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細線。李安然睜開眼,一時間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沙發上的毛毯滑落了一半,她伸手去抓,指尖觸到了茶幾上那盆綠植的葉片,涼涼的,帶著晨露的濕潤。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昨晚的銀行流水、父親的名字、陳默的U盤、那個關于童年的故事。她猛地坐起身,看了看墻上的掛鐘:上午九點二十。父親應該已經出發去省里了。
廚房里傳來輕微的響動。李安然掀開毛毯,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朝聲音的方向走去。陳默背對著她,正在煮咖啡,熱氣在晨光中裊裊上升,模糊了他的輪廓。
“早?!彼p聲說,嗓子有些干澀。
陳默轉過身,手里端著兩杯咖啡。他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頭發微微凌亂,看起來比平時少了幾分冷峻。“醒了?”他將其中一杯遞給她,“沒加糖?!?/p>
李安然接過杯子,熱度透過陶瓷傳到掌心。“謝謝?!彼蛄艘豢?,苦澀的味道讓她皺了皺眉,但很快又舒展開來。這味道像極了此刻的心情——復雜,難以言說。
“你父親幾點走的?”陳默靠在廚房的臺面上,目光落在她臉上。
“七點?!崩畎踩换貞浿?,“我聽到他關門的聲音?!?/p>
陳默點點頭,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巧的黑色裝置遞給她:“信號干擾器,可以暫時屏蔽監控。你父親的書房有攝像頭嗎?”
李安然接過裝置,金屬外殼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坝?,但只在門口。”她咬了咬下唇,“保險柜在書架后面,應該拍不到?!?/p>
陳默的眉頭微微蹙起:“還是小心點。干擾器只能維持十五分鐘,超過時間監控會自動恢復?!?/p>
“十五分鐘……”李安然低聲重復,心跳加速。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偷偷潛入父親的書房,像個賊一樣翻找證據。
“別緊張。”陳默的聲音突然柔和下來,“如果覺得不對勁,立刻離開。安全第一?!?/p>
他的目光太過專注,李安然不由得移開視線,盯著咖啡杯里自己的倒影?!拔抑??!彼p聲說,“我會小心的?!?/p>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窗外的鳥鳴聲格外清晰,仿佛在提醒他們時間的流逝。
“我該回去了?!崩畎踩环畔驴Х缺?,杯底與臺面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中午見?!?/p>
陳默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但他的眼神里藏著一絲擔憂,李安然看得分明。
她轉身走向門口,突然又停下腳步:“陳默?!?/p>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真的找到了證據,接下來會怎樣?”她回頭看他,陽光從她身后照過來,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陳默沉默了片刻,最終只是說:“到時候再決定。”
李安然點點頭,推開門走了出去。
回到家中,空蕩蕩的客廳讓李安然松了口氣。母親的腳步聲從二樓傳來,她正在收拾行李——下午她要去參加一個為期三天的學術會議。
“安然?你昨晚去哪兒了?”母親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帶著一絲責備。
“在林遠家?!崩畎踩蝗隽藗€謊,“復習太晚,就住下了?!?/p>
母親皺了皺眉,但沒多問:“下次記得打電話?!?/p>
“知道了?!崩畎踩豢觳阶呦蜃约旱姆块g,關上門,靠在門板上深吸一口氣。
墻上的時鐘滴答作響,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她坐在床邊,盯著手中的U盤和干擾器,手心滲出細密的汗珠。
中午十一點四十五分。
母親已經出門,家里只剩下她和保姆張阿姨。李安然借口要午睡,鎖上了房門。她換上一件深色外套,將U盤和干擾器塞進口袋,輕輕打開窗戶。
父親的書房在二樓走廊盡頭,窗外有一棵老槐樹,枝干粗壯,幾乎貼著墻壁生長。小時候,她曾無數次從那棵樹爬進父親的窗戶,只為了給他一個驚喜。
如今,她卻要用同樣的方式背叛他。
李安然爬上窗臺,小心翼翼地踩上槐樹的枝干。樹皮粗糙,磨得她掌心發痛。風從耳邊掠過,帶著初夏的燥熱。
她屏住呼吸,伸手推開父親書房的窗戶——幸好,他從來不會鎖窗。
房間里的氣息撲面而來,那是父親慣用的檀香混合著紙張的味道,熟悉得讓她眼眶發熱。書桌上整齊地擺放著文件和鋼筆,墻上的合影里,父親摟著她的肩膀,笑容溫和。
李安然咬緊牙關,強迫自己移開視線。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
她掏出干擾器,按下開關,紅色的指示燈亮起。監控已經被屏蔽,她只有十五分鐘。
書架后的保險柜是她此行的目標。李安然走到書架前,手指劃過一排排厚重的法律書籍,最終停在一本《刑法典》上。她記得父親總是把鑰匙藏在書后——這是他的老習慣。
果然,鑰匙靜靜地躺在書后的凹槽里。
李安然的手微微發抖,鑰匙插入鎖孔時發出輕微的金屬摩擦聲。保險柜的門緩緩打開,露出里面整齊的文件袋。
她的目光落在一個標著“2009年審計”的文件夾上——那正是陳默父親被調查的年份。
心跳如擂鼓,她迅速翻開文件夾,里面是一疊泛黃的紙張和幾張照片。最上面是一份手寫的名單,字跡潦草,但清晰可辨。
“委員會成員:李正國(組長)、王立明、張建華……”
名單下方,是一份手寫的會議記錄,日期正是陳默父親被帶走的前一天。
“經討論,一致同意對陳志明進行立案調查。證據已準備妥當,財務問題由李正國負責處理?!?/p>
李安然的呼吸幾乎停滯。這就是鐵證——父親親手寫下的會議記錄,證明他主導了這場冤案。
她顫抖著掏出U盤,對準文件按下拍攝鍵。藍光閃爍,文件被掃描進U盤。
突然,樓下傳來開門聲和張阿姨的喊聲:“安然?你在家嗎?”
李安然渾身一僵。時間才過去十分鐘,張阿姨怎么會突然找她?
“安然?”腳步聲越來越近,似乎正在上樓。
她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迅速將文件放回原處,關上保險柜,鑰匙塞回書后。干擾器的指示燈開始閃爍——只剩下三分鐘了。
李安然沖向窗戶,正要翻出去,卻聽到書房門把手轉動的聲音。
“安然?你在里面嗎?”張阿姨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
她僵在原地,冷汗順著脊背流下。如果張阿姨進來發現她,一切就完了。
“奇怪,鎖上了?”門把手又轉動了幾下,最終歸于平靜。腳步聲漸漸遠去。
李安然長舒一口氣,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她不敢耽擱,迅速翻出窗戶,順著槐樹滑到地面。
口袋里的U盤沉甸甸的,像一塊燒紅的烙鐵。她成功了,但為什么心里沒有一點喜悅?
學校后門,陳默已經等在那里。看到李安然蒼白的臉色,他快步迎上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安然搖搖頭,將U盤遞給他:“拿到了。”
陳默接過U盤,指尖擦過她的手,冰涼得不像話。“你還好嗎?”他皺眉問道。
“我沒事?!崩畎踩幻銖娦α诵Γ爸皇恰吹搅艘恍〇|西?!?/p>
陳默沒有追問,只是輕輕握了握她的肩膀:“先回公寓再說?!?/p>
他們穿過校園,午后的陽光炙烤著地面,空氣中彌漫著青草的氣息。李安然機械地邁著步子,腦海中不斷回放那份會議記錄上的字跡——父親的字跡,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陳默?!彼蝗婚_口,“你恨我父親嗎?”
陳默的腳步頓了一下,但沒有停下:“以前恨。”
“現在呢?”
他沉默了片刻,最終說道:“現在更想還我父親一個清白?!?/p>
李安然點點頭,沒再說話。
回到公寓,陳默立刻將U盤插入電腦。文件清晰地顯示在屏幕上,鐵證如山。
“足夠了?!标惸穆曇粲行┥硢?,“這些足以證明我父親是被陷害的?!?/p>
李安然坐在沙發上,看著窗外的云緩緩飄過。她應該感到解脫,但心里卻像壓著一塊巨石。
“接下來怎么辦?”她問。
“聯系張叔叔。”陳默關上電腦,“他是當年唯一反對調查結果的人,如果有他的證詞,案子就能翻。”
李安然點點頭,突然感到一陣疲憊襲來。她靠在沙發背上,閉上眼睛。
“休息一會兒吧。”陳默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你今天太累了?!?/p>
她感覺到一條毯子輕輕蓋在身上,陳默的氣息近在咫尺。
“陳默。”她沒有睜眼,輕聲問道,“如果一切結束,我們會怎樣?”
沉默。
良久,她感覺到他的手輕輕拂過她的發梢,像一陣風,轉瞬即逝。
“到時候再決定。”他重復著早上的話,但語氣已經不同。
李安然沒有追問,只是任由自己沉入黑暗。窗外,槐花的香氣隨風飄進來,帶著初夏的甜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