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fēng)卷著她的話語,如同戰(zhàn)鼓擂響在空曠的天臺。
關(guān)玉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一股從脊椎骨直沖頭頂?shù)臒崃鳎?/p>
她看著劉蓓腿上那刺目的、被撕爛的黑絲,看著自己漁網(wǎng)襪的破洞和淤青,一股被壓抑了太久太久的屈辱、憤怒和不甘,如同被點燃的汽油桶,轟然爆發(fā)!
她不再試圖遮掩,猛地挺直了脊背!那雙清亮的眼睛里,燃燒起熊熊的火焰!破布?
她的技術(shù),是她熬了無數(shù)通宵、磨破無數(shù)手指、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驕傲!不是破布!
張菲更是像被電流擊中!她猛地抬起那只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殘破的“星河”美甲在陰沉的天空下,依舊閃爍著倔強的、不顧一切的光芒!
她看著指甲上被抹花的圖案、崩飛水鉆留下的凹痕、沾著的真絲纖維——那是她的心血!
她的宇宙!不是垃圾!一股混雜著狂怒、委屈和巨大不甘的洪流沖垮了她所有的故作堅強,眼淚瞬間沖花了濃重的煙熏眼妝,黑色的淚痕在雪白的臉頰上蜿蜒而下,混合著熒光的玫紫色唇彩,狼狽不堪,卻又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毀滅般的美麗。
她涂著完好“星河”美甲的左手,死死捂住了嘴,壓抑著幾乎要沖口而出的嗚咽,身體抖得像秋風(fēng)中的落葉。
“回答我!”劉蓓的聲音如同最后的審判,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是認命當(dāng)垃圾,被掃走?還是——”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如炬,掃過兩個被她的瘋狂徹底點燃的女人。
“——聯(lián)手!用我們被撕碎的東西,重新縫一件戰(zhàn)袍出來!就在這魔都!就在這吃人的時尚圈!殺出一條血路!敢不敢?!”
“敢!”一聲嘶啞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從關(guān)玉緊咬的牙關(guān)中迸發(fā)出來!
她甚至沒有經(jīng)過大腦思考,身體的本能先于理智做出了回應(yīng)!
被拖欠工資的屈辱,被債主追打的恐懼,被當(dāng)作垃圾般踐踏的憤怒,在這一聲“敢”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猛地踏前一步,厚底短靴重重踩在水泥地上!
漁網(wǎng)襪的破洞在動作下張得更大,那片淤青在蒼白的皮膚上顯得更加刺目,卻像一枚殘酷的勛章!
“我他媽有什么不敢的!”張菲帶著濃重哭腔的尖叫幾乎同時響起!
她猛地放下捂嘴的手,那只沾著真絲纖維、殘破的“星河流轉(zhuǎn)”美甲,帶著一種同歸于盡般的瘋狂,狠狠指向天空!
淚水混合著眼線液和睫毛膏在她臉上肆意流淌,熒光色的嘴唇卻咧開一個近乎猙獰的笑容,尖利的聲音刺破風(fēng)聲:
“張老三那個王八蛋!還有那些抄襲狗!老娘要讓他們看著!看著我用這雙手!亮瞎他們的狗眼!”她腳上那雙鑲滿水鉆的高跟鞋,因為激動而微微晃動,折射出支離破碎的光芒。
“好!”劉蓓眼中爆發(fā)出驚人的亮光,所有的疲憊和絕望在這一刻被一種近乎燃燒的亢奮取代!
她猛地彎腰,從自己那個破舊的機車包里,粗暴地翻找著。
拉鏈被扯開,雜物被撥到一邊——設(shè)計稿、色卡、半包紙巾、鑰匙串…最后,她掏出了幾張皺巴巴的A4打印紙,還有一支外殼磨損嚴重的黑色簽字筆。
她將紙筆“啪”地一聲拍在旁邊一個廢棄的、布滿鐵銹和灰塵的水泥墩子上。
那曾經(jīng)可能是某個設(shè)備的基座,此刻成了她們臨時的簽約臺。
“沒有律師!沒有公章!就我們?nèi)齻€!”劉蓓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她拔開筆帽,動作快得幾乎帶出風(fēng)聲。
在打印紙最上方,她重重地、一筆一劃地寫下兩個力透紙背的大字:
漢韻!
墨跡在粗糙的紙面上微微暈開,帶著一種原始而狂野的力量感。
“劉蓓,主理設(shè)計!”她簽下自己的名字,字跡飛揚跋扈。
然后,她將筆猛地塞到關(guān)玉手中!動作帶著不容置疑的催促。
關(guān)玉的手指冰涼,還在微微顫抖。她看著紙上那力透紙背的“漢韻”二字,又看看劉蓓腿上凄慘飄蕩的黑色絲襪碎片,再看看自己膝蓋上那片青紫的淤痕。
一股滾燙的血氣直沖頭頂!去他媽的“豪橫”!
去他媽的欠薪!她握住那支廉價的簽字筆,粗糙的塑料筆桿硌著指關(guān)節(jié)。她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豁出去的狠勁,在劉蓓的名字旁邊,重重寫下:
關(guān)玉,工藝版型!
字跡不如劉蓓的飛揚,卻更加沉穩(wěn)有力,如同她做版型時精準(zhǔn)的刀鋒。
筆,立刻被塞到了張菲手里。
張菲看著那支筆,又看看自己那只殘破的“星河”美甲。
指尖還沾著從張老三襯衫上刮下來的真絲纖維。
她突然笑了,帶著淚痕的臉上,笑容瘋狂而艷麗。
她伸出左手——那只指甲完好無損、描繪著完整璀璨星河的手,接過了筆。
然后,在關(guān)玉的名字旁邊,用她那獨特的、帶著夸張藝術(shù)感的字體,重重地、幾乎要戳破紙張地簽下:
張菲,視覺營銷!
最后一個“銷”字的最后一筆,被她拖得老長,帶著一種宣泄般的快意。
三個名字,如同三枚帶血的烙印,緊緊并列在“漢韻”之下。
“還缺個契約。”劉蓓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古老而肅殺的儀式感。
她的目光落在張菲那只殘破的、沾著真絲纖維的“星河流轉(zhuǎn)”美甲上,又落在自己腿上凄慘飄蕩的黑色絲襪碎片上。
張菲瞬間明白了!一股混合著疼痛與瘋狂的快意席卷了她!她毫不猶豫地伸出右手!
那只無名指和小拇指水鉆崩飛、圖案被抹花、沾著真絲纖維的食指!
她看準(zhǔn)食指指尖,猛地張開嘴,用她那口細密潔白的牙齒,狠狠咬了下去!
“呃!”一聲壓抑的痛哼。尖銳的疼痛傳來,溫?zé)岬摹еF銹味的液體瞬間涌出!
鮮紅的血珠,迅速在她描繪著殘破星河的指甲邊緣匯聚,像一顆顆突兀而殘酷的紅色星球,墜落在黑色的宇宙中!
與此同時,劉蓓也動了!她猛地彎下腰!
就在那被撕爛、凄慘掛在左腿上的透肉黑絲碎片中,她用手指狠狠捻住一根被暴力扯斷、頑強翹起的、堅韌的黑色包芯絲線頭!
那線頭足有幾厘米長,帶著尼龍纖維特有的韌性和彈性。
她眼神一厲,用盡力氣,猛地向外一扯!
“嘣!”一聲細微卻清晰的崩裂聲。
那根堅韌的黑色絲線被硬生生從破爛的襪體中抽離出來!
在她指尖微微顫動。
她捏著那根染著自己體溫、帶著撕裂痕跡的黑色絲線,毫不猶豫地,朝著張菲那只正在流血、沾著真絲纖維、描繪著殘破星河的食指指尖,狠狠刺了過去!
線頭尖銳!
瞬間刺破了那飽滿的、正在滲出血珠的指腹!
“啊!”張菲痛得渾身一顫,眼淚再次涌出,卻死死咬住下唇,沒有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