夜色如墨,山風(fēng)輕撫,夢衡山下的夜靜得出奇。
篝火噼啪響著,金卉羽倚著樹坐著,手中握著一把木劍,閉著眼,神情卻并不平靜。心中仿佛還殘留著白日段瑨合那句——“若你墮魔,我必親手斬你”。
這句話在她耳中如冷刀,反復(fù)切剮。
“你也一樣。”
她輕聲說,聲音帶著一點咬牙的輕顫。
“你們說保護,卻都在等我失控。”
忽然,腳步聲由遠而近。
金卉羽睜開眼,看到段瑨合站在不遠處,手里拿著一壺溫酒。
“夜涼,喝點熱的。”段瑨合放下酒壺,“驅(qū)寒也能安神。”
金卉羽沒伸手接,只看著他。
段瑨合神色如常,也不惱,反而自顧自倒了一杯,飲了一口。
“你是不是很討厭我?”金卉羽忽然問。
“嗯?”段瑨合一怔。
“你第一眼看我的時候,那眼神很冷,好像我就是個會隨時毀掉三界的妖孽。”
段瑨合放下杯,聲音淡淡:“我不是討厭你,我是在判斷。”
“判斷?”
“判斷你會不會成為敵人。”
金卉羽苦笑。
“所以你從沒真的信過我。”
“你也從沒真正信過別人。”段瑨合看著她,一針見血。
金卉羽心頭一緊,嘴唇微抖,像是被什么說中了內(nèi)里最薄弱的一層。
“你說得沒錯。”她低頭看著掌心,“從我知道自己是魔血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別人真正的信任。”
“弘聗……是例外。”她聲音低了下去。
段瑨合沒接話,只靜靜看著她。
過了一會,金卉羽又道:“你真的會殺我嗎?若有一天,我真的壓不住體內(nèi)的力量?”
段瑨合神情一頓,半晌后才緩緩說:“我不知道。”
“我以為你會果斷說會。”金卉羽輕笑一聲,眼底卻泛起酸澀,“你們所謂的‘正道’,不是最講規(guī)則和清理異端的嗎?”
段瑨合搖頭:“若你墮魔,我的職責(zé)是除你;但若你掙扎過,努力控制過,我可以陪你一起撐住。”
金卉羽睜大眼望著他。
那眼神,像是第一次認真看一個人。
風(fēng)吹亂了她的發(fā),她輕聲說:“陪我一起撐住……這句話,比你說‘我不會殺你’更讓我相信。”
段瑨合望著她許久,然后問:“那你愿意信我嗎?”
金卉羽沒有立刻回答。
她的手緩緩握緊木劍,那是弘聗送她的。
“我可以試著信你……一成。”
段瑨合眼眸輕動:“只一成?”
“我若信你十分,我便全身是破口。”金卉羽淡淡道,“對一個手握‘殺我之令’的人,給一成,已經(jīng)是全部。”
段瑨合怔了怔,忽然低低笑了一聲。
“那我是不是也該告訴你一件事,以示誠意?”
金卉羽抬眼。
段瑨合從懷里取出一截斷刃,遞過來:“這柄劍……原本是完整的,叫‘言訣’。是靈霄山賜予我斬魔的兵器。但三年前,我親手將它折斷。”
“因為我在那年,救下了一個誤墮魔道的女子。”
“她并未為惡,卻被正道追殺。她臨死前問我一句話:‘什么是魔?’”
金卉羽怔住。
“你怎么答的?”她問。
“我沒來得及答,她就死了。”段瑨合的眼神仿佛穿透夜色,“后來我才明白,那些無法對‘魔’定義得清楚的人,往往最容易舉劍。”
“所以我折劍,從此不用靈霄劍。”他平靜地說。
金卉羽聽著,沉默了許久,忽然開口:“你身上的那股氣……并不冷。”
“只是你怕太熱,會被人誤解。”她說。
段瑨合輕輕看了她一眼:“你也是。”
兩人沉默相視。
山風(fēng)輕過,火光映出兩人側(cè)影,相對而坐,不言,卻似心中有了緩緩靠近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