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抱著厚重典籍的年輕修道士踉蹌后退,差點被自己的長袍絆倒。而言福則猛地跳到石雕手上,翼膜緊張地裹住身體,超聲波迅速掃描眼前的不速之客——
娃娃臉,過長的劉海遮住半邊眼睛,露出的另一只眼睛像是受驚的小鹿。白色修道服顯得過于寬大,袖口還沾著紅墨水痕跡。
修道士雙手合十,眼睛亮起來:“好、好可愛!是教堂的守護蝙蝠嗎?”他聲音輕柔得像是怕驚擾到他,“我第一次見到這么圓潤的翅膀……還有這個毛茸茸的肚子!”
言福:“……?”
修道士小心翼翼地靠近,從口袋里掏出什么:“要、要吃松子嗎?”他掌心躺著幾顆飽滿的松子,還帶著淡淡的清香。
言福猶豫了一下,最終降落在對方攤開的手掌上。修道士的手指溫暖干凈,喂食的動作比老神父更加輕柔。
“我、我是奧利恩,”修道士的臉頰泛起一層更深的紅暈,如同初秋的楓葉,聲音也低了幾分,帶著點羞澀,“負責整理教堂地下書庫里的那些……嗯,古籍的。”他簡短地自我介紹著,目光卻始終落在掌心的小蝙蝠身上,仿佛這是他最珍貴的典籍。
NPC嗎?言福一邊用小爪子捧著松子,用細小的門齒費力地啃開堅硬的外殼,一邊在心底嘀咕。這個副本里,到底還藏著多少個沒被觸發的NPC啊?像沙子一樣散落在各個角落。松子的香氣在齒間彌漫,帶著油脂的醇厚。
奧利恩看著掌心里的小蝙蝠,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啃一會兒松子又忽然停下來,小小的腦袋微微歪著,顯然陷入了某種深沉的思考。這模樣實在過于生動有趣。奧利恩忍不住用另一只空著的手輕輕捂住了自己半張臉,肩膀微微聳動,從指縫間泄露出幾聲低低的、愉悅的輕笑,眼神里充滿了純粹的、被萌化的喜愛。
香甜的松子暫時安撫了言福的轆轆饑腸,但更重要的目標立刻占據了他的思緒。既然他是教堂的修道士,還是專門整理古籍的,那他對這座古老建筑的犄角旮旯、密道暗室,一定了如指掌吧?
言福的心跳微微加速,金庫……他很可能知道金庫的位置!那地方絕對藏著關鍵線索或者任務物品。希望的火苗剛剛燃起,一盆冷水又澆了下來。
可是……巨大的障礙擺在眼前——他聽不懂蝙蝠語啊!吱吱叫和超聲波在他聽來,大概就跟風吹過破窗欞差不多。言福苦惱地停下了啃食的動作,松子仁含在嘴里,感覺都不香了。怎么辦?怎么才能讓他明白我的意思?比劃?寫字?
溝通的鴻溝,此刻顯得如此巨大,仿佛橫亙在眼前的是一道深不見底的峽谷。
溝通失敗的挫敗感讓言福急得在奧利恩的手心里直打轉。不行,得用更直觀的辦法!他下定決心,開始用肢體語言奮力比劃起來。
他先是努力站直小小的身體,用兩只小爪子使勁指向自己的眼睛示意“看”,然后猛地指向教堂高聳的穹頂和四周幽深的角落示意“尋找”。接著,他撲棱著翅膀做出一個夸張的“飛”的動作,最后,用小爪子拼命地往下戳,模擬挖掘的動作,同時嘴里發出急促的“吱吱!吱吱!”聲,試圖表達“地下”、“藏起來”的意思。
然而,在善良但思維顯然有些脫線的奧利恩眼中,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啊!好厲害!”修道士驚喜地低呼出聲,清澈的眼睛里閃爍著孩童般的光芒,臉上那抹紅暈更深了,“你是在表演嗎?小蝙蝠馬戲團?太可愛了!”他甚至輕輕拍自己手背,鼓起掌來,掌心微小的震動讓正在“表演”的言福差點摔倒。
馬戲團?!可愛?!言福感覺自己的蝙蝠腦袋都要冒煙了!一股混合著無奈、羞憤和被嚴重誤解的怒火“噌”地竄了上來。他氣得在奧利恩的手心里直跺腳,小小的爪子用力踏著對方溫熱的皮膚,渾身的絨毛都因為激動而微微炸開,像一團憤怒的黑色絨球。氣死我了!這個木頭腦袋!
就在這股怒火燒到頂點,幾乎要讓他不顧一切地飛走時,一道微弱的靈光如同閃電般劈開了他混亂的思緒!等等……金庫……金子……錢!代表財富的符號是什么?一個念頭瞬間清晰!
言福立刻停止了無意義的跺腳。他猛地抬頭,小小的眼睛死死盯住奧利恩那雙還帶著茫然的笑顏。下一秒,在修道士驚訝的注視下,言福轉過身,將他那帶著細小骨刺的翼尖,輕輕抵在了奧利恩掌心的皮膚上。
他屏住呼吸,集中起全部的精神力控制著那翼尖,開始在對方溫暖的手掌上移動。
翼尖劃過皮膚的觸感有些微癢,奧利恩下意識地想縮手,但又忍住了,好奇地看著。
他先艱難地畫出了一條豎線,然后在豎線中間偏上的位置,費力地勾勒出一個小小的、彎曲的“S”形,結構清晰無誤的“$”符號,呈現在了奧利恩的掌心之上!
言福畫完最后一筆,累得小胸脯微微起伏,他立刻抬起小腦袋,緊張而充滿期待地望向奧利恩的臉,小小的眼一眨不眨,仿佛在無聲地吶喊:看懂了嗎?!就是這個!錢!寶藏!金庫!
當那個歪歪扭扭的“$”符號清晰地印在自己掌心,帶著翼尖劃過留下的微癢觸感時,奧利恩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他那雙清澈如溪水般的眼睛先是閃過一絲困惑的漣漪,隨即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驟然掀起了巨大的、名為“恍然大悟”的波瀾。然而,這了然的神色并沒有帶來喜悅,反而迅速被一種深沉的、如同暮色四合般的巨大失望所淹沒。
“啊……”他輕輕地、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那聲音仿佛帶著整個胸腔的重量,肩膀也微微塌陷下去。他凝視著手心里那小小的符號,又緩緩抬起眼,望向正緊張地等待回應的小蝙蝠。
“原來……你要去找那個啊。”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失去了之前的輕快,像蒙塵的琴弦被撥動,“你也要……像‘那位’一樣,為了那些冰冷的、閃閃發光的東西……就拋下我嗎?”
“那位”?言福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稱呼。“那位”是誰?難道之前也有誰這樣向他打聽過金庫?然后……離開了?
無數疑問瞬間涌入言福小小的腦海。奧利恩此刻流露出的失望和孤獨是如此真切,像一層薄霧籠罩著他,讓言福的心也跟著微微揪緊,甚至產生了一絲愧疚感。他把我當成伙伴了嗎?以為我留下來只是為了松子和陪伴?這突如其來的情感沖擊讓言福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奧利恩的善良似乎刻進了骨子里。即使被這相似的請求觸動了內心的傷痕,即使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漫過心口,他依然沒有選擇拒絕或轉身離開。他沉默了幾秒鐘,長長的睫毛垂下,掩蓋了瞬間翻涌的情緒。
“好吧……”他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息輕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帶著一種認命般的溫柔。他沒有再追問,也沒有抱怨。奧利恩慢慢抬起那只沒有被言福占據的手,指向教堂深處一個極其隱蔽的角落——那里被巨大的、覆蓋著厚厚灰塵的深紫色天鵝絨幔帳所遮擋,幔帳的邊緣幾乎與陰影處的石壁融為一體,若非刻意指引,根本無人會注意到那里存在一個入口。
他的手指修長而穩定,指向幔帳下方一道幾乎被陰影完全吞噬的、低矮的拱形石門輪廓。
“就在那里……”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懺悔室后面……被幔帳遮住的……那道門下去……就是。”
他的目光順著手指的方向望去,又緩緩收回,重新落回掌心的小蝙蝠身上,那眼神仿佛在說:去吧,我知道留不住你,就像留不住他一樣。
?
怎么感覺自己像個渣男一樣?
奧利恩說完就像受驚的兔子般抱著書跑走了,留下幾顆松子在言福爪邊滾動。
月光偏移,言福注意到奧利恩遺落的書頁上,用紅墨水圈出了一段《馬太福音》:
“你的財寶在哪里,你的心也在那里。”
言福沒有多想,振翅飛向教堂深處。
他避開陽光直射的區域,沿著石柱的陰影滑翔,最終停在一扇銹跡斑斑的鐵柵欄前。
潮濕的霉味混合著金屬銹蝕的氣息撲面而來。鐵柵欄上掛著一把鎖,與其他鎖不同的,上面沒有鎖孔,只有一個圓圓的凹槽,與他之前找到的銀幣完美契合。
不是,這是管我要門票錢嗎?
他不情愿的伸出爪子,將銀幣——等等!
完全不需要銀幣啊。
言福投機取巧,憑借小小的身體安全穿過欄桿。
欄桿后是向下延伸的階梯,黑暗中傳來細微的、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響,像是無數金幣在互相摩擦。
言福的超聲波向前探去,但聲波在觸及階梯盡頭時突然扭曲,仿佛被什么吞噬了。
他猶豫了一瞬,但很快壓下不安。七宗罪已破其二,貪婪會是第三個。
翅膀收攏,他俯沖而下,沒入黑暗之中。
一股冷冽的、混合著古老石料與金屬的氣息撲面而來。言福的超聲波在黑暗中擴散,勾勒出一條筆直的、深邃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