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往常,風確是大了許多。當他迎面撲向窗戶時,我竟聽見了如藍鯨般的哀嚎,深邃,又飽含靈性。
我算是無力去享受由這狂風帶來的狂氣,換作平時......哦,我又聽見了,它的啼哭,這回清晰又長遠,無可避免地引亂心中的思緒,喚起我的顧慮。
我厭惡大山,為此說是深惡痛絕也不為過,尤其在夏夜,雜亂無章的蟬鳴叫得令人心神不寧,悶熱的空氣中吐著令人窒息的腔調,白晝亦是如此,有著風,那陣殺完人后還留有血溫的熱風。抽刀揮向軀體,霎時,寒意與酷熱縱橫交錯,像是中毒后還未全然飲下的解藥一般,痛苦時又命你強行生出一縷希望。于是,情感明朗,再說山中的飛蟲小鼠還該百窠共振,爬到梁上抓啊飛著,實屬困擾。于是,夏在我這成了嘈雜與作嘔共生的季節。
再給他一個味道,那會是死于池中的臭魚爛蝦,它們所散發的,會使人在水中奔疾,或心生一問與地溝的區別在何處?然后再撲向干燥的土地,只為遠離。
盡管如此,可人最怪誕的行為便是無理要求自己反駁自己的一切——心血來潮混著一抹回憶就遮住了夏季的每一處不堪。
每當我鎖上門就會無由想到,家中有什么值得被小偷光顧的。好像說到底,除了躺在角落中的權杖,都無可厚非,可要真有人濫翻一遍,我還是很煩惱的。樓梯上我踏下的音符,緩慢又緊跟著奏鳴。
這時的太陽早已歸于寧靜,只剩下一張布滿藍調的天空。偶爾,理不清落日余暉還是旭日東升。但在我這突如其來的理想前,哪怕黃昏燃燒殆盡,星河伶仃墜落,月華彎刀梟首都無法與其攀比。而我,將在子夜來臨前,晚風越過河畔前,走好這一趟。
白晝的風多令人不適,夜里的風就多能令人追憶起秋日的涼意,當然,這絕不能成為我離開家的理由。只是我想起了曾經給她摘荷花的那一瞬。
我刻意低下頭,生怕他人見到我后予以嘲弄,擔心的還有熟人相見,這弱不禁風的勇氣是她給予的,我舍不得失去。于是我避開人群,向河岸走去。水中的惡臭又額外的令我共鳴,與少時行進。
那時池子也是污濁,人只要靠近就會留下一句穢語,唯獨池子里的荷葉收不到半分侵染,它的存在雖不能使池塘惹人憐愛一毫,卻能讓人一眼望見這片水域最細膩最潔凈的地方,也沒放棄它最好的高尚。
只可惜現在雖然為夏季,然而只能見一片接一片的浮萍,荷葉不曾來過,未曾先行,花骨朵也沒想著來。
算了,無人迎接,回憶也會過來的。想著在另一個夏季,在一個離去的六月,在一個正午前的傍晚。
原是載我去墓地的車,相撞后,駛向了醫院。我賠了條腿,好在原先出門數量岌岌可危的我,因此也是有了安然的理由。司機截了肢,相比之下,我的腿至少還在身上,頓時覺得慶幸了。
斷腿后的第一天,我睡了很久很久,醒來時再看窗外的天空的藍,憂愁且黯淡,失去白日的亮麗與鮮美,整顆頭昏昏沉沉,像是還未醒酒的酒鬼,雙眼又是那樣疲倦不堪,可我卻沒留下半絲困意,身體想調動神經,只有一條腿說了缺席。
我是無能的,自父母死后,他們給我留下了70萬,剛拿到錢時后便想過,要么價值創造價值,不然就用金錢歡縱至死。我開頭說的,便是選擇后者的理由,做出決定的那天,便是災禍斷腿的那日,原想跪在墳前,對他們痛斥自己的不肖。可換來一條半殘的腿...不知是父母還是上蒼作祟。意義又令人疑惑,是讓我就地自戕,還是一個活著的教訓?
現在的房間里,我聽著回蕩的鐘擺聲在我耳邊反復,再聽得仔細些,還有著我奄奄一息的呼吸,微弱得能震耳欲聾。
藍調被夜風吹散,月升后的光芒漫上窗沿,望著它的我更顯得苦不堪言。
多么籠統的月色,可仍有人對它翹首以盼。
錢花光了,我的價值盡了,也該選一塊自己中意的土壤入葬了。
沒有目標,沒有信仰,只有碎落一地的余力和早已麻木的神經,憑這些,無論如何也只能空洞地活著,沒有希望,沒有絕望,雙眼永遠找不見世間的魄力,不會因瑣事懊惱了,也不會因小幸而歡心,這是如今的我,亦是昨日的我。在這世上,沒有值得我活下去的人,沒有愿意活下去的人,于是,我不再期許美好,不再向往未知,躊躇著,來回踱步,寸步難行。
我要是死了,在這里,外面什么時候會發現呢,一周嗎?還是說一個月?或者,永遠?等我開始腐爛,尸臭散入鄰家,才開始恍然大悟地撞開門,見著一具骨架和幾簇頭發,也可能留著些皮肉,還未被腐蝕的。每當想到此處,我都會油然而生出一股對生活的無力。不如現在就料理身后事,少添麻煩,死得安心。
想到這我便又干勁十足,挑燈寫了一夜的遺書,大約有6000字。
次日,在我休息好后已是正午時分。這時肚子才疼出感覺,想起不止今日,連昨日也什么都沒吃,腦海中浮現了自己餓死的情景,才不情愿地拿起拐杖,扶著欄桿,一步一拐地到了樓下的飯店。
那夜的風喧囂,大概算我來晚了吧,小方桌都占滿了吃好飯還敘舊的人,唯獨幾張大圓桌,空空地杵在那。這第一餐,是慶賀我娛樂至死的演出被拉開了序幕,我為此點了一整只烤雞,一盤白菜炒香菇,沏一杯白茶,再盛入一碗熱氣襲臉的白米飯,我坐在大圓桌上盡管獨我一人,但這并不妨礙我吃得津津有味,扯下一只雞腿后便直沖入嘴,連皮帶肉撕裂進腔室,粗嚼兩口又緊接著一口飯入嘴還帶著根香菇。嚼到剛好能下咽時就吞下去,不需擔心會咽著喉嚨,畢竟還能喝上一口茶。
就這么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后才算是罷休。直至雙眼不知再望向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