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夏抱著紙箱,站在摩天大樓外的玻璃幕墻前。身后”新銳出版社”的金屬Logo在太陽底下閃閃發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知夏啊,妳的文字太靜了,現在的讀者要的是快節奏,才能變成爆紅的流量。”主管李姐一邊掃描著她的桌面,一邊語重心長地說著。她的聲音黏膩得像融化的太妃糖,但話語卻毫不留情地抽走了知夏桌上的員工卡。
那雙涂著裸粉色指甲、鑲滿碎鉆的手指,最后指向角落那盆多肉植物:”就像這個——好看,卻不會有人愿意為它停留多看它一眼。”
紙箱里只有一盆入職時帶來的多肉植物,四年過去了,它活得比她還體面。還有半包發霉的茉莉花茶,是外婆去年曬的,說能”鎮魂安神”。以及一本印著”年度最佳作家”燙金字樣的證書——去年頒的,今年就成了廢紙。
同事私下安慰:”你筆力那么強,很快就能找到下一家。”
是真心還是客套,她已經懶得分辨。因為眼前還有更讓她頭痛的事。
她低頭看了眼手機,房東的訊息跳了出來:【小沈啊!下個月漲租1000,要續約嗎?】
她深吸一口氣,把那筆微薄的裁員補償金又算了一遍。——不夠付半年房租。
打開銀行App,扣掉社保后的補償金,剛好夠買一張回老家的高鐵票。
手機突然震動,林妍的語音消息伴隨著一個夸張的愛心貼圖跳出來:
“夏夏!幫妳爭取到特權價啦!『蜜語』公眾號主編聽說你出過書,破例給到三百塊一篇!比新人多整整一百呢!”
沈知夏盯著屏幕上那個刺眼的數字——三百塊。
三百塊。
在A市,這可能只夠付3天的通勤費。
語音還在繼續:”截稿后三天內付款,每月最多可以投3篇喔~”
3篇。九百塊。還不到她之前巔峰時期收入的十分之一。
車窗倒影里,她看見自己扯出一個扭曲的笑容。上個月樓下便利商店的征人啟事寫得清清楚楚:
【早班店員,時薪35元,供餐】
算下來,光是站著發呆八小時,都比她熬夜改稿賺得多。
指節捏得發白。四年來累積的幾十萬字書稿,在這一刻突然輕得像便利商店的收據。
她回家收拾行李,發了訊息給房東:【不續約了,房子都已經清空。謝謝您這幾年的照顧。】
房東的回復還沒跳出來,某紅書的推薦貼文卻先刷了出來:
【回家種田之我獲得金手指系統】
流量啊!努力比不上天賦,更比不上運氣。
拖著行李箱走進高鐵站,城市的喧囂將沈知夏淹沒。身邊是拎著外賣的騎士、穿西裝講電話的業務、還有不斷推播著促銷簡訊的手機。這些聲音像浪潮一樣洶涌,她站在擁擠的車廂里,卻覺得自己像一塊浮冰,被推來推去,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讓她安穩的停留下來。
車窗上映出她蒼白的臉。曾經那個抱著文學夢的小女孩,什么時候開始這么疲憊了?
她想起四年前初入出版社的自己,拿著自己的第一本出版即獲得書店最高銷售的散文集在辦公室里開心炫耀,李姐還拍拍她的肩說:”小沈啊,有靈氣,好好寫,妳會紅的。”
結果呢?四年后的今天,她的文字成了”太靜”、”不好帶流量”、”不適合市場”。
她低頭看了眼指尖,曾經寫下無數文字的手,現在握著的只是一張高鐵車票。
車廂微微搖晃,窗外的風景從高樓大廈逐漸變成綿延的田野。沈知夏抱著背包,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車票邊緣——這張票的目的地,是她五年沒回去的老家。
G1374次列車的行李架上堆滿年貨。沈知夏拖著登機箱擠過通道時,聽見周遭的歡聲笑語:
“媽,我帶了你愛吃的醬鴨!“
“寶寶看,爸爸買的新年玩具!“
她的箱子輕得能單手提起——五年都市生活,最后只裝滿三套換洗衣物,和一瓶沒拆封的褪黑素。
車窗倒影里,鄰座大媽正偷偷打量著沈知夏腳邊的行李箱,忽然開口:”小姑娘,妳是做什么的?”
沈知夏一愣,還沒回答,老太太又瞇著眼補了一句:”明明這么年輕,怎么整個人像朵沒開就蔫了的花?”
“……算是作家吧。”她低頭笑了笑,指尖掐進掌心,”不過現在不是了。”
老太太靜默片刻,望著窗外飛掠而過的樹,輕聲說:”沒關系,春天到了,枯枝也會冒新芽的。”
窗外的風景快速倒退,城市的高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金黃色的稻田、蜿蜒的田埂和三三兩兩的土墻平房。她忽然覺得安心了一些,像是從無邊的浪潮中,被岸邊的浮木撈起。
下車時天已經黃昏,她拖著紙箱走在熟悉的小路上。
“知春雜貨店“的卷簾門緊閉,門框上還留著去年春聯的殘膠。沈知夏摸出鑰匙時,隔壁五金店老板探頭:
“喲,春婆家孫女?今年貼不貼聯啊?“
她搖搖頭,聽見背后小聲的嘀咕:“...爹媽走得早,老太太也沒了,怪可憐。“
推開門,霉味中混著一絲熟悉的陳皮香——像是外婆還坐在柜臺后,笑著喊她:“小夏回來啦?“
門口掛著外婆手織的藍布圍裙、還有刻著年份的秤砣。小黑板上褪色的字寫著:”今日特價:桂花糖1元一包”。
柜臺積了厚厚的灰塵,除了泛黃的收據本之外,玻璃下壓著一張泛黃的照片:穿著藍布衫的外婆抱著十歲的她,背景是盛開的櫻花樹。
“我們小夏觀察得多細啊!”外婆當年把她寫的作文貼在門口,”櫻花落下的聲音像鈕扣掉進鐵罐,這句多妙!”
她的指尖劃過柜臺,突然碰到一個鐵盒。里面躺著一本《小夏的春天觀察日記》。她翻開其中一頁,稚嫩的字跡寫著:”3月15日,外婆說下雨前要收衣服,可是櫻花淋雨會不會痛?”
忽然,一道閃電劃過,暴雨傾盆而下。
她沖到后院,只見老櫻花樹在風雨中搖晃,花瓣像被撕碎的紙幣灑落。她抓起竹籃就往外跑,雨水灌進脖子、打濕鞋底。
她聽見外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春天的東西,撿起來都是錢。”
竹籃接住花瓣的瞬間,她的指尖觸到樹皮——”喀嚓”一聲,樹干裂開一道發光的縫隙。
【叮!四季拾荒系統綁定成功】
【檢測到宿主職業:散文作家(廢棄版)】
【補償技能:氣味具象化(初級)】
她愣住。半透明光幕漂浮在眼前,一片花瓣落在她鼻尖。她嗅了一下——那味道像小時候外婆釀的梅子酒。
【當前任務.主線】
【繼承春氏拾荒人傳承】
?要求:完成四季材料收集
?進度:春季任務進行中(3%)
?時限:永久(但建議宿主別拖到下一輩子)
她伸手湊近鼻尖,輕嗅——光幕突然炸開:
七歲那年,外婆蹲在陶缸前釀梅子酒,陽光斑駁地落在藍布衫上。
十八歲的畢業季,暗戀的學長在櫻花樹下遞來那封信,信封潮濕、花瓣柔軟。
三個月前,病房里的消毒水刺鼻,外婆緊握她的手,最后一句話是:”小夏……別賣老宅……”
淚珠砸在玻璃瓶上的聲響格外清脆。
沈知夏怔怔看著掌心那滴與精油融合的淚水——它竟凝成了一顆渾圓的”金珀”,在月光下流轉著蜂蜜般的光澤。這太荒謬了。她用力掐了下大腿,疼痛卻只讓眼前的系統光幕閃得更歡:
【春之章任務.一】
【釀造能治愈遺憾的”回憶之酒”】
?材料:真心淚珀×1|月光蜂蜜×1|初綻櫻×100
?時限:谷雨前72天
?懲罰:永久失去嗅覺
“開什么玩笑!“她猛地站起來,精油瓶骨碌碌滾到照片旁。窗外那株本該枯死的櫻花樹,此刻枝頭竟冒出一朵不合時令的花苞,在夜風中輕輕搖晃,像是在嘲笑她的世界觀。
照片背面的字跡突然開始滲血般暈染,浮現出更多內容:
“春天的東西能治愈冬天的傷——
但只有敢直面回憶的人,才配得到這份饋贈。”
沈知夏的指尖顫抖起來。三個月前病房里的畫面突然涌入腦海:外婆枯瘦的手死死攥著她,喉嚨里擠出破碎的句子:“小夏...雜貨店地下室...我留了...“
監護儀的警報聲吞沒了后半句話。
【檢測到強烈情緒波動】
【被動技能觸發:氣味記憶具現化】
濃烈的消毒水氣味突然充斥鼻腔,混著童年外婆梅子酒的甜香。她看見七歲的自己打翻酒缸時,外婆蹲下身說的那句話:“釀東西急不得,就像有些心事...總要等時候到了才能說。“
“所以這就是您沒說出口的秘密?“她對著空氣發問,金珀突然發燙。系統光幕裂開一道縫隙,隱約露出外婆的虛影,嘴唇開合說著什么。
“奶奶……我好想妳……”她靠著搖椅,終于將壓抑已久的情緒一口氣釋放出來。
也許,回來是對的。
這里還有外婆的痕跡、氣味與愛——梅子酒、櫻花、糖果罐。
如果,去年有答應奶奶回來鄉下跟她一起經營小店,那么奶奶就不會摔跤,不會治療不及時而讓病情惡化。
可是,如果她去年回來了,那么那張【年度最佳作家】的證書……獲獎人還會是她沈知夏嗎?
她擦干眼淚,忽然想起剛剛那個訊息似的光幕。
最后一句話是什么?”釀造回憶之酒”?
她望著后院發光的櫻花,心中冒出一個荒唐卻真實的想法——
難道,系統真的降臨了?
這不會是夢吧……
但如果是夢——這次她不想醒來。
——
第二日中午。
中午的陽光灑落在雜貨店木地板上,映出一層耀眼的金色光影。門外的風鈴微微響起,一位拄著拐杖的老婦人慢慢走進來。
“妳是……知夏吧?”
她抬頭一看,是小時候常來買糖的鄰居林婆婆。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不少痕跡,但那雙和藹的眼睛,仍舊如當年一樣清亮。
“妳外婆離開后,我常常在門口繞,看看這店是不是還有人記得。”林婆婆遞上手里提的一罐玻璃瓶:”這是我家的陳年蜂蜜。你外婆以前也用它跟花做藥。說是治哀思的。”
沈知夏接過,瓶身還帶著微微的溫度。她彷佛聞到一絲混合著蜂蜜與野菊的氣味,記憶閃回。
——外婆曾經在屋后的草地上曬藥,細細地翻動每一片花瓣。
系統訊息突現:
【叮!支線任務更新】
【獲得”陳年蜂蜜”x1(林婆婆贈予)】
【可配合”山櫻花花瓣干”制作記憶香水】
【備注:香氣完整度將影響回憶清晰度】
沈知夏的指尖撫過那罐琥珀色的蜂蜜。玻璃罐在陽光中泛著溫潤的光澤,像是把整個夏天的陽光都封存了起來。她翻開外婆留下的《知春四季紀錄簿》,泛黃的紙頁上密密麻麻記載著:
“1949.3.28山櫻花采收,需雨后清晨摘取,香氣最濃。”
“1987.5.12與阿月實驗新配方,加入蜂蜜可延長香氣三日。”
“2008.9.7小夏鼻子靈,將來定能繼承......”
最后一行字被水漬暈開,只余半句。
沈知夏突然意識到這間布滿灰塵的雜貨店,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鄉下小店。
那些貼著手寫標簽的玻璃罐、墻角堆積的舊筆記、甚至是后院那棵過分茂盛的櫻花樹......
全都藏著外婆未曾告訴她的秘密。
窗外,一陣帶著花香的山風突然掀起窗簾。
沈知夏彷佛聽見外婆的聲音混在風里:
“該是妳知道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