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目如火如荼地推進，杜清歡仿佛給自己套上了一層堅硬卻透明的殼。她將自己徹底投入工作，用專業的態度、精準的方案和不知疲倦的加班來應對每一次與陸行止的交鋒。陸氏團隊的成員，從最初的觀望到由衷的欽佩，合作氛圍日漸融洽。

唯獨陸行止，依舊維持著他那副高深莫測、挑剔嚴苛的冰山總裁模樣。他的目光銳利如刀，總能在杜清歡自認為完美的匯報中精準地挑出幾個看似微小卻切中要害的問題。

“杜經理，第三季度的用戶增長模型，變量權重設置依據不足。”陸行止的聲音在安靜的會議室里響起，不帶任何情緒，卻讓杜清歡心頭一緊。她迅速調出備份數據，條理清晰地解釋來源和計算邏輯。

他聽著，手指在光潔的桌面上輕輕敲擊，節奏穩定得像某種倒計時。杜清歡強迫自己忽略那輕微的聲響，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在闡述上。當她終于講完，會議室陷入短暫的沉寂。陸行止深邃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就在杜清歡以為他又要拋出什么難題時，他卻只是淡淡頷首：“嗯。繼續。”

散會后，程昱特意落后幾步，湊到杜清歡身邊，壓低了聲音，帶著點促狹的笑意：“杜小姐，厲害啊！陸總剛才那眼神，絕對是在欣賞。你是沒看見他之前罵市場部總監的樣子，那才叫狂風暴雨呢。”

杜清歡收拾文件的手一頓，沒抬頭：“程助理說笑了，陸總對工作要求嚴格而已。”

“不不不，”程昱連連擺手，“挑剔是真的，但對你絕對是……嗯，特別的‘嚴格’。他看你的報告時間，比看任何人的都長。”他意有所指地眨眨眼，沒再多說，快步追上了前面的陸行止。

杜清歡站在原地，指尖微微蜷縮。一絲難以言喻的漣漪，悄然在那層堅硬的殼下蕩漾開來。她甩甩頭，將這不合時宜的念頭壓下。

日子在忙碌中滑過。日歷翻過新的一頁，杜清歡的生日悄然臨近。這個日子，在過去的五年里，常常被她刻意忽略，仿佛只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普通而灰暗的一天。今年，工作占據了她所有心神，更是無暇想起。

生日當天，天空飄起了細雨，帶著深秋的涼意。杜清歡加班到很晚，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公寓。樓下的保安大叔叫住她：“杜小姐，有你的包裹，下午送來的。”

一個包裝得異常精美的方形盒子，沒有寄件人信息，只寫著她的名字和房號。杜清歡帶著疑惑簽收。回到冰冷的公寓，拆開層層包裝，露出里面書籍古樸的硬質封面。她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那是一本早已絕版的詩集——法國象征派詩人魏爾倫的《憂郁詩章》。封面是她記憶里那種深邃的墨綠色，燙金的法文標題有些斑駁，更顯年代感。大學時代，她曾瘋狂迷戀過魏爾倫詩中那種朦朧頹廢的美感，跑遍了城市所有的舊書店，只為了淘到一本品相尚可的原版。她記得自己曾捧著好不容易找到的復印本，興奮地對陸行止說：“要是能找到原版就好了，據說翻譯會損失很多韻味。”那時的陸行止只是揉揉她的頭發，笑著說：“會找到的。”

后來，他們分手，她刻意遺忘了很多事，包括這本心心念念的書。如今，這本早已在市面上銷聲匿跡的絕版書，就這樣安靜地躺在她的掌心，帶著舊紙張特有的、令人心頭發澀的香氣。

是誰？誰能知道她塵封多年的喜好？答案呼之欲出。

杜清歡的手指顫抖著翻開扉頁。里面沒有卡片，沒有留言。但在書頁的空白處，她看到一行極小的、力透紙背的熟悉字跡，顯然是新寫上去的，用的是她曾經無比熟悉的、陸行止特有的鋼筆字體：

Bonanniversaire.（法語：生日快樂）

簡簡單單的兩個詞，像一把無形的鑰匙，瞬間撬開了她努力封存的情感閘門。酸楚、困惑、一絲難以抑制的悸動洶涌而至。她緊緊攥著書，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窗外雨聲淅瀝，更襯得屋內寂靜得可怕。是他，只能是陸行止。他還記得，他不僅記得，還費盡心思找到了這本絕版書。這算什么？遲來的彌補？還是……另一種形式的試探？

這一夜，杜清歡輾轉反側。那本詩集靜靜躺在床頭柜上，像一個沉默的問號。

生日過后，杜清歡敏銳地察覺到公司里的氣氛有些微妙的變化。茶水間里的竊竊私語在她走近時會驟然停止，同事們投向她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探究和不易察覺的疏離。起初她并未在意，直到某天午休時，她無意間在洗手間隔間外聽到了兩個女同事的對話。

“……真的假的？陸氏那個項目，真是陸總親自點名讓她負責的？”

“千真萬確！沈總親口說的。你說她什么來頭？以前沒聽說跟陸氏有交集啊？”

“誰知道呢？長得是挺漂亮……不過陸行止那種級別，什么樣的女人沒見過？我看啊，說不定……”

“噓！小點聲！不過也是，你看她最近，走路都帶風似的，項目做得好，攀上高枝了唄。沈總對她態度也格外好呢。”

“嘖，人比人氣死人……”

那些帶著酸意和惡意的揣測，像細密的針，扎在杜清歡的心上。她靠在隔間的門板上，感覺一股涼意從腳底升起。她一直以為只要足夠專業，就能贏得尊重。現在看來，在某些人眼里，她的努力和成績，都可以被輕易地歸因于與陸行止那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委屈和怒火，用力推開隔間的門。外面兩個正在補妝的女同事嚇了一跳，看到她，臉上瞬間掠過一絲尷尬和慌亂。

“聊完了？”杜清歡的聲音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眼神卻清冷如冰。她走到洗手臺前，打開水龍頭，慢條斯理地洗手。

兩個女同事訕訕地應了一聲，匆匆離開了。

水聲嘩嘩，杜清歡看著鏡子里自己略顯蒼白的臉。攀上高枝？她只覺得荒謬。她和陸行止之間橫亙著的，是五年的時光和無法愈合的傷口，哪里有什么“高枝”可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