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虛與委蛇，安胎藥的幌子

冰涼的地板刺激著蘇晚的腳心，這股冰冷卻奇異地壓制住了她血管里沸騰的恨意和怒火，讓她的頭腦在劇痛和混沌中，艱難地撕扯出一線清明。

鏡子里那張蒼白如紙的臉，那雙燃著冰冷幽焰的眼，是她從地獄爬回來的證明。

陸明軒虛偽的安撫，林薇薇淬毒的關懷，還有他們心底那些毫不掩飾的惡毒算計，如同滾燙的烙鐵，一遍遍烙在她的神經上。每一次回憶都帶來尖銳的痛楚，卻也淬煉著她搖搖欲墜的意志。

蘇晚深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涌入肺腑，帶著一種殘忍的真實感。她松開攥緊的拳頭，掌心一片黏膩，被指甲掐破的傷口滲出細小的血珠。

活著。痛楚清晰地告訴她，她還活著。這就夠了。

復仇不是咆哮，不是立刻撲上去同歸于盡。那是愚夫莽婦的行為。她要的是他們身敗名裂，失去所有，在絕望的泥沼里掙扎哀嚎。要做到這一點，她必須把這副虛弱無助的假面戴下去，直到她積蓄起足夠掀翻他們的力量。

第一步，就是絕不能吃那藥！

林薇薇所謂給她壓驚的“安神藥”，前世就是一步步蠶食她健康、控制她精神的毒藥。這一世，她連碰都不會碰！

身體深處涌上一陣陣真實的疲憊和虛弱感，那是重生帶來的巨大沖擊和情緒劇烈消耗的結果。她必須休息，盡快恢復體力。

蘇晚不再看鏡中那個眼神噬人的自己，轉身回到床上。柔軟的被褥帶著熟悉而令人作嘔的香氛味道。她躺下去，強迫自己放松緊繃的神經，閉目調息。前世最后時刻那窒息的絕望和冰冷的池水，仍如鬼魅般纏繞在意識邊緣，讓她根本無法真正入睡，只能陷入一種半昏半醒、高度戒備的狀態。

不知過了多久，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晚晚？醒著嗎？我進來了哦。”林薇薇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依舊是那樣滴水不漏的溫柔。

蘇晚瞬間睜開眼，眼底的寒光一閃而逝，在房門被推開前，迅速沉淀為虛弱和茫然。她撐起身體，靠在床頭。

林薇薇端著一個托盤，笑盈盈地走了進來：“感覺好點了嗎？我給你熱了點雞湯，很清淡的，還加了點參片給你補補元氣，你多少喝一點？藥……是不是還是不能吃？”她適時地流露出恰到好處的擔憂和一絲無奈。

托盤上，一碗金黃油亮的雞湯散發著熱氣，旁邊放著的不是之前的白色藥片，而是一個全新的小藥瓶，里面裝著淡黃色的粉末。

蘇晚的心弦瞬間繃緊！換了藥？！

【該死的蠢貨！居然聞著藥味就吐！裝模作樣！看我怎么收拾你！】林薇薇的心聲氣急敗壞地咒罵著，【真以為自己金貴？不吃藥怎么行？幸好我早有準備，怕你嫌苦，特意找張醫生開了新型的特效安胎藥，藥粉融進湯里，無色無味，看你還怎么吐！安胎藥？哼，你這輩子都沒機會當媽了！乖乖吃吧，吃了好好‘安眠’，等你睡死過去，蘇家就該變天了！】

安胎藥？！好一個歹毒的計劃！好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前世她落水后不久，林薇薇就曾“不經意”地向她透露過她和陸明軒打算備孕的消息，暗示她這個正牌妻子應該“識相”地調理身體，為陸家開枝散葉。當時被蒙在鼓里的她還傻傻地為丈夫終于愿意接受自己而竊喜過，對林薇薇帶來的各種“補藥”、“助孕藥”照單全收！

現在想來，何等諷刺！這些所謂的“安胎藥”、“助孕藥”，恐怕都是能讓人精神萎靡、身體日漸衰敗的慢性毒藥！林薇薇竟還想用同樣的幌子來哄騙她吃下這新版本的毒藥！

滔天的怒火幾乎要將蘇晚的理智焚燒殆盡。她看著那碗冒著熱氣的雞湯，看著林薇薇臉上無懈可擊的“關切”，胃里翻騰的不是惡心，而是冰冷的殺意！

必須反擊！哪怕只是小小的試探！

蘇晚壓下洶涌的情緒，目光落在托盤上那碗雞湯旁邊——一小碟精巧的點心，幾個鮮紅欲滴的草莓。這是她以往最愛的水果。林薇薇為了哄她，總是會“貼心”地準備她喜歡的東西。

草莓……

蘇晚的指尖在身側的被子下，無意識地捻動著，似乎在思考。她抬起眼，帶著病弱的依賴，輕聲道：“薇薇，你總是這么細心……雞湯先放著吧，我……沒什么胃口。”

林薇薇眼底飛快掠過一絲不耐煩，正要再勸，蘇晚卻又開了口，語氣帶著一絲懷念的虛浮：“這草莓……看著真新鮮。”她說著，伸手似乎想拿一個，指尖卻微微顫抖著，顯得力不從心。

“我拿給你！”林薇薇見她對其他東西有興趣，雖然心里罵她事多，卻也是松了口氣。只要肯吃東西，把藥粉摻進去就容易了。她立刻殷勤地端起那碟草莓，特意挑了個最大最紅的，遞到蘇晚面前。

蘇晚看著她遞過來的草莓，沒有立刻接。她的目光看似有些渙散，聲音低低的，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隨口感慨：“……記得小時候，有次我貪嘴多吃了幾個草莓，結果渾身起疹子，又紅又癢，嚇壞我媽媽了……醫生說是嚴重過敏，開了好幾天針才壓下去……從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多吃草莓了……”她的語氣帶著一種遙遠而模糊的悵惘。

林薇薇拿著草莓的手，微微一僵。

【過敏？嚴重過敏？】林薇薇的心聲猛地一個咯噔，帶著一絲慌亂，【該死！我怎么忘了這茬？還是她小時候的事？難怪這些年看她水果盤里從沒出現過草莓！還好……還好我沒讓她真吃進去……】

“哎呀！”林薇薇立刻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將手中的草莓連同碟子都撤了回來，臉上是夸張的后怕和自責，仿佛發現了什么天大的隱患，“瞧我這記性！真是糊涂了！晚晚你對草莓過敏這么嚴重，我居然……我居然還給端進來！差點又害了你！”她說著，連忙將草莓碟子放得遠遠的，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懊悔不已。

【這該死的短命鬼！真夠麻煩的！動不動就過敏裝病！真是天生的賤命！】她心里惡毒地咒罵著，動作卻麻利地將那碟礙事的草莓連碟子一起端了出去。

蘇晚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演戲，心底一片冰寒。對草莓過敏是真的，但程度遠沒有她描述的那么夸張。她故意在話語中模糊了界限，放大了過敏的危險性。效果不錯，看來林薇薇確實被這意外的“隱情”嚇了一跳。

這是個小小的試探。林薇薇對她的喜好、禁忌看似了如指掌，實則這種關乎健康生死的舊疾，在對方眼中不過是她蘇晚命賤活該的“麻煩”罷了。只要稍稍夸大其詞，就足以成為她拒絕某些東西的“正當理由”。

林薇薇很快回來了，臉上帶著心有余悸的討好笑意，似乎為剛才的“疏忽”萬分歉疚。“晚晚，怪我怪我！差點又出大事！雞湯……我們不碰草莓了，喝點湯吧？”她的目光看似不經意地掃過那碗雞湯，又強調了一遍，“就是很清淡的雞湯，很補的！”

【躲過草莓又怎樣？雞湯你總躲不掉了吧！這碗‘特調’雞湯，我可是專門為你準備的！乖乖給我喝下去！】她的心聲已經充滿了勢在必得的急切。

蘇晚看著那碗依舊冒著熱氣的湯，胃里一陣陣發冷。林薇薇的殺意，比她想象的還要急迫。這藥，絕對不能入口！

她的目光落到床頭柜上那瓶還沒開封的礦泉水上。那是陸明軒離開時，“體貼”地讓傭人送進來的。呵，不知道他又在扮演什么深情戲碼。

“薇薇……”蘇晚虛弱地咳了兩聲，用手無力地按了按胃部，“雞湯……太油了……胃里還是翻騰得厲害……”她蹙著眉，流露出真實的生理不適感，“我……我現在就想喝點水……冰的……壓一壓……”

她說著，吃力地伸出手，指向那瓶礦泉水，手指都在微微顫抖，眼神里充滿祈求。

冰水？林薇薇看著蘇晚那副隨時要吐出來的模樣，再想到剛才自己端著“毒雞湯”殷勤勸說卻被拒的樣子，一股邪火蹭地冒了上來！

【油？！這雞湯我特意吩咐廚房撇干凈了浮油！你這是在嫌棄我？！不想喝？胃翻騰？我看你就是存心跟我作對！給你吃藥是看得起你！不識抬舉的賤人！】惡毒的念頭在她腦海里翻騰，可她臉上努力維持的表情已經開始扭曲。

尤其看到蘇晚那直勾勾盯著冰水，仿佛那是唯一能緩解她痛苦的東西的眼神，林薇薇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辛苦熬湯端藥，她蘇晚愛搭不理，一瓶廉價的冰水倒成了救星？！

【好！要喝冰水是吧？喝死你！】林薇薇在心里咬牙切齒地詛咒著。她冷著臉，幾步走過去，賭氣似地一把抓起那瓶冰鎮的礦泉水，動作粗魯地擰開瓶蓋，“砰”的一聲用力放在蘇晚床頭的矮柜上。

冰冷的瓶身接觸到木質的柜面，發出清脆的撞擊聲，濺出幾滴水珠。

“喝吧！冰的！”林薇薇硬邦邦地丟下一句，帶著被拂了面子的慍怒和濃濃的鄙夷。她雙手環抱在胸前，站在那里，冷冷地看著蘇晚，看她像瀕死的魚一樣急切地去夠那瓶水，心中充滿了扭曲的快意。

【灌死你最好！裝模作樣的東西！等明軒哥拿到蘇氏，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掃地出門！看你還能裝多久病西施！】她充滿惡意的期待著。

蘇晚絲毫不在意林薇薇的惡意。她幾乎是用盡全力地伸長手臂，指尖終于夠到了冰冷的瓶身。那冰涼的觸感讓她灼痛混亂的思緒為之一清。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用雙手捧起那頗有些重量的瓶子，仰起頭，就著瓶口，“咕嘟咕嘟”大口灌了下去。

冰冷的水流帶著刺痛感沖刷過灼痛的咽喉和翻騰的胃部，帶來一絲短暫而粗暴的舒緩。因為喝得太急，一部分冰涼的水順著她的嘴角流下，浸濕了她胸前的衣襟，更添了幾分狼狽和孱弱。

可蘇晚根本顧不上。她幾乎是貪婪地吞咽著，將那瓶冰水喝掉了大半，才像脫力般放下瓶子，靠在床頭，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冰涼的水似乎短暫地壓制住了那股從靈魂深處涌上的灼熱恨意和生理性的反胃。

她抬起手，用袖子胡亂地擦去嘴角的水漬和脖頸間的冷汗，眼神渙散地看著上方奢華的水晶吊燈，胸口劇烈起伏。

林薇薇冷冷地看著她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看到她胸前那片被水浸濕的深色痕跡，眼底的鄙夷和不屑幾乎要化為實質。心中最后一絲耐心也徹底耗盡。

她厭惡地轉過身，再也懶得偽裝什么溫柔體貼。

【爛泥扶不上墻！跟她待在一個房間都嫌晦氣！愛喝冰水喝死算了！】林薇薇在心里惡毒地咒罵著，抓起那個裝著淡黃色“安胎藥”粉末的小瓶子，氣沖沖地離開了臥室，“砰”的一聲，房門被重重帶上。她決定去找陸明軒，她需要找她的“明軒哥”尋求安慰，告訴他蘇晚這個賤人有多么不識好歹！順便……也要再商量下接下來的計劃，蘇晚的反常，讓她隱隱有些不安，這藥必須盡快讓她吃下去！

蘇晚聽著門外急促遠去的腳步聲，聽著那聲飽含怒意的關門巨響，緊繃的神經終于稍稍松懈下來一絲。冰冷的礦泉水暫時壓下了胃里的翻騰和身體的燥熱，但更深的冰冷，卻在她心中蔓延開。

這一關暫時躲過去了，但林薇薇和陸明軒的耐心顯然已經快要耗盡。他們還會想出什么惡毒的手段？她身邊還有多少人是他們安插的眼線？她必須盡快掌握主動！

就在她腦中飛速盤算，思考著如何破局時，臥室的門又被輕輕敲響了，一個刻意放輕了許多的、帶著恭敬和擔憂的聲音響起：

“大小姐？大小姐您還好嗎？”是張媽的聲音。蘇家工作了幾十年的老傭人，從小看著蘇晚長大的。

蘇晚心頭微動。張媽前世在蘇家風雨飄搖時，一直默默照顧著精神日漸恍惚的她，雖然最后無力回天，但也曾是她灰暗世界里少有的溫暖。她會是可信賴的人嗎？

蘇晚迅速收斂心神，依舊是那副虛弱不堪的樣子，聲音低啞：“張媽……進來吧。”

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張媽花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擔憂的目光落在蘇晚胸前那片濕漬和狼狽的樣子上，心疼地快步走過來。

“哎喲我的大小姐，您這是……”她連忙拿起旁邊柔軟的干毛巾，輕輕替蘇晚擦拭脖頸和衣襟的水跡，動作輕柔而熟稔，“林小姐剛才氣沖沖地出去了，是不是又惹您不舒服了？您想喝點熱的嗎？我給您熬點白粥？暖暖胃？”

張媽的觸碰是真誠的，帶著溫度。蘇晚沒有抗拒，任由她幫自己整理，目光沉靜地看著老人眼底的心疼。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巨大的背叛之后，她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

她正想開口回應張媽的提議，張媽在替她整理領口時，嘴唇卻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一句細若蚊吶、幾乎只有氣流般的聲音，在毛巾的遮掩下，擦著蘇晚的耳廓鉆了進來：

“大小姐……老爺夫人之前……在周律師那里……好像留了……專門給您的東西……很要緊……”

蘇晚的瞳孔驟然收縮！心臟猛地一沉！

父母生前……在周律師那里……留了專門給她的東西？！

什么東西？！

前世，直到她被溺斃在泳池，都沒人跟她提起過這件事！難道是陸明軒和林薇薇發現并處理掉了？！

張媽的動作沒有停頓，臉上的擔憂依舊，仿佛剛才那句石破天驚的低語從未發生過。她很快替蘇晚擦拭干凈，又細心地將被角掖好。

“張媽……”蘇晚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周律師……是爸爸以前信任的那位周伯伯嗎？”

張媽抬起頭，臉上露出一點回憶的神色：“是啊，就是周正康周律師。當年他是老爺的私人法律顧問，很多重要文件都經他手的。只是后來……后來公司變動大，聽說他身體也不太好，回老家養老去了……”她的語氣帶著一絲世事無常的感慨，眼神坦然地迎著蘇晚審視的目光，沒有任何閃躲。仿佛她真的只是在客觀陳述一件事，不帶任何暗示。

【周律師……那份被老爺千叮萬囑要親手交給大小姐的東西……也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希望老天保佑……陸先生和林小姐他們……應該還不知道吧？大小姐現在這個樣子……唉……】張媽的心聲充滿了擔憂和祈禱，沒有絲毫作偽。

蘇晚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鼓噪起來！一股夾雜著希望和寒意的電流瞬間竄遍四肢百骸！

父親在臨終前，竟還為她留了一份東西！一份需要周律師轉交的東西！一份連陸明軒和林薇薇都不知道的東西！

那會是什么？遺囑？股權文件？還是……揭露某些真相的證據？！

巨大的未知如同幽深的洞穴，散發出致命的吸引力，卻也彌漫著足以吞噬一切的危險氣息。

周正康！這個名字像一道微弱的閃電，撕破了蘇晚眼前的黑暗。她必須找到他！立刻！馬上！

“張媽，”蘇晚的聲音依舊嘶啞虛弱，但眼神卻一瞬不瞬地盯著張媽，“我想靜一靜……麻煩你先出去吧。”

“哎，好，好。那您好好休息，千萬別再胡思亂想。有事一定叫我。”張媽立刻應聲，收拾好毛巾，關切地看了蘇晚一眼，這才輕輕退出房間，帶上了門。

房門落鎖的聲音傳來。

臥室里重新陷入死寂。

蘇晚猛地從床上坐直身體，胸前的濕衣一片冰冷，但她的雙眼卻亮得驚人，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之前的虛弱和麻木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絕境逢生的亢奮和破釜沉舟的決絕！

她掀開被子，赤著腳，悄無聲息地走到窗邊厚重的窗簾后。她的主臥位于別墅二樓視野極佳的位置，從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前院的景象。

樓下不遠處，林薇薇正快步走向停車坪方向，她顯然已經找到了剛剛結束“會議”回來的陸明軒。遠遠地，能看到陸明軒挺拔的身影正倚在一輛黑色的賓利車旁，指尖夾著一支煙，姿態帶著一絲不耐煩的疏離。

林薇薇迎上去，在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住，仰著頭，紅唇開合，表情激動地說著什么。即使隔著這么遠的距離，蘇晚也能想象出她此刻控訴的表情。她纖細的手指不停地比劃著，似乎在努力描述蘇晚剛才如何的“不識好歹”、“存心作對”。

陸明軒靜靜地聽著，沒什么表情，只是偶爾低頭吸一口煙，裊裊的青煙模糊了他俊朗卻冰冷的側臉輪廓。在林薇薇激動訴說的某個節點，他微微抬了抬夾著煙的手，像是一個制止的動作。林薇薇的聲音停住了，肩膀卻依舊在激動地聳動，委屈地看著他。

陸明軒側過頭，似乎低聲對林薇薇說了句什么。林薇薇臉上明顯閃過驚愕、不甘，最后化作一絲不情不愿的妥協和狠厲。

然后，陸明軒抬了抬手，朝別墅正門方向隨意地招了一下。

蘇晚的視線立刻順著他的動作移動過去。只見一直守在別墅大門附近、穿著黑色西裝的司機和一個身形干練、戴著金絲邊眼鏡的年輕男人——陸明軒的首席特助孫誠，立刻快步走了過來。

陸明軒沒有再看林薇薇，他將煙蒂隨手丟在地上，皮鞋碾過。接著，他微微偏頭，對孫誠低聲吩咐了幾句。孫誠垂首聽著，表情肅穆，一邊聽一邊點頭。

蘇晚的聽力無法捕捉具體的詞匯，但那一刻，她無比清晰地“聽見”了陸明軒心中那份冷酷而迫切的指令：

【……不能再拖了！必須馬上處理干凈！孫誠，你現在就去查！動用所有關系！把那個姓周的老東西給我挖出來！找到他！不管他用什么名字、藏在哪里、帶著什么東西！都給我挖出來！活要見人！死，也要見到那東西！】

【拿到之后，你知道該怎么做。】

冷酷的、斬盡殺絕的殺意，如同西伯利亞的寒流，隔著玻璃和空氣，直刺蘇晚的心臟！

周律師！

他們已經知道了！或者說，他們剛剛才從林薇薇那添油加醋的告狀中，敏銳地察覺到了某個關鍵詞，聯想到了什么！

陸明軒的腦子轉得太快了！他根本不給蘇晚任何喘息的機會！

孫誠聽完指令，沒有一句廢話，用力一點頭，立刻轉身，步履匆匆地走向停在不遠處的另一輛黑色轎車，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車子很快啟動，如同離弦之箭般駛離了蘇家大宅。

陸明軒看著孫誠的車子消失在大門外，這才轉過身，面對著還在原地、顯得有些無措和不甘的林薇薇。他伸出手，這次是安撫性地落在了林薇薇的肩頭，輕輕地拍了拍，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感。他似乎又低聲說了幾句什么。林薇薇仰頭看著他，臉上最后那一絲不滿漸漸化開，變成了全然的信賴和迷戀，甚至帶上了一抹帶著狠勁的興奮笑容。

兩人之間彌漫著一種默契的、殘忍的、狼狽為奸的氣氛。

蘇晚的手指死死摳著冰冷的窗欞，指節用力到發白。

她慢了一步！只慢了一步！

陸明軒的人已經先出發了！他們動用了全部力量去搜尋周律師的下落！目的不言而喻——殺人！滅口！毀滅那個可能危及他們全盤計劃的、屬于父親蘇正源的秘密！

冰冷刺骨的恐慌如同毒蛇，瞬間纏繞住蘇晚的脖頸。周律師，那個可能握著父母最后遺愿的人，此刻危在旦夕！

她該怎么辦？！

時間！她需要時間！

她必須搶在孫誠之前，找到周律師！拿到父親留下的東西！

可她現在身陷囹圄，被陸明軒的人嚴密監控著，身邊唯一的“盟友”張媽只是一個沒有多大能量的老傭人，她如何在這銅墻鐵壁般的監視下離開蘇家？又如何能在茫茫人海中，比陸明軒龐大的資源和網絡更快地找到一個刻意隱藏起來的人？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一次試圖將她吞沒。

不！不能慌！

蘇晚猛地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冰冷的空氣似乎沖進了她的大腦。前世商場浮沉的片段，父母教導的點滴，在生死危機下被強行激活、重組。

信息！她現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別人沒有的信息！她作為蘇家女兒的身份，以及……周律師這個人！

周正康！這個名字在她記憶中飛快地檢索。父親生前極為信任他，幾乎視為心腹。周律師為人……剛直，有點老派，很重信諾和情誼……他退休回老家……老家……

蘇晚的眉頭緊緊皺起。前世隱約聽父親提過，但當時她沉浸在失去父母的悲痛和對陸明軒的依賴中，根本沒有在意！好像是……江南水鄉？哪個古鎮來著？

記憶模糊不清！她只記得周律師很喜歡書法……

書法！蘇晚的眼睛猛地睜開！

對了！周律師寫得一手好字，尤其是隸書！父親曾開玩笑，說周律師退休了可以去古鎮開個小鋪子賣字畫，聊以慰藉……當時周律師只是笑，好像……好像還順口說了一句……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就去嘉禾鎮養老寫寫字也挺好……”

嘉禾鎮？！

一個清晰的地名如同閃電，劈開了混沌的記憶！

嘉禾鎮！江南有名的水鄉古鎮之一！距離本市大約三百多公里！一個交通不算便利、商業開發相對緩慢、以保留原汁原味生活氣息著稱的小鎮！非常適合退休避世！

極有可能就是這里！

蘇晚的心臟狂跳起來！這是她現在能抓住的唯一線索！

可她怎么去？如何去？！

樓下，陸明軒似乎已經安撫好了林薇薇，兩人并肩朝別墅大門走來。林薇薇臉上重新掛上了甜美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深處，帶著一絲獵食者即將得到獵物的興奮和殘忍。

蘇晚立刻后退一步，將自己完全隱入厚重窗簾的陰影里，胸腔劇烈起伏。時間如同沙漏，正在飛速流逝！孫誠行動力極強，他肯定已經在調動全部渠道搜尋信息！用不了多久，嘉禾鎮這個名字很可能也會出現在他們的信息網中！

她必須立刻行動！

視線在空曠華麗的臥室內急速掃過。手機？早就被陸明軒以“靜養”為由收走了！座機？所有外線都被監控！電腦？沒有密碼，且肯定被設置了重重監視！她就像一只被困在黃金籠子里的鳥，連扇動翅膀的空間都沒有！

難道……只能賭一把？

蘇晚的目光落在那瓶被她喝剩一小半的礦泉水上，又移向緊閉的房門。一個極端冒險的想法，在她腦中迅速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