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鐘聲剛敲過第十二下,劉蓓赤足踩在工作室冰冷的原木地板上。
空氣里漂浮著植物染劑特有的微澀氣息,混雜著尚未散盡的咖啡苦香。
她停在整面墻的巨大穿衣鏡前,鏡中人影朦朧,只有窗外魔都的霓虹流光勾勒出起伏的曲線輪廓。
事業(yè)線在幽暗中劃出一道驚心動魄的深壑,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權(quán)力的擴張、市場的攻城略地,最終都以最原始的方式刻印在這具身體上——胸圍尺寸悄然攀升,如同“漢韻”日益壯大的版圖。
她拿起那件象牙白的蕾絲吊帶襪,絲滑的觸感如同情人指尖滑過肌膚。
指尖捏住襪口邊緣細膩的蕾絲,輕輕展開。
冰涼的絲襪貼上腳踝的瞬間,激起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順著小腿神經(jīng)一路蔓延。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上提拉。
絲襪如同第二層肌膚,溫柔而緊密地包裹住每一寸曲線。
襪筒邊緣那圈精致的蕾絲花邊,恰到好處地停在大腿中部,留下引人遐想的絕對領(lǐng)域。
那微妙的束縛感帶來奇異的安心與掌控感,仿佛穿上了一層無形的戰(zhàn)甲。
接著是那件定制的戰(zhàn)袍——一件煙灰色的絲綢長裙。
絲緞流淌過身體,精準地貼合著每一寸起伏。
腰線收得極高,將視線引向更為飽滿的胸線,深V領(lǐng)口恰到好處地展現(xiàn)著豐盈的弧度,卻又被一層同色系的薄透蕾絲巧妙遮掩,只留下引人無限遐想的朦朧溝壑。
裙擺高開叉,行走間,那雙被頂級絲襪包裹的修長美腿若隱若現(xiàn),如同最誘人的秘密武器。
最后是水晶鞋跟超過十厘米的尖頭高跟鞋。
纖細的足弓繃起優(yōu)美的弧線,足尖點地,穩(wěn)穩(wěn)地支撐起整個身體。
鏡中的女人,妝容是精心雕琢的武器。
深咖色眼影在眼尾拉出鋒利的線條,濃密睫毛膏刷出蝶翼般的陰影,正紅色的啞光唇膏飽滿欲滴,如同淬了毒的玫瑰花瓣。
她拿起手機,對著鏡中那個美得極具侵略性的身影按下快門。
朋友圈配文跳出指尖:
【劉蓓:戰(zhàn)袍上身,淮海路的風,該換方向吹了。@關(guān)玉@張菲@趙蕓】
發(fā)送。幾乎瞬間,點贊的紅心亮起一片。
趙蕓的評論跳得最快:
“女王陛下,您的權(quán)杖已備好。”
關(guān)玉緊隨其后:
“面料安全系數(shù)已拉滿,等你凱旋。”
張菲發(fā)了個燃燒的美甲表情:
“姐妹同心,撕碎虛偽!”
劉蓓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像淬火的刀刃。
手機屏幕的光映亮她深邃的眼眸,也照亮了梳妝臺上那份剛剛打印出來、還帶著打印機余溫的匿名郵件標題——“袁紹集團收購漢氏控股:最終簽約儀式”。
淮海路核心地段,“漢氏控股”總部大樓頂層。
巨大的環(huán)形落地窗外,是整個魔都最璀璨的燈火。
水晶吊燈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光芒,空氣里浮動著昂貴的香檳氣泡和頂級香水交織的氣息。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這里是袁莎精心打造的權(quán)力秀場,慶祝“袁紹集團”對風雨飄搖的“漢氏控股”完成蛇吞象般的收購。
袁莎站在聚光燈下,一襲猩紅如血的露肩曳地長裙,裙擺鋪開如同巨大的血色王座。
鉆石項鏈和耳墜在她頸間、耳垂上熠熠生輝,每一次頭顱的微揚都折射出冰冷刺眼的光。
她身邊站著剛被扶上“漢氏”傀儡CEO寶座的董卓。
董卓穿著剪裁凌厲的黑色吸煙裝,夸張的墊肩強調(diào)著力量感,深V領(lǐng)口下的事業(yè)線深不見底,隨著她倨傲的發(fā)言而微微起伏。
她的妝容極具攻擊性,濃黑的眼線斜飛入鬢,紫黑色的唇膏如同凝固的血塊,帶著一種邪異的魅力。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西裝袖口上那兩枚光芒四射的鉆石袖扣。
臺下,劉蓓端著一杯幾乎未動的香檳,隱在人群邊緣的陰影里。
她目光如鷹隼,精準地鎖定在董卓手腕上那兩點刺目的璀璨上。
那切割,那折射火彩的方式……太熟悉了!
那是關(guān)玉實驗室里,為了達到完美環(huán)保標準而淘汰掉的最后一批實驗級人造水鉆!
當時關(guān)玉還惋惜地摩挲著它們:
“純凈度頂級,可惜合成過程中能耗超標0.1%,不能用在‘漢韻’的產(chǎn)品上。”
如今,這些被她們視為瑕疵、視為環(huán)保理念下必須割舍的“廢料”,卻成了敵人炫耀財富與權(quán)力的勛章,堂而皇之地別在董卓的袖口,在鎂光燈下接受膜拜。
一股冰冷的怒意從劉蓓心底竄起,她捏著高腳杯的指尖微微發(fā)白。
“劉總,”
一個低沉的女聲在身側(cè)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謹慎。
劉蓓側(cè)目,是漢氏控股一位邊緣化的中層,劉表。
她穿著保守的灰色套裝,妝容素淡,與這浮華的場合格格不入。
“您也來了?”
劉表的聲音壓得更低,眼神快速掃過四周,
“小心點,袁莎和董卓……今晚不太對勁。她們似乎在等什么人,或者……在等什么事發(fā)生。”
就在這時,劉蓓手包里的手機無聲地震動了一下。
不是電話,是郵件提示。
她借著人群的遮掩,飛快地點亮屏幕。
匿名發(fā)件人,只有一個代號——“許攸”。
標題簡短而驚心:【致命禮物,簽收地址:淮海路真相。】附件是一個加密的壓縮文件包。
劉蓓的心臟猛地一縮,血液似乎瞬間涌向頭頂又迅速退去,留下冰冷的清醒。
許攸!
袁莎曾經(jīng)的左膀右臂,首席財務(wù)官!
傳說中因拒絕做假賬而被無情清洗、狼狽出走的那個女人!
劉蓓面上不動聲色,甚至對著不遠處的袁莎遙遙舉杯,露出一個無可挑剔的社交微笑。
猩紅唇膏勾勒的完美唇形在杯沿留下一個模糊的印記。
她優(yōu)雅地放下酒杯,對劉表微微頷首:“謝謝提醒,劉經(jīng)理。失陪一下。”
轉(zhuǎn)身,煙灰色的絲綢裙擺在光滑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無聲滑過,高跟鞋敲擊地面的節(jié)奏穩(wěn)定而從容,徑直走向通往露臺的側(cè)門。
只有她自己知道,指尖按壓在手機冰冷的金屬邊框上,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抑制住那細微的顫抖外灘的喧囂被厚重的。
玻璃門隔絕,露臺上只有嗚咽的夜風。
劉蓓背對著觥籌交錯的浮華世界,倚在冰冷的雕花鐵藝欄桿上。
手機屏幕幽藍的光映亮她線條緊繃的側(cè)臉。
她輸入了許攸郵件里提供的密碼,解壓文件。
一份份清晰的銀行流水截圖跳了出來——巨額資金在“袁紹集團”、“漢氏控股”以及數(shù)個離岸空殼公司之間隱秘流轉(zhuǎn),最終流入一個標記為“S城工業(yè)園B區(qū)7號”的賬戶。
轉(zhuǎn)賬備注極其隱晦:“特殊原料采購”、“設(shè)備維護費”。
時間跨度長達半年,金額累積成一個觸目驚心的天文數(shù)字。
這是系統(tǒng)性的資產(chǎn)轉(zhuǎn)移和洗錢!袁莎在榨干“漢氏”最后的價值,并用這些錢喂養(yǎng)著一個不為人知的毒瘤!
手機屏幕的光熄滅了。
劉蓓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帶著黃浦江水腥氣的空氣。
再睜眼時,眸子里只剩下磐石般的決絕。
她迅速撥通一個號碼,接通后只說了三個字:“老地方,急。”
半小時后,劉蓓那輛線條流暢的黑色商務(wù)車悄無聲息地滑入衡山路深處一條僻靜小巷。
巷子盡頭,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館還亮著昏黃的燈光,招牌上的字跡模糊不清,像城市遺忘的角落。
劉蓓推門而入,門上懸掛的銅鈴發(fā)出喑啞的輕響。
濃郁的咖啡香和舊木家具的氣息撲面而來。
角落里最暗的卡座里,已經(jīng)坐著一個女人。
許攸抬起頭。
她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卡其色風衣,頭發(fā)隨意地挽在腦后,素面朝天,眼下的烏青和眉宇間深刻的倦意是脂粉也掩蓋不住的滄桑。只有那雙眼睛,銳利得像手術(shù)刀,殘留著昔日首席財務(wù)官洞穿一切數(shù)字迷障的鋒芒。
“劉總。”
許攸的聲音有些沙啞,像粗糙的砂紙摩擦。
她面前放著一杯早已冷透的黑咖啡,一口未動。
劉蓓在她對面坐下,服務(wù)生無聲地送來一杯溫水。
“許總監(jiān),”
劉蓓開門見山,聲音壓得極低,
“郵件我看了。‘S城工業(yè)園B區(qū)7號’,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許攸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疲憊而冰冷的笑意。
她從風衣內(nèi)袋里掏出一個黑色的小型U盤,推到桌子中央,金屬外殼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
“一個地獄。”
她的聲音毫無波瀾,卻帶著徹骨的寒意,
“袁莎和董卓的地下王國。‘袁紹’那些廉價傾銷、橫掃市場的爆款絲襪,‘漢氏’最后茍延殘喘時推出的所謂‘親民系列’,源頭都在那里。”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咖啡杯壁:
“工業(yè)染料,最便宜、毒性最大的那種。鉻、砷、鉛、甲醛……含量超標幾百倍是常態(tài)。
沒有污水處理,廢水直接排進地下或者附近河道。
工人?全是臨時找的,沒有培訓,沒有防護,一天干十幾個小時,皮膚潰爛是家常便飯。
工資?呵,壓到最低,還要扣掉莫須有的‘損耗費’。”
許攸的聲音里終于滲出一絲壓抑的憤怒和厭惡,
“我試圖阻止,在董事會上提出風險報告……然后,你知道的,我就‘被離職’了,還背上一個泄露商業(yè)機密的黑鍋。”
她頓了頓,目光如錐子般刺向劉蓓,
“她們用那些毒絲襪賺來的黑心錢,支撐著這場收購的狂歡!用無數(shù)消費者的健康、工人的血淚,還有被污染的土地,來裝點她們光鮮亮麗的皇冠!”
劉蓓拿起那個冰冷的U盤,沉甸甸的,仿佛里面裝著千鈞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