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校園彌漫著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氣息，陽光穿過云層，在教學樓的玻璃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斑。李安然站在教室門口，手指緊緊攥著書包帶，指節泛白。教室里嘈雜的談笑聲像一堵無形的墻，將她隔絕在外。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門。

瞬間，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她，有好奇，有同情，更多的是探究。李安然低著頭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余光瞥見陳默的座位空蕩蕩的，桌面上落了一層薄灰。

“聽說他爸卷了兩百萬跑路了……”

“真沒想到，平時裝得那么清高……”

細碎的議論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像無數根細針扎進李安然的耳膜。她猛地抬頭，視線掃過教室，那些聲音立刻變成了尷尬的咳嗽和翻書聲。

“安然。”蘇曉從后門匆匆進來，手里拿著兩杯熱豆漿，“給你。”

溫熱的紙杯傳遞著些許溫度，李安然機械地接過，指尖卻感受不到任何暖意。

“別理他們。”蘇曉壓低聲音，“趙明那個帖子已經被管理員刪了，但……”

“但所有人都知道了。”李安然盯著豆漿表面凝結的薄膜，“他今天沒來。”

蘇曉沉默了一會兒：“班主任說他已經辦好轉學手續了。”

李安然的手指突然收緊，紙杯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滾燙的液體濺在手背上，她卻感覺不到疼。

第一節課是數學。往常陳默總會在這節課上傳小紙條給她，有時是解題步驟，有時是隨手畫的卡通小人。李安然盯著黑板，老師的講解變成毫無意義的嗡鳴。她的筆記本上無意識地寫滿了“陳默”兩個字，又被她狠狠劃掉，紙張劃破了好幾層。

下課鈴響起時，一個紙團砸在她桌上。李安然抬頭，看見趙明挑釁的笑容。她展開皺巴巴的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騙子配騙子，天生一對。”

血液瞬間沖上頭頂。李安然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全班再次安靜下來。

“李安然？”老師疑惑地看向她。

“我……去洗手間。”她攥緊紙條，快步走出教室。

走廊盡頭的女廁所空無一人。李安然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流沖刷著她發紅的手背。鏡子里的人眼睛紅腫，嘴唇干裂，像一具行尸走肉。

手機震動起來，是林月的信息：“中午天臺見？”

李安然盯著屏幕，突然想起那天陳默在天臺對她說的話——“等畢業了，我們就去海邊，看真正的燈塔。”

而現在，燈塔熄滅了。

午休時分，天臺的鐵門吱呀作響。林月已經等在那里，手里拿著兩個飯團。風吹起她的長發，露出擔憂的神情。

“吃一點吧。”她遞過飯團，“你早上就沒吃東西。”

李安然接過，卻只是捏著包裝紙：“你也看到那個帖子了？”

林月點點頭：“趙明太過分了。不過……”她猶豫了一下，“陳默他……真的轉學了？”

“嗯。”李安然望向遠處，操場上有學生在打籃球，歡聲笑語飄上來，顯得那么遙遠。

“你知道他去哪了嗎？”

李安然搖頭，喉嚨發緊：“他只說去外婆家，一個小縣城。”

林月突然抓住她的手：“我表哥在教務處幫忙，也許能查到……”

“不用了。”李安然抽回手，“他不想讓我知道。”

“可是——”

“他選擇離開，就是不想連累我。”李安然的聲音輕得像嘆息，“我了解他。”

林月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嘆了口氣。兩人沉默地吃完午飯，誰都沒有再提陳默。

下午的體育課，女生們三三兩兩坐在樹蔭下聊天。李安然獨自坐在最邊緣的長椅上，機械地翻著英語單詞本。

“喂，李安然。”一個尖銳的女聲響起，“聽說你和陳默分手了？”

抬頭看見是趙明的跟班劉婷，李安然合上書本：“我們的事與你無關。”

“喲，還護著他呢？”劉婷夸張地挑眉，“你不知道吧，他爸不僅卷錢跑路，還在外面養了小三——”

“閉嘴！”李安然猛地站起來，單詞本掉在地上，“你什么都不知道！”

劉婷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隨即冷笑：“怎么，戳到痛處了？你以為陳默是什么好人？他接近你說不定就是為了——”

“為了什么？”李安然逼近一步，聲音發抖，“為了我家的錢？我家只是普通工薪階層！為了我的成績？他年級前十需要抄我的作業？”

周圍的人都愣住了。李安然從來都是溫聲細語的樣子，此刻卻像變了個人。

劉婷后退半步：“你、你兇什么……”

“我兇？”李安然突然笑了，眼淚卻奪眶而出，“你們在背后議論他，詆毀他，甚至編造謠言的時候，怎么不覺得自己過分？”

操場上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里。李安然撿起單詞本，轉身離開，背后傳來劉婷惱羞成怒的喊聲：“裝什么清高！你男朋友是個騙子的兒子！”

李安然沒有回頭，但她的指甲已經深深掐進掌心。

放學鈴響起時，天空又陰沉下來。李安然慢吞吞地收拾書包，直到教室里只剩她一個人。窗外開始下雨，雨滴敲打著玻璃，像那天一樣。

她走到陳默的座位前，輕輕撫過桌面。抽屜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張被遺忘的草稿紙。她拿出來，上面是陳默熟悉的字跡，寫滿了數學公式，角落里還畫著一只簡筆畫的兔子——那是他給她起的綽號，因為她的門牙有點翹。

一滴淚水落在紙上，暈開了墨跡。李安然慌忙擦掉，卻把紙張擦破了一個角。

“需要幫忙嗎？”

蘇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李安然迅速把紙條塞進口袋，搖搖頭：“不用，我馬上就走。”

兩人沉默地撐傘走在雨中。路過圖書館時，李安然不自覺地看向那個小花園。長椅已經被雨水淋濕，上面落了幾片樹葉。

“安然。”蘇曉突然停下腳步，“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什么？”

“那天……我其實錄下了趙明威脅陳默的視頻。”蘇曉咬著嘴唇，“我在想，要不要交給學校？”

李安然怔了怔：“視頻能證明什么？”

“證明趙明校園暴力啊！”蘇曉激動地說，“至少能讓學校警告他，別再找陳默麻煩。”

李安然望著雨幕，想起陳默最后說的話——“我們根本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算了。”她輕聲說，“陳默已經走了，再糾纏這些沒有意義。”

“可是——”

“他選擇離開，就是不想再面對這些。”李安然握緊傘柄，“我們應該尊重他的決定。”

蘇曉欲言又止，最終點了點頭。

回到家，李安然徑直走向書桌，從抽屜深處取出那張拼湊好的志愿表。陳默的字跡清晰可見，第一志愿赫然是她夢想中的大學。

手機突然震動，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跳出來：“對不起。忘了我吧。”

沒有署名，但她知道是誰。李安然盯著那條短信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動熄滅。窗外，雨越下越大，仿佛永遠不會停歇。

她打開日記本，在新的一頁上寫下日期，然后停頓了很久。墨水在紙上暈開一個小圓點，像一滴眼淚。最終，她只寫了一句話：

“燈塔熄滅了，但海還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