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武魂殿的禁錮中一天天過去,我像只被圈養的鳥,每一次抬眼望見的天都是四方的,連風里都帶著銅墻鐵壁的味道。胡列娜待我是真的溫和,會給我帶些精致的點心,說些武魂殿之外的趣聞,可她眼底那抹藏不住的審視,總讓我脊背發緊——她是真的想和我做朋友,還是司陳宇派來的另一重枷鎖?
黃金一代的其他人就直白多了。邪月練劍時總把目光往我這邊飄,那把彎月刃反射的光晃得人睜不開眼,像是在無聲警告;焱更甚,只要我往殿門多走兩步,他就會故意發出沉重的腳步聲,火紅色的魂力在掌心若隱若現,仿佛我敢踏出那道線,就會被烈焰吞噬。
司陳宇來看我的時候越來越勤,有時會帶一本古籍來,坐在窗邊安靜地翻,陽光落在他側臉時,竟有幾分溫柔的假象??晌彝涣怂莆掖魃鲜宙湑r的眼神,那里面沒有半分猶豫,只有一種勢在必得的偏執。
“你看,這樣不是很好?”他合上書,看向坐在石凳上的我,“有吃有喝,有人陪你說話,比在史萊克風餐露宿強多了?!?/p>
我攥緊了袖中的一塊碎瓷片——那是上次打翻茶杯時偷偷藏的,邊緣被我磨得鋒利?!昂??”我扯了扯嘴角,聲音發啞,“被人當囚犯一樣看著,連呼吸都要看別人臉色,這叫好?”
他走過來,想像往常一樣摸我的頭,被我猛地偏頭躲開。他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翳,卻很快又換上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等過些日子,你就會明白,留在我身邊,才是最好的選擇。”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唐三舉著昊天錘朝我跑來,身后跟著史萊克的伙伴們,他們喊著“唐欣怡,我們來救你了”,可就在我伸手要抓住唐三的瞬間,司陳宇的臉突然出現,他笑著捏碎了那只伸過來的手,血滴落在我臉上,燙得我猛地驚醒。
冷汗浸濕了后背,身邊的司陳宇呼吸均勻,似乎睡得很沉。我盯著他的側臉,心臟像被一只手攥著,又疼又恨。碎瓷片硌在掌心,我有無數次沖動想刺下去,可我知道不能——我死了,就再也沒機會見唐三,沒機會知道史萊克的伙伴們怎么樣了。
第二天,胡列娜帶來一個消息:“教皇陛下要親自教我和邪月、焱修煉了,往后可能沒那么多時間陪你了?!彼Z氣里帶著興奮,又有些歉意。
我心里咯噔一下,黃金一代要是忙著修煉,司陳宇會派誰來看我?果然,下午就來了兩個面生的封號斗羅,一左一右守在院門外,那眼神跟盯獵物似的。
更讓我不安的是,司陳宇開始頻繁地帶我去見驚鴻樓和幻味仙居的人。雖然沒再用那該死的手鏈,但每次看到那兩位負責人對我畢恭畢敬,又偷偷看司陳宇臉色的樣子,我就覺得惡心。他們明明是聽我的,現在卻成了他控制我的工具。
有一次,路過武魂殿的演武場,我瞥見一群孩子在練武魂,最小的才五六歲,臉上滿是對未來的憧憬。我突然想起剛進史萊克的時候,弗蘭德院長把我們扔在大森林里,說“能活著回來才算我的學生”,那時候雖然苦,可每一步都是自己走的,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自由的味道。
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砸在青石地上,洇出一小片濕痕。
司陳宇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后,遞來一方手帕:“哭什么?”
我沒接,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臉:“司陳宇,你到底想要什么?權力?地位?還是看我像個傻子一樣被你耍得團團轉?”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才聽到他低聲說:“我想要你……留在我能看到的地方?!?/p>
那聲音很輕,卻像一根針,扎得我心口發悶。我抬起頭,第一次認真地看他的眼睛,那雙總是帶著算計和偏執的眼睛里,竟藏著一絲我看不懂的慌亂,像個怕玩具被搶走的孩子。
可這不是他囚禁我的理由。
我轉身就走,腳步快得像在逃。身后傳來他的聲音:“唐欣怡,別想著跑,整個武魂城都是我的人,你跑不掉的。”
我沒回頭,攥緊了拳頭。
跑不掉?我偏要跑。
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試試。
因為我知道,唐三他們一定在找我,就像我在等他們一樣。
那一日的逃跑終究沒能成功。我剛翻過武魂殿后墻,還沒來得及隱入陰影,一道蒼老卻充滿壓迫感的聲音便在身后響起:“小姑娘,哪里去?”
回頭時,只看見一位身著黑色長袍的老者,面容普通,眼神卻銳利如鷹,周身縈繞的魂力波動赫然是封號斗羅級別。我心頭一沉,知道自己逃不掉了,轉身想拼最后一把,卻被他輕易制服——不過是揮手間,一股柔和卻無法抗拒的力量便縛住了我的四肢,連武魂都沒能召喚出來。
“方好參見司大人。”老者將我帶到司陳宇面前時,微微躬身行禮,語氣恭敬。
司陳宇正坐在窗邊,指尖轉著那枚曾禁錮我的手鏈,臉上沒什么表情,可眼神卻冷得像冰。“帶下去。”他只說了三個字,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我被關回了那間熟悉的房間,只是這一次,門窗都被加固過,連窗戶縫都透著密不透風的壓抑。當晚,司陳宇端著一碗黑漆漆的藥走了進來,藥汁散發著一股奇異的甜腥氣,聞著就讓人頭暈。
“喝了它?!彼淹脒f到我面前,語氣不容置疑。
“這是什么?”我往后縮了縮,警惕地盯著那碗藥。
“能讓你安分些的藥?!彼麤]多說,伸手想捏我的下巴,我掙扎著躲開,藥碗晃了晃,濺出幾滴藥汁落在地上,竟冒起了細小的白煙。
我的心瞬間揪緊,拼命搖頭:“我不喝!你想害我!”
司陳宇的耐心像是耗盡了,他猛地按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另一只手強行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張開嘴,冰涼的藥汁便灌了進來,順著喉嚨滑下,帶著一股灼燒般的暖意,卻在流入小腹后驟然化作寒意,直沖腦海。
“唔……”我想掙扎,卻渾身發軟,眼前陣陣發黑,意識像是被濃霧籠罩,連司陳宇的臉都變得模糊起來。
“睡一覺就好了。”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一種詭異的溫柔,“醒來后,很多不開心的事,就都忘了。”
那之后,每天一碗藥成了雷打不動的規矩。有時我清醒些,會拼盡全力打翻藥碗,換來的卻是更粗暴的灌藥;有時意識昏沉,便迷迷糊糊地被喂了下去。
三個月過去,藥汁像是在我腦子里生了根。
我開始記不清唐三的樣子,只記得有個模糊的身影,每次想起都心口發疼,卻想不起他是誰。史萊克的伙伴們、弗蘭德院長、大師……那些名字像被水泡過的紙,字跡暈染,只剩一團模糊的影子。
司陳宇幾乎天天守著我。他會坐在床邊,一遍遍地說:“欣怡,你從小就在武魂殿長大,是我看著你長大的?!彼麜钢鴫ι系漠嬒?,“你看,這是教皇殿,你以前最喜歡在這里的花園里玩?!彼麜o我講一些“過往”——比如我小時候如何在演武場摔倒,是他把我扶起來;比如我第一次覺醒武魂,是他在旁邊為我加油……
那些故事編得天衣無縫,細節清晰得仿佛就發生在昨天??擅慨斔f起這些,我腦子里總會閃過另一些碎片:好像有個人總叫我“小丫頭”,聲音很溫和;好像有片綠色的草地,大家圍坐在一起吃烤魚,笑聲震得樹葉都在抖;好像有個戴眼鏡的叔叔,總拿著本子寫寫畫畫,表情嚴肅卻透著關心……
兩種記憶在腦子里打架,疼得我直冒冷汗。我抱著頭蹲在地上,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別想了,欣怡?!彼娟愑顣紫聛?,輕輕拍我的背,聲音溫柔得像哄孩子,“那些亂七八糟的都是幻覺,只有我,只有武魂殿,才是真的。”
他會找來驚鴻樓和幻味仙居的負責人,讓他們對著我行禮:“參見少主?!比缓笮χ嬖V我:“你看,他們都是你的人,你在武魂殿,有無數人護著你,這里才是你的家?!?/p>
我望著那些陌生的面孔,聽著他們恭敬的稱呼,心里空落落的。家?我的家……不是這樣的吧?可我想不起來家到底是什么樣子了。
有時我會坐在窗邊發愣,一看就是一下午。陽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可心里卻像有個洞,冷風呼呼地往里灌。司陳宇會趁機在我耳邊念叨:“你看,武魂殿的陽光多好,比外面那些風吹日曬的地方好多了,對不對?”
我麻木地點頭,又或者搖頭,連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么。
三個月的藥,像一把鈍刀,一點點割碎了我的記憶,也割碎了我的反抗。當司陳宇再次問我:“欣怡,你記起來了嗎?這里才是你的家?!睍r,我看著他眼中的期待,又想起那些模糊到抓不住的碎片帶來的劇痛,終于輕輕地、帶著一絲解脫般的疲憊,點了點頭。
我看到司陳宇眼中瞬間亮起的光,也聽到門外傳來幾不可聞的松氣聲——想來是武魂殿和供奉殿的人在偷聽吧。
“真好?!彼娟愑钚α?,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這一次,我沒有躲開,“等你再養些日子,我帶你去個地方,那里能讓你變得很強,以后再也沒人能欺負你了?!?/p>
他說的那個地方,叫殺戮之都。
而我,已經分不清去那里是好是壞,只是覺得,或許這樣也好,至少不用再和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記憶較勁了。
藥還在繼續喝著,一天都沒有停過。我的記憶越來越模糊,像一幅被雨水打濕的畫,只剩下大片大片的色塊,再也拼湊不出完整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