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霧重,烏鴉低鳴。
夜已深,金卉羽坐在樹下,她蜷縮著身子,手指緊緊拽著衣角,眼神空洞地望著火光旁熟睡的段瑨合——
“你們誰都不是無辜的……”她低喃,嗓音發(fā)啞,“我……到底是誰?”
身后傳來腳步聲。
月無擇走近,在她身旁坐下,火光照著他的臉,映出他眼底暗沉的孤獨與掩藏不住的悲意。
金卉羽沒有回頭,卻聽見他低聲說了一句:“你是不是……很恨我?”
她咬唇,許久才輕聲回道:“我不知道。”
短短一句話,仿佛割裂了他心底所有偽裝。
月無擇垂下眼,喃喃道:“你知不知道,我也曾是被拋棄的……只是,比你更早一點。”
金卉羽微微轉(zhuǎn)頭,看著他沉在火焰里的眼睛,帶著一點茫然。
他緩緩開口,聲音像是夜雨打落瓦上的細碎,卻字字沉重:
“三歲那年,我娘親把我丟在了叢林,我只記得我一直哭,嘴里只會喚著‘娘親’,一遍又一遍……沒人回應(yīng)。”
“我什么也不會,只會哭。我餓了,就在地上撿落葉吃,我冷了,就蜷在樹根下睡。直到有一天,有個姑娘在溪邊洗衣服,她看見了我。”
金卉羽怔住。
“她沒有說什么,就蹲下來問我:‘小朋友,你迷路了嗎?’”
他眼角輕顫,像是回憶里藏著春風(fēng),也藏著無底的痛。
“我說:‘娘親不要我了。’那一刻,她什么也沒說,只是把我抱起來。她說她叫月無夢,是商家的庶女,不受寵,家里從不讓她做主。但她說,從今天起,我就是她的家。”
月無擇輕笑,卻笑得苦澀:
“她帶著我偷溜出城,偷偷寫了封信留給她爹娘,說她要到外面闖蕩。我什么也不懂,只覺得她的背影很暖。”
“我們住在小村,她總是自己吃剩飯,把新鮮的讓給我。我那時總說以后要賺很多很多錢,不讓她受苦。她就摸摸我的頭,說我傻。”
他停頓了片刻,指尖輕輕碰了碰自己衣襟內(nèi)的一塊緞布,那里縫著一塊破舊布條,早已褪色。
“她病了,在我二十歲那年走的。臨終前,她還說……‘擇兒,若有來生,娘還愿意撿你一次。’”
那一刻,金卉羽鼻頭發(fā)酸,眼淚控制不住地打轉(zhuǎn)。
她從未聽他說起過過去,只以為他是個冷血的商人,是個陰沉的魔道使者。
可原來,他也曾是個被遺棄的孩子,也曾擁有溫暖的母親,也曾努力想成為一個好兒子。
火光下,他眼神灼灼地看著她:“金卉羽,有時候,我們沒得選。”
“你說恨我,我認。但你別忘了,是這個世界先拋棄了我們。”
金卉羽咬著唇,淚水滑下,心亂如麻。
這晚,無眠。
她望著月無擇在火光中漸沉的背影,突然想起自己年幼時,也曾在雪地給過一個迷路的男孩一顆熱騰騰的肉包子。
她忽然轉(zhuǎn)身,看著他問:“你……小時候有沒有吃過一個女孩子給你的肉包子?”
月無擇怔住,身子一顫。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卻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她,眼神復(fù)雜至極。
他們相視良久,夜色無聲,只有火焰輕輕舔舐著夜的邊界。
也許,他們早就認識。
只是命運太過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