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風灌進領口，我打了個激靈，猛地睜開眼。眼前不是熟悉的出租屋天花板，而是軍艦上鋪位粗糙的帆布頂。腦子像被海水泡過一樣混沌，不屬于我的記憶碎片洶涌而來——我叫杜友德，二十歲，是個入伍三年的海軍。

三天前“杜友德”在大海上救助被暴雨困住的老鄉(xiāng)不小心跌入海中，昏迷過去，而我這個在出租屋里面熬了三天夜的李曉明變成了70年代入伍三年的海軍戰(zhàn)士杜友德。一轉眼三天過去我還是未能從這具身體里面脫離回到二十一世紀的李曉明身上。

直到今天整理記憶的時候，我在杜友德的記憶里看到了年輕的姥姥和姥爺?shù)纳碛埃诺弥椰F(xiàn)在的身份是我姥爺?shù)挠H弟弟，我媽媽那個據說在襁褓里就夭折了的小叔？記憶里，媽媽偶爾會惋惜地提起，說她原本該有個叔叔，可惜沒福氣。現(xiàn)在看來，那個“沒福氣”的小叔，成了我。哎，我第3333次在心里嘆了口氣。

“友德，發(fā)什么呆呢？收拾收拾，馬上靠岸了，你不是請了探親假嗎？部隊的卡車正好路過你們那片兒，跟車走，能省不少腳力。”戰(zhàn)友拍了拍我的肩膀。

探親假？七天？我努力從混亂的記憶里扒拉信息。原主杜友德入伍三年，一次家都沒回，原因成謎，連家里人都以為他是不是忘了根。現(xiàn)在想想怎么可能是不想回家呢？無非就是窮鬧得，家里三個姐姐，一個哥哥，作為最小的孩子一直被兄姐照顧著。可是經歷過自然災害的那幾年，看到姐姐為了省口糧早早的就出嫁了。（我問過我媽我們這里沒有餓死過人）哥嫂也為了倆侄女和自己這個最小的弟弟一天只吃一頓飯。

想想這個小姥爺當時十六七的年紀為了一個招兵名額天天背著自己的哥嫂去大隊里磨自己隔房的堂兄，堂兄最后實在是被磨的沒辦法了才幫他報名了隔壁海島的海軍。走的那天也是偷偷摸摸的走，其實家里的哥嫂都知道，怕挫了自己的自尊心才沒有戳破這件事，只是嫂嫂每天幫他準備要離家的被褥行李還在他的夾襖里面偷偷的縫了三塊錢。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沒有提這件事。

現(xiàn)在想想這三塊錢估計就是家里最后的積蓄了。怎么可能不想家呢？想想杜友德這些年把省下來的津貼都偷偷的縫在當初嫂嫂給的那個夾襖里面，自己的內褲襪子都快變成破布條子了，每次總是會被戰(zhàn)友們打趣幾句，可他絲毫不放在心里面。一個月6塊錢的津貼，他能攢下4塊錢，到現(xiàn)在三年過去了口袋里面一共有150塊錢，妥妥的巨款啊。

而且在訓練和任務的間隙，小姥爺也沒有閑著，他一直記得村支書堂哥說的話，出去了有條件一定要多多的讀書，畢竟以他初小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所學到的知識在部隊里面是完全不夠看的。其實他自己也知道堂哥也是希望他能博一個前程出來，這樣生活總歸是有奔頭的，不至于整日渾渾噩噩的。

卡車顛簸在土路上，揚起的塵土把我從小姥爺?shù)幕貞浝锢顺鰜恚囃馐浅善霓r田和低矮的土坯房，空氣里彌漫著泥土和草木的氣息，這不是我熟悉的任何一個地方，卻又在記憶深處隱隱有了輪廓——這是我媽小時候的家，是七十年代末的中國鄉(xiāng)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