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三十分，李安然猛地從床上坐起，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窗外天色還暗著，只有東方泛著一絲魚肚白。她夢見陳默被鎖在一間沒有窗戶的房間里，拼命拍打著門卻無人應答。
手機屏幕亮起，顯示有一條凌晨四點發來的未讀消息。李安然的心跳驟然加速，手指顫抖著點開。
“用鄰居家電腦發的郵件。我爸把門反鎖了，但陽臺可以爬到隔壁。今天9點教育局見，我會想辦法逃出來。——C“
郵件發送時間是凌晨三點五十八分。李安然盯著這行字看了很久，直到眼睛發酸。她輕輕撫過屏幕上那個簡單的“C“，仿佛能透過這個字母觸摸到陳默疲憊卻堅定的眼神。
床頭的鬧鐘指向五點四十五分。李安然輕手輕腳地下床，生怕吵醒隔壁的父母。她從衣柜深處取出一個文件夾，里面整齊地排列著所有收集到的證據：林小雨提供的錄音文字稿、陳默之前被撕碎的志愿表復印件、蘇曉整理的志愿填報系統操作流程說明。
書桌上的臺燈亮著昏黃的光，李安然將錄音文件再次導入電腦。陳父的聲音在靜謐的清晨顯得格外刺耳：“…這種野雞大學也配？我已經和招生辦的老張說好了，明天直接去系統后臺改…“背景音里隱約能聽到林小雨父親諂媚的附和聲。
“安然？“母親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李安然手忙腳亂地關閉音頻，“你怎么起這么早？“
“我…我睡不著，起來復習。“李安然迅速合上文件夾，塞進書包最里層。
母親推門進來，睡眼惺忪：“才五點多啊，再睡會兒吧。“她的目光掃過書桌上攤開的習題集，突然問：“今天不是周六嗎？“
李安然的后背沁出一層冷汗：“我…我約了蘇曉去圖書館。“
“這么早？“母親狐疑地看著她，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你臉色很差，是不是發燒了？“
“沒事，可能…可能是沒睡好。“李安然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媽，我能用一下你的錄音筆嗎？就是采訪用的那個。“
母親皺眉：“你要那個干什么？“
“英語口語練習。“李安然急中生智，“老師說要錄下來自己聽發音問題。“
母親猶豫了一下，還是從書柜抽屜里取出一個黑色的小巧錄音筆：“記得充好電，別弄丟了。“
“謝謝媽！“李安然接過錄音筆，指尖因為緊張而微微發抖。她看了眼手機，六點零七分，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不到三小時。
早餐時父親反常地沉默，只是不時用探究的目光打量著李安然。當李安然第三次把粥勺碰到碗邊發出清脆聲響時，父親突然開口：“今天要去哪里？“
“圖書館。“李安然低頭喝粥，“和蘇曉一起。“
“是嗎？“父親放下報紙，“我剛才給老蘇打電話，他說曉曉今天要去教育局陪她爸爸加班。“
李安然的勺子“當啷“一聲掉進碗里。母親疑惑地看過來：“怎么了？“
“我…我記錯時間了。“李安然的大腦飛速運轉，“是下午去圖書館，上午…上午我們約了在學校自習。“
父親的目光像X光一樣掃過她的臉，最后只是“嗯“了一聲。但當他起身去廚房添粥時，李安然分明聽見他低聲對母親說：“這孩子最近怪怪的。“
七點二十分，李安然終于得以脫身。她背著鼓鼓囊囊的書包沖出家門，在公交站臺與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蘇曉匯合。
“我爸已經去單位了。“蘇曉的黑眼圈比昨天更重，手里攥著一疊文件，“這是教育局內部關于志愿修改的規章制度，紅線部分都是我爸標注的違規點。“
李安然接過文件，紙張上密密麻麻的批注讓她眼花繚亂：“你爸真的愿意幫我們？“
“他氣得要死。“蘇曉壓低聲音，“說這是嚴重違紀。不過…“她猶豫了一下，“他說光有錄音還不夠，最好能拍到陳默父親實際操作的畫面。“
公交車搖晃著駛來，兩人擠上車廂后部。李安然從書包側袋掏出母親的錄音筆：“我帶了這個，可以錄像嗎？“
蘇曉檢查了一下：“畫質一般，但夠用了。關鍵是…“她湊近李安然耳邊，“陳默真的能逃出來嗎？“
李安然把郵件內容告訴蘇曉，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書包帶：“他說會從陽臺爬出去…“
“太危險了！“蘇曉倒吸一口冷氣，“他家可是五樓！“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扎進李安然心里。她望向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梧桐樹的影子在晨光中搖曳，突然想起昨天陳默站在校門口時，陽光也是這樣斑駁地落在他身上。
教育局大樓前已經排起了長隊，大多是來辦理各種手續的家長。李安然和蘇曉躲在馬路對面的便利店，透過玻璃窗觀察著入口處的情況。
八點四十五分，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在大樓前。李安然的心跳驟然停滯——陳默的父親從駕駛座走出來，西裝革履，表情嚴肅。副駕駛門打開，陳默跟著下車，臉色蒼白得像紙一樣。
“他真的出來了！“蘇曉激動地抓住李安然的手臂，隨即又緊張起來，“但他爸看得好緊…“
陳默的右手被他父親牢牢攥著，像是押解犯人般被帶著走向大樓。經過垃圾桶時，陳默突然踉蹌了一下，假裝系鞋帶的動作讓李安然瞬間明白——他在確認逃跑路線。
“我們得靠近點。“李安然抓起書包，卻被蘇曉攔住。
“等等！你看那邊！“
林小雨的父親從另一輛車下來，快步追上陳默父子，三人站在臺階上交談。李安然清楚地看到陳默父親拍了拍林父的肩膀，而林父則諂媚地笑著遞過一個文件袋。
“那該不會是…“李安然的聲音發顫。
“賄賂的證據。“蘇曉咬牙切齒地說，突然掏出手機，“我得拍下來。“
就在這時，陳默似乎感應到什么，轉頭望向馬路對面。隔著川流不息的車流，他們的目光在空中交匯。陳默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然后突然捂住肚子彎下腰。
“他裝病！“蘇曉驚呼。
陳父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弄懵了，松開手去掏手機。陳默趁機猛地掙脫，朝大樓側面跑去。陳父怒吼一聲就要追，卻被林父攔住說著什么。
“快！側門！“李安然拉著蘇曉沖出便利店。她們繞到教育局大樓側面時，正好看見陳默從消防通道跑出來，額頭上全是汗珠。
“這邊！“李安然揮手。陳默飛奔過來，三人躲進旁邊的綠化帶灌木叢后。
“你沒事吧？“李安然注意到陳默手腕上有一圈紅痕。
“沒事，我爸昨晚用皮帶把我綁在床頭上。“陳默扯了扯袖子遮住傷痕，語速飛快，“他們約了九點半在信息科辦公室見面，有個姓張的科長會幫忙改志愿。“
蘇曉臉色發白：“張科長？那是我爸的死對頭…“
“錄音筆帶了嗎？“陳默問。李安然點點頭，掏出那個黑色的小設備。陳默檢查了一下：“待會我假裝妥協跟他們進去，你們想辦法在門外等著。如果能錄到實際操作畫面…“
“太危險了！“李安然抓住他的手臂，“萬一你爸發現…“
“不會的。“陳默的眼神異常堅定，“他太自信了，覺得我不敢反抗。“他看了看表，“我得回去了，否則他們會起疑。“
李安然突然想起什么，從書包里掏出一張折疊的紙：“這是你被撕碎的志愿表復印件，我拼好了…“
陳默接過紙張，指尖輕輕撫過那些拼接的裂痕。他抬頭看向李安然，眼神柔軟下來：“謝謝。“
遠處傳來陳父憤怒的呼喚聲。陳默深吸一口氣，將復印件塞進褲袋：“記住，九點半，信息科。“說完，他快步走出灌木叢，故意弄出很大聲響：“爸！我在這！“
李安然和蘇曉屏住呼吸，看著陳默被他父親拽著胳膊拖回大樓。陳父的怒罵聲隱約傳來：“…敢跑？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現在怎么辦？“蘇曉的聲音發顫。
李安然握緊錄音筆：“我們得想辦法混進去。“
教育局大廳人頭攢動，各個窗口都排著長隊。李安然和蘇曉假裝是來咨詢高考政策的學生，順利通過了門禁。信息科在四樓，電梯里，李安然的手心不斷滲出汗水。
“我爸說信息科在最里面，“蘇曉小聲說，“門口有監控，我們得想個理由…“
正說著，電梯“叮“的一聲到達四樓。兩人剛走出來，就聽見走廊盡頭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一個中年男聲吼道。
“張科長，咱們不是說好的嗎？“這是陳父刻意壓低的聲音。
李安然和蘇曉對視一眼，悄悄靠近。信息科辦公室的門虛掩著，透過縫隙能看到陳默站在一旁，而陳父正與一個禿頂男人爭執著什么。
“現在上面查得嚴…“張科長搓著手，眼神飄忽，“您這個情況需要考生本人簽字確認…“
“我兒子就在這！“陳父一把拉過陳默，“他現在就簽！“
李安然急忙打開錄音筆的錄像功能，將鏡頭對準門縫。畫面里，張科長擦著汗打開電腦，調出一個系統界面。陳默被推到電腦前，手里被塞了一支筆。
“簽！“陳父命令道。
陳默盯著屏幕看了幾秒，突然轉身：“爸，這是我的未來。我想上XX大學。“
“放屁！“陳父暴怒，一巴掌扇在陳默臉上，清脆的響聲在走廊回蕩，“老子養你十八年，就養出你這么個白眼狼？“
李安然差點驚呼出聲，蘇曉死死捂住她的嘴。畫面里，陳默的臉偏向一邊，嘴角滲出血絲，但眼神依然堅定。
“我不會簽的。“他平靜地說，“您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會簽。“
張科長驚慌地站起來：“陳局長，這…這樣不行啊…“
陳父充耳不聞，抓起陳默的手就要強行在電子板上簽字。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走廊另一端突然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
“張建國！你在干什么？！“
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來，身后跟著兩個保安。李安然認出這就是蘇曉父親——蘇明。
“蘇局…“張科長面如土色，手忙腳亂地關閉系統界面。
蘇明掃視一圈，目光在門縫外的李安然身上停留了一瞬，隨即嚴厲地看向陳父：“陳局長，干預子女高考志愿是嚴重違紀行為，你知道嗎？“
陳父臉色鐵青：“我這是為孩子前途考慮！“
“是嗎？“蘇明冷笑一聲，突然轉向李安然，“小姑娘，把你錄的東西拿進來。“
李安然心跳如鼓，顫抖著推開門走進去。陳默看到她，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她將仍在錄像的錄音筆遞給蘇明。
“很好。“蘇明查看了一下，轉向張科長，“私自修改考生志愿，收受賄賂，張建國，你被停職調查了。“
張科長腿一軟，癱坐在椅子上。陳父還想說什么，蘇明已經撥通了電話：“紀檢組嗎？四樓信息科，有人涉嫌違紀…“
陳父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狠狠瞪了陳默一眼，轉身就要離開，卻被保安攔住。
“陳局長，“蘇明嚴肅地說，“恐怕您也得配合調查。“
陳默趁機跑到李安然身邊，兩人手指緊緊相扣。李安然能感覺到他在發抖，但當她抬頭看他時，發現他的眼睛里閃爍著勝利的光芒。
“我們…成功了？“李安然小聲問。
陳默點點頭，嘴角的血跡已經干了，形成一個暗紅色的痂。他輕聲說：“謝謝你，安然。“
蘇曉這時也跑進來，興奮地抱住他們：“我爸太帥了！“
窗外，陽光正好。李安然突然想起那天在教室里拼湊碎紙片的情景，那些曲折的裂痕，如今終于被陽光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