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您別信。表哥結婚那天,大概是上帝辭職的日子?!卑浊寮蔚男β晜鱽恚爱吘蛊孥E發生了!”
老太太被哄騙,氣得又訓斥了遍不肖子孫。
也就口頭淺罵幾句。
大家族千嬌百寵的天之驕子,哪舍得講重話責罵。
謝沉嶼抬了抬眼瞼,伸手拾起茶幾上的通行證。
證件上的正面免冠照白底,持證人長相非常漂亮。
雪膚明眸,五官清絕艷麗,猶如世上最精妙絕倫工筆畫勾繪出的輪廓,極其精致大氣。
薄霧自煙頭彌漫開來,繚繞至他英挺倨傲的眉骨下方,落入眼底那片翳影里。
攪亂無波無瀾的深潭,不受控地蕩起漣漪。
電話那頭,老太太正色道:“你邱伯伯的壽辰快到了,抽時間去參加一下。他們家千金剛從紐約律所回來,正好借這個機會見個面?!?/p>
謝沉嶼看著通行證上的照片,骨相優越的面容仍然沉靜,眼神卻沉沉隱晦。
指尖的煙已燃去半截,猩紅的星火明明滅滅,悄無聲息地逼近血肉。
灰燼懸垂欲墜,有什么東西在隨之焚燒。
沒聽到回話,老太太叫了他兩聲:“阿嶼?阿嶼?”
“沒興趣?!?/p>
香煙死寂地燃燒,灼燙燒焦手背的皮肉,謝沉嶼眉頭都不帶皺一下,像是沒有知覺。
他眼睫微動,凝視著證件鐫刻的醒目名字——
莊眠。
*
總統套房設施齊全,還有24小時私人管家,體貼入微得很,用不著出門。
等天氣好轉的時間里,莊眠在書房處理工作,敲鍵盤,寫報告。
鄭少澤作為酒店老板來過一次,但他不是來詢問她入住感受的,而是邀請她敘舊。
“靚女,多年不見還是這么光彩照人啊?!?/p>
莊眠尚未接話,鄭少澤就先發制人,“當年我都沒來得及跟你告別,你就走了。你倆分手,禍不及他人啊。我們可沒有絕交,你應該不會貴人多忘事,把我給忘了吧?”
“鄭少爺說笑了?!鼻f眠唇角漾開禮節性的淺笑,“沒忘?!?/p>
“記得就好。你這次來港城是出差還是玩?現在在哪里高就,有什么能幫忙的?”
“出差,目前在律師事務所任職。”莊眠的語氣友善,措辭干凈簡潔,“不用,謝謝?!?/p>
鄭少澤立刻露出了然的表情,又笑道:“我們很久沒見面了,整天悶在房間容易心情不好,要不要一起食早點?餐廳剛換了米其林主廚?!?/p>
“酒店的服務周到,我已經吃過了,下次吧?!鼻f眠婉拒道。
“啊,太遺憾了?!编嵣贊陕柭柤纾澳菦]辦法,只能改天了?!?/p>
莊眠的態度平穩有禮,透著稀薄的距離感,鄭少澤卻絲毫沒有消減紈绔少爺的熱情。
他大剌剌地遞出燙金名片,面上掛著朗笑:“有任何需要隨時聯系,不用跟我見外?!?/p>
鄭少澤是個風風火火的人,來得著急,走得也急,閑聊敘舊幾句便離開了。
結束客套的對話。
莊眠回到書房復核合同,確認沒問題,點擊發送郵件。
合上電腦,她伸了個懶腰,分出思緒琢磨其他事情。
這家頂奢酒店貌似是鄭家的產業,現在由鄭少澤管理。
莊眠和鄭少澤云泥之別,兩人之所以認識,是因為謝沉嶼。
謝家門閥底蘊深厚,擁有數代積累的財富權力,旗下的盛瑞銀行業務遍布全球,在權貴圈里獨占鰲頭。
作為謝家大少爺,唯一的繼承人,謝沉嶼從出生起便凌駕于眾人之上。
財勢驚人權勢顯赫,真正的權貴子弟,從不缺奉承討好。
而莊眠,她是他的反義詞。
貧民窟里摸爬打滾的少女,連最基本的生存條件都無法保障,更別提金錢權力了。
他們完全屬于兩個世界的人。
像謝沉嶼這般家世的貴公子,從小到大的生活軌跡與尋常人截然不同,神秘低調且高不可攀。
按理來說,莊眠絕無可能和他產生交集。
但她遇到了一架橋梁——
資助她讀書的鐘家。
鐘家和謝家……
突兀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莊眠的思緒。
看清來電提醒,她眼皮輕輕動了一下。
說曹操,曹操到。
莊眠接聽。
“景淮哥。”
那頭傳來鐘景淮清潤的嗓音,帶著遺世獨立的干凈:“臺風登陸港城,沒能及時回來,怎么沒跟我說?”
知道他在關心她,莊眠解釋:“不礙事,回去也沒其他事做。臺風就一兩天,明天航班正常就能飛了?!?/p>
鐘景淮嗯聲:“小眠,明天確定能飛了,第一時間告訴我?!?/p>
莊眠罕見地恍了下神。
她腦中不受控地浮現另一道聲音,少年唇畔勾著玩世不恭的笑,音色慵懶:“莊周夢蝶,蝶夢莊周,你名字中的眠字,倒像攬盡浮生大夢?!?/p>
莊眠出生在貧困地區,那里不止經濟落后,思想也極落后。
她爸是個勢利虛偽的男人,知道生的是女娃,不是男娃,給她取了個封建意味濃厚且功利性強的名字:招娣。
莊眠這個名字,是后來她從那個恐怖的地方逃出來自己改的。
“嗯?!鼻f眠回神,語氣溫順,“臺風天過,應該不會再取消航班了?!?/p>
“航班信息隨時更新給我?!辩娋盎凑f,“明天回來想吃什么?我提前訂位,給你壓壓驚。”
莊眠想了想:“本幫菜怎么樣?”
十一歲那年,莊眠逃離泥濘的家庭,在饑寒交迫中,遇到了生命中的貴人鐘景淮。
那時鐘景淮還不是鐘家二公子。
他在她快要餓死的時候,給了她一個堪比金銀珠寶的白饅頭。
當年的莊眠日子過得拮據,生存堪憂,全然不知未來的自己將經歷翻天覆地的變化。
更預料不到她這只蝴蝶會在別人的人生里掀起滔天颶風。
……
在酒店待了平安無事的一天兩夜,席卷港島的臺風如同潮水逐漸褪散。
機場一恢復部分航班飛行,莊眠便訂了最早回滬城的機票。
收拾行李,檢查必要證件的時候,她遽然發現通行證不見了。
翻遍諾大的套房沒找到,她到前臺退房,順便詢問酒店的工作人員。
“你好,請問你們有沒有撿到我的港澳通行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