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4點半,李歡樂在硬板床上第無數次翻身。姐姐李歡喜壓抑的咳嗽聲從隔壁傳來,像鈍刀在割他的太陽穴。他摸出枕頭下的小藥包——陸老師給的安神丸只剩最后半粒,可姐姐今早的藥還沒著落。
窗外的藍鈴草沾著第一滴晨露時,小樂光著腳溜出房門。他記得陸老師說過“蜜丸要寅時收藥氣“,現在去雜貨店后院,說不定能討到新做的藥丸。
村道上飄著熬了整夜的中藥渣氣味。小樂蹲在豆腐坊的柴堆后系草鞋,突然看見兩道影子掠過墻頭——是陸老師和知夏姐姐!可他們去的根本不是雜貨店方向。
晨露臺的石面冰涼潮濕,沈知夏的指尖輕輕撫過臺面凹陷的圓形痕跡——那是晨露罐放置多年留下的印記。她閉上眼,試圖在記憶里搜尋奶奶的身影。
——奶奶蒼老的手指輕點瓷盤邊緣,晨露沿著螺旋紋路緩緩匯聚。
——低沉的古調在晨霧中回蕩,詞句模糊不清,卻莫名讓人心安。
——銀鑰匙浸入露水時,水面泛起細密的金色漣漪。
可當她想要抓住這些片段時,它們卻像晨霧般消散了。
“系統,調取采集流程。“她低聲請求。
【記憶數據殘缺】
【檢測到關鍵器具缺失:晨露罐】
陸遠川蹲下身,指尖掠過青石臺邊緣的凹槽:“這里本該放置晨露罐。“月光下,他胸前的玉蟬裂紋中滲出細弱的青光,像風中將熄的燭火。
“晨露罐還在衛生所……“沈知夏喃喃道,掌心攥緊那塊從水渠里找到的銹蝕銘牌。
【緊急推算中……】
【替代方案可行率:70%】
光幕切換,投射出三樣器物的虛影:
青瓷淺碗:內壁需有螺旋紋,替代晨露盤的導流功能。
桑木支架:未經油漆,確保不污染露水。
銀鑰匙:作為核心,替代青玉的能量穩定作用。
沈知夏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荒廢的老宅。
“得在這些破敗的屋子里,湊齊這三樣東西……“
夜風掠過,銀杏葉沙沙作響,仿佛在回應她的低語。
晨露臺的青石縫隙間爬滿苔蘚,沈知夏的指尖輕輕擦過石面,感受著歲月留下的粗糙痕跡。老宅的祠堂大門半掩著,門軸發出低啞的呻吟,像是多年未動的關節被強行扭開。
供桌下積著厚厚的灰塵,蛛網如紗簾般垂落。沈知夏跪在地上,伸手探入陰影中,指尖觸到冰涼的瓷面——一只落滿塵土的青瓷碗,邊緣缺了一角,但內壁的螺旋紋依然清晰。
“找到了!“她低聲說,吹去碗上的浮灰。
瓷碗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澤,螺旋紋路像是被刻意雕刻的水流軌跡。系統立刻掃描確認:
【青瓷淺碗(殘損)】
?年代:約50年前
?功能:可替代晨露盤導流效果(效率降低30%)
陸遠川的目光掃過祠堂橫梁,那里懸著幾根早已廢棄的晾香架。他踩上搖搖欲墜的供凳,伸手探向梁上陰影。
“小心。“沈知夏扶住凳子,看著他指尖勾下一根積灰的桑木條。
木條表面未經油漆,紋理清晰,兩端有細小的凹槽——正是用來固定晨露器具的支架。系統再次確認:
【桑木晾香架(完好)】
?無污染痕跡
?可適配臨時采集裝置
就在沈知夏將青瓷碗放上供桌時,頸間的銀鑰匙突然劇烈震顫。她下意識按住鑰匙,卻在觸碰供桌的瞬間,眼前驟然閃過一段陌生畫面——
——年輕的春奶奶跪坐在同一張供桌前,腕間劃開一道細痕,血珠滴入盛滿晨露的白瓷盤中。
——銀鑰匙浸在血露里,水面泛起詭異的金紅色波紋。
——一個蒼老的聲音低語:“春家的露,要混著血才醒……“
畫面驟然破碎,沈知夏猛地回神,發現自己的手指正無意識地摩挲著供桌上的刀痕——那分明是多年割血留下的印記。
【寅時將過】
?剩余時間:23分鐘
?請立即開始晨露采集
陸遠川盯著她蒼白的臉色:“怎么了?“
沈知夏深吸一口氣,攥緊銀鑰匙:“我們沒時間了……得現在開始。“
夜風穿過祠堂,掀動供桌上的族譜殘頁,仿佛無數先靈在無聲催促。
寅時的山林寂靜如墨,唯有露珠在草葉間無聲凝結。沈知夏跪在青石臺上,雙手微微顫抖,將替代的青瓷淺碗置于桑木支架上。碗內壁的螺旋紋路本該引導露水匯聚,可此刻,晨露卻只是零星地掛在碗沿,像是不愿合作的精靈,遲遲不肯滴落。
系統光幕在眼前閃爍,冰冷的提示刺痛她的神經:
【晨露凝聚效率:23%】
【宿主情緒共鳴不足(當前62%)】
“怎么會這樣……”沈知夏咬緊下唇,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頸間的銀鑰匙。鑰匙微微發燙,卻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屏障阻隔,無法與露水產生真正的共鳴。
她抬頭望向天際,東方已泛起一線魚肚白。時間不多了。
“讓開。”
低沉的嗓音在身后響起,沈知夏回頭,見陸遠川已無聲無息地站在她身后。月光描摹著他的輪廓,那雙平日里總是帶著幾分戲謔的眼睛,此刻卻沉靜如淵。
他抬手,摘下胸前的玉蟬墜子。
沈知夏這才注意到,那枚青玉蟬的裂紋比昨夜更深了,細密的紋路中滲出微弱的青光,像是即將熄滅的燭火。
“你要做什么?”她下意識伸手阻攔。
陸遠川沒有回答,只是將玉蟬輕輕抵在銀鑰匙上——
“陸火助春露。”
話音未落,青光驟然暴漲!
玉蟬的裂紋如蛛網般蔓延,碎片簌簌剝落,而銀鑰匙卻像是被喚醒一般,紋路逐一亮起,金光與青光交織,在碗沿形成一道微妙的平衡。
沈知夏瞪大眼睛,看著碗中的露水終于開始匯聚,一滴、兩滴……
可就在這時,陸遠川的嘴角溢出一絲血線。
“你——”她猛地抓住他的手腕,觸到一片冰涼。
“別分心。”他嗓音低啞,目光仍緊盯著碗中的露水,“……快成了。”
就在露水即將凝聚成珠的剎那——
碗中的水珠突然泛紅。
像是被一滴血暈染,清澈的露水瞬間渾濁,系統光幕爆出刺目警告:
【濁露風險!】
【污染源:宿主情緒波動(焦慮/恐懼)】
沈知夏呼吸一滯。
她想起李歡喜蒼白的面容,想起小樂眼下的青黑,想起林婆婆顫抖的手……她不能讓這一切功虧一簣。
沒有猶豫,她咬破指尖,將血滴入碗中。
血珠墜入露水的瞬間,世界仿佛靜止。
耳邊響起奶奶沙啞的低語:
“春家的露,要混著血才醒……”
畫面如潮水般涌來——
年幼的她站在晨露臺邊,看著奶奶割破手指,血珠滴入白瓷盤,水面泛起金紅色的漣漪。
“為什么一定要血?”她仰頭問。
奶奶摸了摸她的發頂,笑容蒼老而溫柔:
“因為有些東西,只有用真心才能喚醒。”
“滴答。”
血與露交融的剎那,渾濁的紅色如退潮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泓晶瑩淡金的液體,在碗中微微蕩漾。
不遠處的小樂瞪大了眼睛。他看見知夏姐姐突然劃破手指,血珠墜入碗中的剎那,整個老宅的梁柱都泛起微光。那些褪色的“春“字匾額、龜裂的漆畫,仿佛在這一刻全部蘇醒。
系統光幕煥然一新:
【晨露采集完成(純度71%)】
沈知夏長舒一口氣,可當她轉頭看向陸遠川時,心臟猛地一沉——
他的玉蟬墜子,已經碎了一半。而他的眼神,卻比任何時候都要亮。
晨光微熹時分,陸遠川用拇指抹去唇角的血痕。碎玉般的晨光穿過林隙,在他蒼白的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現在,“他嗓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們可以救人了。“
李歡樂正躡手躡腳地后退,忽然聽見腳下傳來清脆的斷裂聲。一株野薄荷在他布鞋下碎成兩截,清冽的香氣瞬間在潮濕的晨霧中炸開。男孩慌亂蹲下,手指胡亂抓了幾片沾滿晨露的桑葉,塞進胸前洗得發白的藥包里。桑葉上的露珠沾濕了他皴裂的指尖,涼意讓他想起昨夜姐姐咳在帕子上的那抹暗紅——“桑葉止血最好了“,姐姐當時氣若游絲的聲音,輕得像灶膛里最后一絲余燼。
“小樂?“
沈知夏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時,男孩驚得差點跌坐在地。他轉身要逃,卻看見逆光中那個身影指尖懸著一顆將墜未墜的血珠,在晨光中泛著奇異的金紅色。
“別告訴姐姐。“沈知夏蹲下身,晨露打濕了她的褲腳。她展開掌心,一顆仿佛裹著金箔的藥丸靜靜躺著,表面流轉著蜜糖般的光澤。“這是混合了露水,“她將糖放進男孩汗濕的手心,指尖的血珠順勢滾落在他的虎口,“比之前的甜。“
李歡樂攥緊糖,桑葉的清香混著晨露的涼意滲進掌紋,糖果在朝陽下折射出細碎的光芒。當他再抬頭時,沈知夏的背影已融進晨光里,發梢染著金邊,像廟里壁畫上的仙女。
三十步外的山道上,陸遠川倚著一棵老松。晨風掀起他青布衫的衣角,掌心的玉蟬殘片正微微發燙。裂紋中滲出的青光映在他眼底,將那個攥著藥丸的瘦小身影,與記憶中另一個同樣單薄的背影重疊在一起——二十年前,也曾有個婦人這樣把糖塞進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