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木那濃稠、甜膩又帶著強烈腐敗氣息的氣味毫無預(yù)兆地變得濃烈起來，仿佛某種無形的帷幕被驟然揭開。

言福感覺到有東西落在自己鼻尖——那是一只蒼蠅，它那對復(fù)眼里密密麻麻映出數(shù)百個變形的自己。這只蒼蠅還戴著微型領(lǐng)結(jié)，前肢還握著銀質(zhì)餐叉的縮小版。

“找到目標(biāo)?！吧n蠅發(fā)出管弦樂般的嗡鳴。

【系統(tǒng)警告：檢測到暴食軍團蒼蠅衛(wèi)隊】

言福剛要振翅，整面墻突然“活“了——成千上萬只禮服蒼蠅從橡木紋路里涌出，像一場黑色風(fēng)暴將他卷起。它們用纖細(xì)的足肢拽著他的翼膜、勾著他的絨毛，如同抬著祭品般朝餐桌飛去。

餐桌的主位上，別西卜正慢條斯理地用餐巾擦拭嘴角。此刻的他恢復(fù)了部分人形，但右臉還保持著透明狀態(tài)，可以清晰地看到森白的顴骨內(nèi)側(cè)，幾條肥碩的蛆蟲正懶洋洋地蠕動著。

當(dāng)蒼蠅群將不斷掙扎的言福懸吊到他面前時，那些蛆蟲的動作似乎微微停滯了一瞬，旋即像是收到了無聲的指令，齊刷刷地鉆進了骨頭深處的陰影里，消失不見。

“啊哈，“別西卜輕輕用叉子輕敲言福的腦門，，“知道蒼蠅為什么是完美的仆人嗎？“

“因為他們...永遠(yuǎn)能找到...腐壞的氣息~“

別西卜腳下的華麗波斯地毯猛地向上翻卷，邊緣撕裂、變形，化作一張張流淌著粘液的、布滿尖牙的食人花巨口，言福藏身的陰影開始蠕動剝離——這個空間正在成為別西卜消化系統(tǒng)的一部分。

“一開始我就注意到了，你長得……真的很像‘那位’啊。”別西卜的聲音里混雜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癡迷與貪婪，他的舌尖滑過獠牙，唾液沿著嘴角滴落，在地面腐蝕出一個個焦黑的坑洞。

言福掙扎著，喉嚨里擠出破碎的聲音：“放……開……”

“放開？”別西卜低笑著，手指用力地摩挲著言福冰涼的臉頰，那力道幾乎要擦破他細(xì)嫩的皮毛。

“怎么可能？你這只可愛的小點心，知道我等待這一刻多久了嗎？”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扭曲的興奮，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每一次，每一次看到你在我眼前撲騰，聞到你這小東西散發(fā)出的獨特氣息，我都恨不得——立刻、馬上、把你整個兒囫圇吞下去，讓你的每一滴血，每一根骨頭都融化，成為我身體里最美味的那一部分！”

他的聲音越來越興奮，甚至帶著一絲顫抖。

“我吃過的惡魔不計其數(shù)，但從來沒有一個……像你這樣，讓我光是看著，就興奮得發(fā)抖?！彼闹讣鉂u漸用力，深深陷入皮肉里，“明明這么弱小，卻偏偏長著這樣一張臉……簡直像是命運在嘲弄我?！?/p>

言福的呼吸越來越微弱，眼前發(fā)黑，可別西卜卻忽然湊近，鼻尖幾乎貼上他的臉，深深嗅了嗅。

“啊……就是這個味道?！彼兆淼夭[起眼睛，“恐懼、不甘、憤怒……還有一點點傲慢的余韻，簡直……簡直和他一模一樣。那令人欲罷不能的氣息！”

別西卜的嘴巴開始緩緩張開，動作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粘滯感。他的下頜骨發(fā)出“咔嚓咔嚓”的恐怖聲響，扭曲變形，裂開至耳根，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通往無盡黑暗的喉嚨。在那深邃的黑暗里，無數(shù)細(xì)小的、如同倒鉤般的尖牙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地蠕動著、摩擦著，發(fā)出細(xì)微的沙沙聲，訴說著對血肉的最原始的貪婪與渴望。

蝙蝠形態(tài)的瞳孔縮成針尖。在絕對黑暗降臨前，言福的超聲波捕捉到最后一個畫面：別西卜微笑著張開嘴，那里面是通往虛無與沉淪的隧道...

“吱?。凑校。?/p>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言福那毛茸茸的小爪子，以一種近乎滑稽卻又無比決絕的姿態(tài)，猛地舉起了一個東西——那赫然是一個散發(fā)著廉價塑料感的、小巧的粉色美甲燈！他的小爪子用力按下了開關(guān)。

“啊啊啊啊啊——！“

別西卜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他那雙紅色瞳孔向眼白部分蔓延，優(yōu)雅的面容瞬間扭曲。惡魔踉蹌后退，撞翻了整張餐桌，珍貴的水晶杯皿碎了一地。

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啊啊啊這是什么邪門的光線？！“別西卜捂著眼睛，發(fā)出更加凄厲的慘叫，“為什么會有美甲燈？！這合理嗎？！“

就在剛剛，言福狼狽的左逃右竄，同時打開系統(tǒng)面板，看著上一輪的積分，能買些什么護身。

不得不說，系統(tǒng)絕對是一個資深的資本家，直接坐地起價，言福的那點積分根本買不了什么，但他還是注意到了角落的那個美甲燈，只需要5積分。

蒼蠅？紫外線燈？一個極其微弱、近乎荒謬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的螢火，在他腦中一閃而過。

“為什么要買美甲燈？！新人的腦子是壞掉了嗎？”

小電視外，雖然人走的差不多了，但仍有那么三五個觀眾，或許是出于無聊，或許是抱著看樂子的心態(tài)，還留在這里。

變成蝙蝠已經(jīng)夠慘了，本就顯得弱小可憐，視覺感官也差（畢竟蝙蝠視角昏暗模糊），處境岌岌可危。

好幾個玩家甚至已經(jīng)打開了打賞面板，手指懸停在按鈕上，猶豫著要不要給這個可憐又有點莫名執(zhí)著的小家伙一點支援時，那家伙居然買了個美甲燈！

一整個就是皇上不急太監(jiān)急。

玩家們完全不理解，也完全不能接受這個選擇。在他們看來，這無異于自尋死路，是徹頭徹尾的愚蠢行為。

結(jié)果誰知道美甲燈居然真的有用，看起來無所畏懼的別西卜居然怕紫外線。

之前所有的嘲諷和不解都化作了極度的震驚和一絲被打臉的尷尬。

事實上，根據(jù)系統(tǒng)記錄和無數(shù)前輩用血淚換來的經(jīng)驗，第2夜面對暴食軍團的“最優(yōu)解”方案，通常是購買一臺古老的留聲機播放特定的神圣頌歌；或者使用高濃度糖漿，讓別西卜沉溺于甜蜜的幻境而暫時放緩?fù)淌傻挠?。這兩種方法都能相對安全地拖延時間，尋找生路。

不過奇奇怪怪的解法也不是沒有，上一個令人無語的操作是來自一位律師，擅長鉆游戲控制，居然購買了健胃消食片給別西卜吃。

游戲里的正常人真的不多了。

…………

言福趁機撲棱到吊燈上，抱著美甲燈得意地“吱吱“直叫。——畢竟再高級的蒼蠅也是蒼蠅嘛！

“你這只...該死的...飛鼠！“他捂著眼睛嘶吼，指縫間滲出黏液，“我要把你切片...蘸著蜂蜜酒...慢慢品嘗...“

盡管雙目暫時被強烈的紫外線灼傷失明，別西卜的攻擊卻因暴怒而變得更加瘋狂、毫無章法卻破壞力驚人。

他猛地甩出手中的銀質(zhì)餐刀，刀鋒帶著凄厲的破空聲，擦著言福翼膜邊緣飛過，深深釘入后方的墻壁。

又扯下窗簾拋向空中，布料在半空化作撲殺的蠅群。

不過在紫外線下，蠅群還是一個接一個的敗下陣來。

直到所有的蒼蠅失去戰(zhàn)斗能力，別西卜終于決定放棄這種無謂的消耗：“停戰(zhàn)！我請你吃米其林三星！“

言福：“吱吱吱?。ㄕl要吃啊！）“說著，他用小爪子費力地扒拉著美甲燈上的小按鈕，將紫外線燈光調(diào)到了最強的檔位。

“你以為...這樣就能贏了嗎？“別西卜的聲音突然從癲狂轉(zhuǎn)為詭異的平靜。他仍捂著眼睛，嘴角卻咧開夸張的弧度，“小蝙蝠，你忽略了一件事——“

“光...可是會出賣主人的啊。“

別西卜忍著劇痛，順著光束猛撲而來！他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利齒在紫外線下泛著寒光。魔的利爪撕破空氣，直取言福的咽喉！

別西卜順著紫色光束猛撲而來，七排利齒在黑暗中泛著森冷寒光。就在他的利爪即將觸及言福絨毛的瞬間——

“砰！“

一聲悶響，惡魔的臉狠狠撞上了某面無形屏障。細(xì)碎的裂紋在空氣中蔓延，漸漸顯露出一面古老的落地鏡。

這是言福剛剛逃跑時撞到的，光滑的觸感讓他一下明白，這大概是玻璃或者鏡子之類的，但不管怎樣，折光率應(yīng)該都不錯。

惡魔到處亂撞，將自己的頭撞頭破血流，而言福置身之外，靜靜的坐在鏡子的角落，時不時調(diào)整美甲燈的角度。

頭暈?zāi)X脹的別西卜正要向自己撞來時，言福猛地深吸一口氣（盡管蝙蝠的肺很?。?，胸腔鼓起。

“吱——————————?。?！“

這聲音對普通人類最多只是耳鳴，但對聽覺敏銳的惡魔而言簡直是酷刑。別西卜的復(fù)眼瞬間布滿血絲，他捂住耳朵發(fā)出不像人聲的慘叫，連鏡中倒影都跟著扭曲起來。

“停下...“惡魔突然對言福伸出顫抖的手，眼中竟流露出人性化的恐懼，“我可以給你...任何珍饈...“

“吱。（你給不了我想要的。）”

言福撲扇著翅膀落在枝形燭臺上。蝙蝠的小爪子摸到了什么堅硬的東西——是那個他之前用來砸貝爾芬格的銀燭臺。

言福的小爪子緊緊攥住銀燭臺，翼膜在空氣中發(fā)出急促的震顫聲。作為一只蝙蝠，這個燭臺對他來說實在太沉了，他不得不飛得歪歪扭扭，像喝醉酒似的盤旋上升。

言福松開爪子。銀燭臺旋轉(zhuǎn)著墜落，在別西卜放大的瞳孔中，倒影著燭臺底座古老的符文。

金屬與顱骨相撞的清響回蕩在鏡面空間。燭臺沒有砸碎惡魔的頭顱，而是像鑰匙插入鎖孔般，精準(zhǔn)卡進了別西卜眉心的凹槽。

別西卜被砸到的瞬間化為無數(shù)只蒼蠅，停留了片刻，便四處飛散，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