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櫻花約定

康復中心的小花園里，第一株性急的早櫻已悄然綻放。粉白的花瓣在初春還有些清冷的陽光下，顯得格外嬌嫩脆弱，卻又充滿勃勃生機。微風拂過，幾片花瓣便如輕盈的蝶，打著旋兒飄落下來。

林知夏坐在輪椅上，身上裹著厚厚的毛毯，看著顧沉舟彎下挺拔的腰身，仔細地撿拾起落在草坪上的櫻花瓣。他依舊穿著那件象征身份的白大褂，此刻袖口卻沾上了幾點新鮮的草屑，領帶也松松垮垮地歪在一邊，整個人透出一種在高度緊繃后松弛下來的疲憊感，然而眉宇間那份專注的溫柔，卻比春光更暖。

“還記得嗎？”她輕聲開口，聲音被微風送出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悵惘，“你說過，要在這里種滿櫻花樹，讓每個康復的人，抬頭就能看見春天?！?/p>

顧沉舟直起身，陽光落在他帶著醫用口罩的臉上，只露出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里面盛滿了笑意和承諾：“已經種了三百棵了?！彼叩剿媲?，自然地蹲下身，視線與她平齊，目光膠著在她臉上，“等你完全好了，有力氣了，我們每天都來。我陪你，看一朵花怎么開，又怎么落?！?/p>

林知夏的目光落在他近在咫尺的臉上。陽光毫無遮攔地灑下，她清晰地看到他鬢角處，不知何時竟已悄然生出了幾縷銀絲，在光線下閃爍著細碎而刺眼的光芒。她心尖一顫，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觸碰那歲月留下的痕跡。

顧沉舟卻先一步輕輕握住了她抬起的手腕，溫暖的掌心包裹住她微涼的指尖。

“你的手怎么這么涼？”她蹙起眉頭，語氣里是毫不掩飾的擔憂。

顧沉舟笑了笑，眼角漾開溫和的紋路：“剛才……給新栽的幾棵小樹苗澆了點水，風一吹有點涼?！彼o地握住她的手，試圖將自己掌心的熱度傳遞過去，“倒是你，手總是這么冰，我幫你暖暖?！?/p>

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櫻花枝椏，在他們身上、輪椅上投下斑駁跳躍的光影。林知夏望著顧沉舟專注地為自己暖手的側臉，一股暖流悄然淌過心間。記憶被拉回那些暗無天日的化療時光，他也是這樣，變著法兒地給她準備不同口味的熱可可，只為哄她能在嘔吐間隙勉強喝上一口，補充一點可憐的體力。

“沉舟，”她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卻帶著千鈞的重量，“你……后悔過嗎？”后悔愛上她這個“病秧子”，后悔為她放棄唾手可得的坦途，后悔將最珍貴的年華耗在無望的等待和艱辛的求索里？

顧沉舟握著她的手明顯頓了一下，隨即緩緩地、無比堅定地搖了搖頭。他抬起眼，目光如深海般沉靜而深邃，直直地望進她的眼底：“從不?！彼穆曇舨桓撸瑓s字字清晰，帶著穿透時光的力量，“這八年來……每一天，每一步，我都沒有后悔過?！?/p>

林知夏的鼻子猛地一酸，滾燙的淚水迅速在眼眶里聚集，視線瞬間模糊。她急忙扭過頭，假裝被遠處一樹開得正盛的櫻花吸引了全部注意：“今年的花……開得真美啊。”聲音帶著極力壓抑的哽咽。

顧沉舟伸出手，指腹帶著微微的薄繭，極其輕柔地、珍重萬分地擦去她眼角那滴終于滑落的淚珠：“再美的花，”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像最醇厚的酒，“也比不上你。”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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