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蜀山正殿。
云霧繚繞之上,靈鏡堂中香燭搖曳,四面銅燈映出幽藍光芒。一道銀白色的光痕自殿頂直落而下,照耀在一面古鏡之上。靈鏡上浮現出模糊不清的圖影,一瞬光芒如星海碎裂,扭曲閃爍,繼而泛出猩紅。
“魔氣現世,三魂異動。”
葉掌門手扶鏡邊,眼神凌厲。
“這是……”長河長老緩步而入,眉頭緊鎖,“靈鏡已有三百年未動了。”
葉掌門緩聲道:“而今日,不僅動了,還泄出了魔妖兩氣混合的預兆。”
“這……是否與她有關?”
她,指的是金卉羽。
長河長老微微閉眼,一語不發。
那鏡影中,紅影掠過、黑焰翻騰,隱隱之間,似有一女子身影隱現,手持長劍,于無邊黑暗中掙扎。
葉掌門臉色難看:“你當初不聽眾人之勸,將她留在山中,如今已釀成禍端。”
長河長老低聲:“我也曾抱有一絲僥幸。”
“可靈鏡異動,豈能是偶然?”
片刻后,他終于抬頭,眼中浮現出罕見的冷厲:“傳我之令——”
“派‘靈階’三人、‘心劍堂’五弟子,務必在三日之內找到金卉羽——若她尚未墮魔,帶回審查;若她魔氣顯現……”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那“若她魔氣顯現”后緊跟的沉默,比千言萬語更沉重。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月色下。
山林寂靜,一道人影立于高崖,負手而立,冷風吹動他衣袍,獵獵作響。他瞇著眼,看向遠方迷霧山脈。
那是段瑨合。
他神色漠然,右手輕輕撫過腰間佩劍,劍鞘之上銀絲刻著古文字,光芒隱隱。
“靈鏡動了……”他輕聲道。
身旁,靈階使者之一“席末”快步而來,拱手道:“段師兄,掌門下了命令,要我們三日內尋回金卉羽。”
段瑨合眉心微蹙,“只尋回,還是……”
席末欲言又止。
段瑨合冷聲一笑,轉身走下崖頂。
“掌門該不會以為她……真的已墮魔了吧?”
席末遲疑了一下,還是低聲回應:“她身負三魂一體,又從山中突然失蹤,這三日靈鏡異象連連,掌門已無退路。”
“那你怎么想?”
席末遲疑片刻,坦白:“我信師兄。”
段瑨合走在前方,背影堅挺如劍。
“你錯了,我也不信自己。”
他望著林間閃爍的遠光,像是看見了什么,聲音變得低沉:“若她已心生怨念,魔主蘇醒,也許我們早就已經——”
話未說完,風中傳來幾縷模糊靈氣波動。
他眼神一冷:“她……還在這片山域。”
另一邊。
金卉羽坐在火堆旁,臉色蒼白,嘴唇干裂。
月無擇不在,她一個人,身邊只剩那只追隨她的白狐靈獸靜靜趴著。火光照在她臉上,那一雙眼早已不再澄澈,像被淚水沖刷干凈之后,留下空無和荒涼。
忽然,她抬起頭。
空氣震蕩。
她感應到了某種熟悉而又壓迫的氣息——靈鏡氣息。
“蜀山的人……來了。”
她苦笑,摸了摸懷中那張畫卷,那是弘聗曾經畫的,她和他并肩練劍的情景。
“我不再是那個小師叔了。”
她喃喃。
火堆嗶嗶剝剝響著,仿佛她心中那最后一點溫暖也被燒盡。
白狐輕叫一聲,頭蹭著她掌心。
金卉羽緩緩閉上眼,卻忽然感應到一股極為強烈的靈力靠近。
她猛然睜眼。
一道白衣身影從樹林中躍出,步履穩健,氣息凌厲。
她瞳孔一縮——段瑨合。
“是你?”
段瑨合看著她,目光復雜:“你還活著。”
金卉羽握緊手中短劍,防備。
“你來做什么?帶我回蜀山?”
段瑨合緩緩搖頭:“我是來問你——你是否……愿意自己回去。”
“你覺得可能嗎?”
他沉默,隨即嘆息一聲。
“你不該出現在這里,卉羽。靈鏡異動,蜀山不會再容你。”
金卉羽一笑,笑容苦澀。
“可惜啊,我已經無處可容。”
兩人對視,許久。
月光灑落,火光搖晃,風吹動他們的衣袍,卻吹不散彼此之間的沉重。
段瑨合忽然低聲:“你可曾恨過我?”
她搖頭,卻說:“我恨自己太弱,弱到……什么都保護不了。”
他神色動容。
“若你信我,我可以……想辦法護你。”
金卉羽搖頭:“你不是唯一一個想護我的人,可最后,他們一個個都沒了。”
段瑨合張口,終究沒能說出“我不會”這三個字。
因為他知道,金卉羽已經走在無歸的路上。
而他,只能眼睜睜看著。
就在他們靜默的這一刻,另一處山嶺之上,一道黑袍身影看著這一切,眼中閃著陰冷光芒。
“段瑨合……竟然比我早一步。”
月無擇的聲音低得幾不可聞,他輕輕地笑,轉身隱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