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姐妹離開的清晨這天是國慶日，也是他的休假日。

傅戚浩趴在床上，半夢半醒地盯著房間角落一盆枯萎的多肉。

窗外刺眼的陽光從窗簾縫隙間擠入室內(nèi)，細微的塵埃飄蕩在空氣中，緩緩滑落，集結(jié)成沉甸甸的灰塵滿布在屋子的各個平面上。

他的肚子有點餓，可是郁悶的心情沉重得仿佛把他壓陷在了床上。

——門鈴響起。

傅戚浩心頭一緊。他猶豫片刻，結(jié)果還是決定用力起身走到玄關(guān)，皺著眉打開對講機。

是大哥。

他開了門，傅戚文嚴肅地打量他全身上下。

「還沒死。」

大哥不等他回答，直徑走入屋內(nèi)，看了下四周，然后搖搖頭。

「大哥。」傅戚浩不甘不愿地叫道。

「半年，我們給了你半年的時間。你所有的近況我們都要從大伯那里打聽。媽打給你的電話你都不接，她上來找你，你也不知所蹤。所以是怎樣？」

傅戚浩坐在沙發(fā)上低頭不語。

大哥靠在餐桌旁，全身散發(fā)出令人肅敬的氣魄，高大的身子讓餐廳顯得十分窄小。

「所以最近你都在做什么？」

「...沒做什么，做工，回家，打game。」

「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傅戚浩眼神閃躲，沒有回答。家里他最怕的人，除了父親，就是大哥。

「以前我曾鼓勵阿鋒離開山城，因為我知道他有自己想做的事，他的理想不在山城。我不是說你不如他，難聽一點，我只是覺得，與其在這里荒廢你的青春，幫大伯打工，不如回去接手，對你來說不是更好嗎？」

大哥緊緊盯著眼前的年輕人，頹廢落魄，完全找不到之前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

「當(dāng)然，不管你要不要回山城，那個是你的決定，不過我們都是家人。阿浩，不要放棄你的家人。」

「我沒有啦......」傅戚浩搖頭，「我只是很想二哥。」

傅戚文低下頭，隱忍悲痛。

傅戚浩走到露臺，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我24歲，差不多二哥一樣的年紀。可是我不覺得自己可以像他那樣成熟。你24歲的時候，也比我強，比我懂得多。」

大哥也走到露臺，看向雙峰塔。

「我一向都覺得不喜歡的話，就去改變。改變得了一點是一點。就像改革一樣，是幾十年的努力，不可能一夜就完成。而且你不喜歡長大，就不會長大嗎？世界不會就這樣就停下來。」大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是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不是在浪費時間。」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我們有的時間，是你二哥想要也沒有的。」

傅戚浩沒有回應(yīng)。他拿著煙，頭腦放空，直到煙都燒盡了才發(fā)現(xiàn)大哥已經(jīng)離開。

回到客廳開啟電腦，打開游戲，繼續(xù)沉浸在虛擬世界中。

他明明答應(yīng)了要承擔(dān)起責(zé)任，他以為長大就是一個念頭，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前路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以前天塌下來都有二哥在，現(xiàn)在要他走上二哥的路，他沒有信心能夠像他一樣迎刃有余。人生沒有說明書，自己完全不知道該怎么改。他自由慣了，不知道如何撿起二哥留下的棒子。

現(xiàn)在的他對未來完全沒有期待，甚至開始怨恨加附在自己身上的責(zé)任。

不公平，太不公平。

——當(dāng)游戲人物再一次死掉時，門鈴再次響起。

「仆街！」傅戚浩怒氣沖沖地打開對講機的鏡頭。

是邱天。

她手拿著一袋食物和一個大書包，見他開了門，松了一口氣，露齒而笑。

「午安！」

見到她，傅戚浩眉宇間的陰霾瞬間放晴。

邱天沒注意到他表情的變化，只是看到他那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和滿臉胡渣后，皺著眉自顧自的邊嘮嘮叨叨邊走進屋內(nèi)，「我還在想你會不會在家。這么久沒聽到你的消息，打給你也不接，電話都忘了怎么用嗎？」

「你為什么知道我家在哪里？」

邱天故作神秘地看他一眼，然后才笑著回答，「我問你大哥咯。」

她邊說邊放下滿手的物品，往四周一看，「哇，你的家太亂了啦！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也不用活得像只豬一樣。」

「不要像個老媽子好嗎？」傅戚浩懶懶地走到洗手間刷牙。

「老媽子？哼！我是好心看你…」邱天硬生生把死字吞回，「…是不是活的好好的。」

快速洗漱后，傅戚浩回到客廳看著邱天一臉囧樣，身體里那團暴躁的火氣此刻化成暖爐里的小火苗，暖暖的充滿他的心。

他好奇地盯著她的臉，在想為什么她總會適時地在他受傷后出現(xiàn)？

說起來，他其實并不了解她。邱天從來不說自己的事，不向人傾訴自己的煩惱，是個百分百合格的傾聽者。

而他簡直就是個糟糕的朋友、糟糕的兒子、糟糕的弟弟。

但他很幸運。

「我很好。」此刻的他真的感覺很輕松。

「那就好。」邱天微笑。

她像一陣春風(fēng)一樣快速沖進廚房洗手再沖出來客廳，「你還沒吃吧？快來快來，我買了炸雞。剛才邊走邊聞到味道時我就流口水了！你不餓的話我先吃了……」，邊說邊自己拿起碩大的炸雞腿。

「等下！雞腿是我的！」傅戚浩大喊。

傅戚浩不知道的是，這是邱天走進他的世界的第六步。

那一瓶黃藥水、那一次快餐店外的相遇、那一句早安、那一次煙花、那一次唱K、加上這一次，她上門，把破碎的他撿起來。

只要再多一步。

七步，成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