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校園多元文化交流日（MulticulturalFair），如火如荼地進(jìn)行。綠茵場被劃分成色彩繽紛的區(qū)塊，中國展區(qū)，焦柔與林真真這對搭檔再次披掛上陣。

林真真今天化身活色生香的“行走民族志”，精致的傣族服飾穿得搖曳生姿，孔雀藍(lán)筒裙在陽光下流動寶石光澤，銀腰帶叮當(dāng)作響。她滔滔不絕地向好奇的各國學(xué)生解釋漢族寬袍大袖的“莊重大氣”和苗家銀飾“每一步都是交響樂”的精湛工藝。手指穿梭在掛滿的旗袍、唐裝和各少數(shù)民族服飾間，英文講解詞背得滾瓜爛熟：“這件QingDynastyDragonRobe，象征著imperialpowerandauthority...andthisMiaoheaddress?Puresilver，allhandmade！每一件都carrythestoryofhundredsofyears!”

與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展區(qū)另一角的焦柔。背景是仿制的古琴案幾，錯落有致地擺放著古琴、琵琶、阮、笛、簫等中國傳統(tǒng)樂器。她沒有林真真夸張的肢體語言，只著一件素雅的改良青綠色漢元素長衫，長發(fā)松松挽起。她的講解像撥動的琴弦，清泠而清晰，每一次演示都點到即止卻又韻味悠長。英文不疾不徐：“Seethisguqin?It’scalledtheinstrumentofsages.Itssevenstringsrepresentcelestialbodies...Thesound...it’snotaboutvolume，it’saboutresonance，留白(LiuBai，reservedspace)–lettingthesilencespeak.”

當(dāng)林真真結(jié)束了一輪熱情洋溢的講解，拿起水杯狂灌時，焦柔也剛用竹笛吹完一小段《鷓鴣飛》的引子，將笛子輕輕放下，準(zhǔn)備喘口氣。

展臺前原本用于輪播中國風(fēng)光照片和簡易介紹的便攜投影儀幕布，畫面閃了一下。緊接著，一陣怪異、帶著濃烈ABC腔調(diào)、磕磕絆絆卻又奇大無比的聲音，炸響在展區(qū)上空，把焦柔和林真真都嚇了一跳。

“Chun...Jiang...Cháo...Shui...Lian...Hai...Ping...”(春江潮水連海平…)第一句吼出來，發(fā)音歪得媽都不認(rèn)，古怪的聲調(diào)，像對著拼音在念外星語。

只見幕布上，侯新宇的大臉擠在最前面，標(biāo)志性的栗色卷毛因為貼鏡頭太近而顯得巨大無比。他穿印著中文“拆”字的T恤，不懂意思只覺得設(shè)計酷，用嚴(yán)肅的表情，對鏡頭奮力吼著。背景，正是校園標(biāo)志性的鐘塔（ClockTower）草坪。

鏡頭切換，視角拉遠(yuǎn)。展現(xiàn)在焦柔眼前的畫面，讓她倒吸一口涼氣，差點繃不住。

只見五六張熟悉又陌生的ABC面孔擠在鏡頭前，是侯新宇那幫鐵哥們！這群金發(fā)、棕發(fā)、黑發(fā)的年輕人，穿籃球背心、hoodie、滑板褲，個個臉上掛著近乎猙獰又滑稽的“英勇就義”表情，用各種奇詭的腔調(diào)和跑調(diào)的程度，七嘴八舌地接力吼著：

“Hǎi...Shàng...Míng...Yuè...Gòng...Cháo...Shēng!!”(海上明月共潮生！)一個身高接近兩米的白人小伙吼得臉紅脖子粗，聲音像被掐住了脖子。

接著下一個畫面切到了圖書館前的臺階：

“Yàn...Yàn...Sui...Bo...QuQianWanLi，”(滟滟隨波千萬里…)戴棒球帽的黑人哥們一臉“我盡力了”的苦大仇深，舌頭仿佛在打結(jié)，幾乎念成了“鹽鹽歲波去錢萬麗…”

“He...Chu...Chun...Jiang...Wu...Yue...Ming!?”(何處春江無月明？！)這次輪到侯新宇，他站在校園中心噴泉旁，一邊吼一邊手舞足蹈地比劃“何處？何處？”，動作幅度之大，配上他強行升調(diào)的疑問句，效果堪比情景喜劇現(xiàn)場。

畫面開始快速切換，這群活寶們占據(jù)了校園各個地標(biāo)：

*籃球館內(nèi)：一個哥們原地轉(zhuǎn)圈模仿江水旋轉(zhuǎn)，口中念念有詞：“JiangLiu...WanZhuan...RaoFangDian...”(江流宛轉(zhuǎn)繞芳甸…)結(jié)果把自己繞暈了差點摔倒。

*物理實驗室外：透過玻璃窗，看到里面的卷毛正假裝操作儀器，對試管念：“YueZhaoHuaLin...JieSi...Xian?”(月照花林皆似霰？)臉上是“老子在做科學(xué)”的嚴(yán)肅表情。

*學(xué)生食堂門口：幾個人排排坐，手里拿著薯條假裝“空里流霜不覺飛”，把薯條渣甩得到處都是，嘴里含混地喊著：“Kong...Li...Liu...Shuang...Bu...Jue...Fei!”(空里流霜不覺飛！)

每一個鏡頭都充滿了笨拙、用力的夸張和發(fā)音的慘不忍睹。硬背拼音的痕跡濃得化不開，好些地方明顯是舌頭打了結(jié)或者調(diào)子跑到了外太空。展臺前的幾個觀眾被這極具反差萌的“行為藝術(shù)”吸引過來，先是愣住，很快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笑聲，有人拍著大腿，有人笑得蹲在地上喘不過氣。林真真更是夸張地捂住了肚子，望著幕布上侯新宇念“汀上白沙看不見”時忘詞撓頭的窘樣，狂笑：“Ohmygod！侯新宇！你的中文發(fā)音可以當(dāng)武器了！汀上…白沙…看不見？？Whatareyoulookingfor啊？！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展區(qū)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焦柔原本也被突如其來的陣仗弄得哭笑不得，強忍笑意。但當(dāng)畫面定格——所有參與朗誦的“活寶”們排成一排，對著鏡頭深深鞠躬，然后齊刷刷伸出大拇指指向正中央略顯羞澀但咧嘴笑得異常燦爛的侯新宇。

純手繪風(fēng)格的中文字幕，背景還畫了一個愛心和一杯寫著“BubbleTea”的奶茶圖案，隨一串輕快跳躍的音符，緩緩浮現(xiàn)：

【學(xué)中文很苦。

(LearningChineseisbitterhard.)

想你很甜。

(Missingyouissupersweet.)

——你的學(xué)生Ethan】

空氣似乎凝滯了半秒。

林真真嘴巴還張著，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哇…噢…甜齁了！”她猛地轉(zhuǎn)向焦柔。

焦柔則像點中了穴道，心臟又酸又麻，一股溫?zé)岬呐鲃莶豢蓳醯貨_向她強自鎮(zhèn)定的眼眶。鼻頭無法控制地泛酸。她慌忙想低下頭掩飾，但淚意來得太快，來不及遏制。晶瑩的液體，在夕陽的光輝折射下，掙脫了她泛紅的眼眶，順白皙光滑的頰側(cè)滾落。側(cè)過頭，努力控制住表情，但嘴角卻不由自主地向上彎起帶點哽咽意味的弧度。

“哇哦～～～”林真真拉長調(diào)子，聲音里充滿了揶揄和“磕到了”的興奮，她用手肘輕輕撞了撞焦柔的胳膊，“Ethan這小子……可以啊！這波操作，甜度爆表！直接KO！”

焦柔臉頰更燙了，想說什么掩飾一下自己的失態(tài)——

“姐姐！”忐忑的聲音，如同破開人群的利箭，插了進(jìn)來。

侯新宇旋風(fēng)般沖到了展臺前，手里緊緊拿著一大束……向日葵？！不是玫瑰，不是百合，而是滿滿一大捧金燦燦的向日葵！花盤如同一個個小太陽，花瓣邊緣還有新鮮的露珠。

“給……給你！”侯新宇將向日葵往前一遞，金黃色的花束懟到了焦柔懷里，陽光般的熱烈和不容拒絕的誠意。

焦柔伸手接住，花束落入懷中，帶著蓬勃的生命力。燦爛的金色點亮了她素雅的青衫，也映亮了眼底尚未完全褪去的濕潤和驚訝。

“向日葵！Ethan你行啊！”林真真在一旁夸張地拍手，臉上是姨母笑，“陽光暖男！寓意滿分！比玫瑰強多了！焦柔快收下！這可是我們Ethan同學(xué)‘學(xué)中文很苦，想你很甜’的實體化禮物！”

侯新宇被林真真說得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等待焦柔的反應(yīng)。

焦柔嘴角露出溫暖的笑容，點了點頭：“謝謝……很漂亮。”

侯新宇綻開比向日葵還要燦爛的笑容，原地滿血復(fù)活，忐忑消失得無影無蹤，恢復(fù)了活力四射的樣子。

“來來來！別傻站著！”林真真看準(zhǔn)時機，立刻化身最敬業(yè)的“氣氛組組長”兼“紅娘”，一手拉起焦柔抱著花束的手臂，一手拽住侯新宇的胳膊，不由分說地將兩人往展臺中央拖，“正愁人手不夠呢！Ethan來得正好！你這身板，這顏值，不給我們中國展臺當(dāng)模特可惜了！快！換衣服！”

“啊？換衣服？”侯新宇一臉懵。

“對！換衣服！”林真真動作麻利地從旁邊的衣架上扯下一件寶藍(lán)色的、繡團(tuán)龍紋的改良唐裝，“喏！試試這個！絕對帥炸！”

侯新宇看著濃郁東方韻味的衣服，再看看焦柔素雅的青衫，眼睛亮了：“好！”他二話不說，接過衣服，麻利地脫下自己的“拆”字T恤，三下五除二套上寶藍(lán)色唐裝。

衣服略有些緊繃，勾勒出年輕健碩的線條，絲綢襯得他膚色更加健康。侯新宇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領(lǐng)口，配上標(biāo)志性的栗色卷發(fā)和深邃的五官，竟意外地碰撞出“中西混搭”風(fēng)格，吸引了不少路過的學(xué)生。

“Perfect！”林真真打了個響指，滿意地上下打量，“Now，Ethan，standhere！”（完美！現(xiàn)在，伊森，站這兒！）她將侯新宇推到展臺前顯眼的位置，正好站在穿著青衫、懷抱向日葵的焦柔身邊。

金燦燦的向日葵，素雅的青衫，活力四射的寶藍(lán)唐裝……三人并肩而立，形成了一道吸睛又和諧有趣的風(fēng)景線。

“來來來！看這邊！”林真真立刻進(jìn)入狀態(tài)，操起她標(biāo)志性的、極具感染力的解說腔調(diào)，對著重新聚攏過來的觀眾，中英文無縫切換，“LadiesandGentlemen！Nowpresentingourveryspecialguestmodel–EthanHou!WearingamodernizedTangsuit，symbolizingprosperityandgoodfortune!Andbesidehim，ourguqinvirtuoso，JiaoRou，embodyingtheeleganceanddepthofChineseclassicalarts!Seethecontrast?Seethefusion?Thisisthebeautyofculturalexchange!”（女士們先生們！現(xiàn)在向大家介紹我們特別嘉賓模特——侯新宇！身著象征繁榮與好運的改良唐裝！他身旁是我們古琴大師焦柔，展現(xiàn)著中國古典藝術(shù)的優(yōu)雅與深邃！看到這種對比了嗎？看到這種融合了嗎？這就是文化交流之美！）

她邊說邊用手勢引導(dǎo)觀眾在侯新宇和焦柔之間切換，還不忘調(diào)侃：“Andyes，thesunflowersarereal!Agiftfromourspecialguesttoourvirtuoso!Sweet，isn’tit?”（沒錯，向日葵是真的！是我們特別嘉賓送給我們大師的禮物！甜不甜？）

觀眾們發(fā)出善意的笑聲和掌聲，不少人舉起手機拍照。

侯新宇剛開始還有點拘謹(jǐn)，但在林真真夸張的解說和觀眾熱情的感染下，很快放開了。他學(xué)林真真的樣子，擺出略顯夸張的“中國功夫”起手式，或者模仿旁邊海報上京劇武生的亮相姿勢，雖然不倫不類，卻充滿了ABC的無厘頭幽默感。

焦柔看著身邊穿唐裝、努力搞怪逗大家開心的“活寶”，她將向日葵小心地放在古琴案幾旁，坐回琴凳前。

當(dāng)侯新宇又一次擺出“白鶴亮翅”，引得全場爆笑時，焦柔的指尖落在了古琴的絲弦上。

“錚——”清越、悠遠(yuǎn)、帶著山林氣息的泛音，蕩開了的喧囂和笑聲。焦柔微微垂首，指尖在七根絲弦上輕盈跳動。沒有彈奏復(fù)雜的古曲，而是即興撥弄出一段空靈、舒緩、如月光流淌般的旋律。

侯新宇也停下了搞怪的動作，安靜地站在她身側(cè)。不再刻意擺姿勢，只是側(cè)身，目光灼熱地落在焦柔低垂的眉眼和跳躍的指尖上。

林真真抓住時機，壓低聲音，用充滿磁性的解說腔調(diào)，將古琴的歷史、象征意義和焦柔此刻演奏的意境娓娓道來，中英文交織，如同給琴音配上了最動人的注腳。素雅的青衫與寶藍(lán)的唐裝，空靈的琴音在漸起的晚風(fēng)中流淌。林真真穿梭其間，好像靈動的紐帶，將東方的沉靜深邃與西方的活力熱情，將古老樂器的清冷與少年心意的滾燙，完美地編織在一起。

沒有刻意的表演，沒有文化的隔閡，只有三個年輕人在異國的文化節(jié)上，用他們獨特的方式，共同演繹關(guān)于理解、融合與……甜到發(fā)齁的心動。

活動結(jié)束，天色已暗。三人一起收拾展臺，侯新宇幫焦柔將古琴收進(jìn)琴囊，動作特別認(rèn)真。林真真則抱著向日葵，故意走在前面，時不時回頭對著兩人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姐姐，”侯新宇湊近焦柔，“我……我今天的‘中文作業(yè)’能得幾分？”

“下次，我教你認(rèn)領(lǐng)口上這條龍的爪子有幾根。”

侯新宇用力點頭，“好！保證學(xué)會！”

林真真聽著兩人低低的對話，嘴角咧到了耳根，“嘖嘖嘖……這狗糧，齁甜！看來以后得常備胰島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