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舒適的小屋里聽著噼啪作響的爐火聲醒來，毯子將腳趾裹著嚴嚴實實，暖洋洋地躺在床上，這感覺真是妙不可言。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屋頂不漏水，毯子上不止一處被縫補后洗過，幸好爐火沒有在夜里熄滅。

否則，這一天的開始可能會相當糟糕。

而這正是安博所發生的事情。

他知道，他必須站起來做點什么——但與此同時，他滿足于酸溜溜地盯著石頭和灰泥砌成的壁爐，聽著水滴落在地板上的聲音，并希望他的毯子不要那么潮濕。

當然，集市日會下雨……

去河邊的路程會讓他渾身濕透，進城的路程更會讓他濕透。

他快速看了一眼空木箱，確認所有的引火物都堆在單間小屋的外面，毫無疑問，木箱每分鐘都會變得更濕。

“早上好，安博，”安博低聲說著，晃晃悠悠地從床上下來，被木板冰得瑟瑟發抖。

春天才剛剛到來，即使屋頂漏水，清晨的空氣也已經夠涼了。

他擦去眼前的模糊，恍惚的走向櫥柜。櫥柜已經打開了。一個角落里掛著破爛的蜘蛛網；另一個角落里放著一塊碎面包和幾塊魚干。

“早餐吃什么？”他嘆了口氣，從架子上抓起一塊干魚片，啃了一塊。“又是魚。你最愛吃的。誰還要奶酪？誰還要水果？”

他走過那張年邁的桌子時，猛地一拍，幾件木制餐具被拍得吱呀作響。

他朝外面望去，雨滴打濕了霧蒙蒙的玻璃窗。

沒有什么新奇的東西；除了一道他為了防止動物闖入花園而建的木籬笆外，一切都在他小時候就在那里了。

籬笆和那棵柳樹也長高了不少。籬笆后面是一片悶熱的綠草地，還有泛著銀色波光的河水。

他吞下魚，一只手拽著破舊的皮靴，伸長脖子抬頭望向小窗。窗臺上擺放著幾塊形狀奇特、顏色各異的小石頭、幾個斷掉的箭頭，以及一堆生銹的硬幣和魚鉤——這些都是他在河邊撿到的、無法換取食物的零碎。一縷陽光穿透云層和樹枝，照耀著他的寶貝，閃閃發光。

最終可能會變成美好的一天。窗戶下面放著一堆修補好的網。兩天前，他最好的泥蟲陷阱之一被什么東西撕破了，安博走過時怒目而視，捏了捏磨損的籃子。熊和其他野生動物會留下它們來過的證據，但他在堤岸邊卻沒有發現任何腳印或糞便。要不是他和鎮上所有居民都多少有點交情，他或許早就猜到是有人蓄意破壞了。

真煩人，不過壞掉的陷阱得等一等；昨晚忙著修補，他的手指都快掉光了。安博一把撈起那堆漁網，從墻上抓起魚叉，舉起這把臨時武器。

沒有必要魯莽行事，而且他手中的重量讓他感到安心。

如果不下雨，他經常喜歡去河邊散散步。這樣他就能有事可做（也能吃點東西）。但到了夏天，附近村子里流傳的荒誕故事幾乎和蝴蝶飛舞的數量一樣多。上個季節，有兩個人失蹤了——一個是外出散步后再也沒有回來的農婦，另一個是同樣在河邊工作的年輕人——這讓安貝爾不禁懷疑，這些故事是否真的那么荒誕。

安博聳聳肩，披上斗篷，把蚊帳甩到肩上，推開門，走進了陽光明媚、細雨蒙蒙的屋子。窗下潮濕的木堆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隨手撿了幾塊扔了進去，然后關上了小屋的門閂。

他吃力地走過菜園時，發現春天的韭菜還沒長出來——霜凍過后，他忘了種四季豆。沒有韭菜，沒有四季豆，也幾乎沒養魚。

“到了季節結束時，你就只能靠防風草和泥土生活了，”他一邊嘆息著，一邊懊悔地撓著頭，向河邊走去。

巨大的壁爐歡快地噼啪作響，火星四濺，酒館里彌漫著一股煙熏的瀝青味，安博在家時總是懷念這種味道。夏天的時候，他那破舊的煙囪居然沒把小屋燒得熊熊大火，這真是個奇跡。但雨季總是潮濕多風，他只能勉強生出一團小火。

“……我覺得亨特說得對。今年有些不同，我感覺骨子里有東西。這里有……一個存在——也許是個邪惡的精靈？”

“吃魚的精靈？你不是認真的吧。”

“不，不，但它們確實會帶來厄運！森林深處有神奇的東西……那些東西不應該被打擾。”

安博搓著手，對著手吹了口氣，蹲在壁爐旁，看著最近那桌的人們一邊喝著啤酒，一邊爭論著這幾個月來山谷里最激動人心的事情。他更喜歡靜靜地聽著，目前為止也沒什么重要的事情可以補充。

“好吧，幸好我住在村子里，”倫德爾說。“我沒發現什么奇怪的事。”

“你真走運。我住在郊區，我老婆連自己的影子都怕。晚上只要有什么東西吱吱作響，我就會點上燈籠去看看。”

“真奇怪你沒被妖精抓到！”奧爾登一邊擦著杯子，一邊在吧臺后面吼道。“該死的傻女人。”

“那你呢，安博？”倫德爾說道。

安博抬頭看了一眼，拿起放在爐石上的半杯蘋果酒，搖晃了幾下，把酒渣攪勻。“嗯？”

此刻，他們都看著他，黝黑枯槁的臉龐刻在陰影中，眼睛在火光中閃閃發光。威利弗里舉起啤酒杯，揚了揚眉毛。“你住在河邊一個很不錯的地方。”

“這倒是真的！你這附近都看見什么了？”

安博很享受這番關注，隨意地抿了一口蘋果酒，聳了聳肩。“我好像每隔一晚就得補網……好像有什么事兒，但我怎么也想不出來是什么。”

“森林精靈！”有人嘶嘶地喊道。“我跟你說，這可是個倒霉蛋！”

“也許是熊？”倫德爾好心地問道。

“沒有蹤跡。”安博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盯著火堆。“可能是有什么東西在吃我的魚，我得去看看是什么。”

直到那一刻，他才想到要做些什么。但站在火光下，面對著這么多成年男子，他覺得這似乎很合適。

他們盯著他看，奧爾登哼了一聲。

“如何？”

“我會想辦法的，”安博說，這個想法在他心中越發滋長。“埋伏起來，當場抓住它，或者設個什么陷阱……”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你最好小心點，別給什么東西設陷阱。”

安博轉過身。

亨特站在桌邊，寬邊帽還在雨中耷拉著。帽檐下，一只眼睛瞪得老大，他慢慢地喝了一口啤酒，雨水滴落在靴子周圍的地板上，發出啪啪的聲響。

“我總是很小心，”安博說道，舉起仍然扛在肩上的長矛。

“你最好還是別說了，”亨特低聲說著，用袖子擦了擦嘴，深深地吸了一口酒館里煙霧繚繞的空氣。“那些去樹林里設陷阱的人，應該小心點，知道自己在獵什么。有些東西我無法解釋，我也不想解釋。”

安博盯著男人，喝完剩下的蘋果酒，把空杯子放在桌上。“好吧，我或許會的。”其他人一言不發，安博迅速離開了酒館，腦子里滿是尚未完成的計劃，蘋果酒和壁爐帶來的溫暖依然讓他感到一陣陣酥麻。

亨特的話像是一個挑戰，這讓他心中燃起了一種愚蠢的勇氣。再說——他拍了拍空空的口袋，懷念著那些被他花掉的錢——如果他不停止偷竊，很快到了冬天，他就要餓著肚子睡覺了。

安博緊緊握住魚叉，走下酒館的門廊，走進傾盆大雨中。

外面有什么東西正在吃他的魚……

它的盛宴即將突然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