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色重生
>蘇軟死在一支刻著“蕭”字的箭下。
>再睜眼,竟回到蘇家賞花宴那日。
>前世因這張臉,她被嫡姐下藥毀容,被家族棄為棋子。
>最后蘇家倒了,她還沒逃出城門,就被一箭穿心。
>這一世,她死死盯住嫡姐袖中藥包——
>就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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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軟是被一支箭釘死在城門下的。
冰冷的鐵簇穿透單薄的后心,從前胸猙獰地突出來,尖端淋漓的鮮血砸在青石板上,綻開一朵朵小小的、絕望的花。身體里有什么東西隨著那支箭的力道被狠狠抽走了,力氣、溫度、還有殘存的光亮,全都汩汩地流出去。視野開始發黑,耳朵里灌滿了自己粗重艱難的喘息,還有城樓上遙遙傳來的、嫡姐蘇玉瑤那快意又尖利的笑聲,刀子一樣刮著她的骨頭。
“草包美人……空有皮囊的蠢貨!蘇家倒了,你這禍水也活到頭了!”
那聲音穿透瀕死的混沌,帶著淬毒的恨意。
真不甘心啊……憑什么?就因為她生了一張招災惹禍的臉?父親厭棄,嫡母磋磨,連最后被當作棄子送給權貴換取家族茍延殘喘的機會,都因為她這張臉“太過招搖”而成了嫡姐的墊腳石。她甚至沒能逃出這座囚籠般的京城,就被一支不知從何處射來的冷箭,終結了這可笑又可悲的一生。
劇烈的疼痛猛地攫住了她,像是從萬丈懸崖失足墜落,又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按進冰冷刺骨的深潭。蘇軟猛地倒抽一口冷氣,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彈動了一下,沉重的眼皮驟然掀開!
刺目的光爭先恐后地涌入眼底,帶著一種近乎灼燒的明亮。不是城樓下冰冷血腥的黑暗,也不是死亡降臨前無邊無際的虛無。眼前是……一片晃動的、令人目眩神迷的錦繡繁華。
雕梁畫棟的水榭回廊,曲水流觴的精致小景,衣香鬢影,環佩叮當。她正坐在一張鋪著柔軟錦墊的紫檀木圓凳上,面前的小幾擺著一碟精致的荷花酥和一盞清茶。熟悉的脂粉香氣混合著園子里過于濃郁的芍藥花香,甜膩得讓人有些窒息。
“喲,三妹妹這是怎么了?莫不是這日頭太毒,把你那嬌貴的皮子曬暈乎了?”一個刻意拔高、帶著毫不掩飾譏誚的女聲在身側響起,像淬了毒的針,精準地刺入蘇軟的耳膜。
蘇軟僵硬地轉過頭。
蘇玉瑤!
她的嫡長姐,穿著一身時新料子做的鵝黃色縷金百蝶穿花云緞裙,梳著繁復的飛仙髻,插著赤金點翠步搖,正被一群同樣珠光寶氣的閨秀簇擁著。此刻,蘇玉瑤那張精心描繪的臉上,滿是居高臨下的優越感和毫不掩飾的惡意。她涂著鮮紅蔻丹的手指,正優雅地捏著一柄輕羅小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目光卻像淬了毒的鉤子,牢牢鎖在蘇軟臉上,帶著一種審視獵物般的快意。
蘇軟的心,在看清蘇玉瑤的那一剎那,如同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瞬間沉到了寒潭之底。她認得這個場景!刻骨銘心!
蘇家一年一度的賞花宴,遍邀京中貴胄名媛。就是這一天!就是在這個看似花團錦簇、笑語晏晏的宴席之上,她的人生徹底滑向了深淵!蘇玉瑤,就是在這個宴會上,借著混亂的人群,將一包能令人肌膚潰爛的毒藥粉,下在了她的茶盞里!
前世那撕心裂肺、如同無數燒紅鋼針日夜刺扎面皮的劇痛,那銅鏡里迅速腫脹、流膿、最終留下猙獰疤痕的可怖面容,那之后被家族徹底厭棄、視作恥辱的冰冷眼神……一幕幕如同走馬燈般在蘇軟眼前急速閃過,帶著地獄般的灼熱氣息,幾乎要將她重新焚毀!
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她的脊椎,帶來一陣劇烈的戰栗。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藏在寬大袖袍下的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嫩肉里,尖銳的刺痛勉強拉回了一絲瀕臨崩潰的神智。
不!不能重蹈覆轍!絕不能!
就在這時,蘇玉瑤眼中閃過一絲極快、極隱秘的得逞光芒。她微微側身,似乎是被旁邊一位小姐的話語吸引,拿著團扇的手狀似無意地抬了一下,寬大的袖口以一個極其刁鉆的角度,極其自然地朝著蘇軟面前那杯清茶的杯口拂去!
來了!
就是這一刻!
前世,正是這個看似不經意的動作,那包藏在蘇玉瑤指甲縫里的藥粉,無聲無息地落入了她的杯中!然后,蘇玉瑤會極其“好心”地催促她喝下這杯加了料的“解暑茶”!
蘇軟的瞳孔驟然收縮,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都涌向了頭頂,又在瞬間凍結。巨大的危機感像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嚨,幾乎無法呼吸。身體比思緒更快一步做出了反應!
“哎呀!”一聲短促而驚慌的嬌呼從蘇軟口中溢出,帶著天然的、令人心尖發顫的軟糯。
就在蘇玉瑤的袖口即將拂過杯沿的千鈞一發之際,蘇軟像是被凳子燙到一般,猛地站了起來!動作倉促又帶著點笨拙的慌張。她的裙裾似乎被凳子腿勾了一下,整個人頓時失去平衡,如同被風折斷的嬌嫩花枝,直直地朝旁邊栽倒過去!
“噗通!”
伴隨著一聲悶響和水花四濺的聲音,蘇軟狼狽地摔進了水榭旁那淺淺的、種著睡蓮的池塘里!
“啊——!”“天哪!”“三小姐落水了!”
四周頓時響起一片此起彼伏的驚呼。
冰冷渾濁的池水瞬間包裹了蘇軟,帶著淤泥和腐爛水草的氣息涌入口鼻。她嗆咳著,掙扎著在齊腰深的水里站穩,渾身濕透,精心梳理的發髻散亂不堪,幾縷烏黑的發絲黏在蒼白如紙的臉上,水珠順著睫毛和下頜不斷滾落。那身原本清雅的月白色軟煙羅裙此刻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纖細得驚人的腰肢和玲瓏的曲線,狼狽不堪,卻也透出一種驚心動魄的、被風雨摧折后的脆弱美感。
“快!快把三小姐拉上來!”混亂中有人高喊。
幾雙手七手八腳地將蘇軟從池塘里撈了上來。她瑟瑟發抖,單薄的肩膀不住地輕顫,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水珠,像受驚的小鹿,茫然又無助地環顧四周,最后目光落在站在水榭邊、臉色鐵青的蘇玉瑤身上。
“大姐姐……”蘇軟的聲音帶著落水后的沙啞和濃重的鼻音,聽起來委屈極了,像只被遺棄的幼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好像…好像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裙子也……”她低下頭,看著自己沾滿污泥、裙角還被勾破了一塊的衣裳,眼圈迅速泛紅,晶瑩的淚珠在眼眶里滾來滾去,欲落不落,任誰看了都心生憐惜。
蘇玉瑤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精心維持的溫婉笑容早已僵硬破裂。她死死地盯著蘇軟那張即便狼狽也依舊美得驚人的臉,尤其是那雙含著淚、仿佛盛著破碎星辰的眼睛,心底的嫉恨如同毒藤瘋長,幾乎要沖破胸膛!怎么會這樣?!這草包怎么會突然摔倒?!她明明算準了角度,那藥粉馬上就要……功虧一簣!
她藏在寬袖里的手死死攥緊,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她強壓下翻涌的怒火,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三妹妹怎么如此不小心!快,快帶三妹妹去換身干爽衣裳,仔細著了風寒!”語氣是關切的,可那眼神,卻陰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子,恨不得在蘇軟臉上剜出幾個洞來。
丫鬟婆子們趕緊簇擁著渾身濕透、瑟瑟發抖的蘇軟匆匆離去。賞花宴的氣氛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徹底攪亂,方才還言笑晏晏的賓客們面面相覷,低聲議論著。
蘇玉瑤站在原地,看著蘇軟被簇擁著遠去的背影,眼底的陰霾濃得化不開。她緩緩地、極其隱蔽地松開了緊握的右手。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正粘在她微濕的指尖。她不動聲色地將手指在昂貴的裙料上用力蹭了蹭,將那點致命的痕跡徹底抹去。
蘇軟被丫鬟攙扶著走向內院更換衣物,濕冷的衣服貼在身上,寒意刺骨,心臟卻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剛才那一瞬間的驚險,幾乎耗盡了她的力氣。她知道,自己暫時躲過了毀容的劫難。但蘇玉瑤那淬毒的眼神,像烙印一樣刻在她腦海里。這只是開始。
回到暫時安置她的僻靜廂房,丫鬟們忙著找替換的衣物。蘇軟裹著一條厚實的毯子,蜷縮在窗邊的軟榻上,牙齒還在不受控制地輕輕打顫,一半是冷的,一半是劫后余生的恐懼。窗外,是蘇府后花園的假山石景,嶙峋的太湖石堆疊出幽深的洞穴。
就在這時,假山后面隱隱傳來刻意壓低的交談聲,斷斷續續,卻像冰錐一樣刺入蘇軟的耳中!
“……鎮北王……不日將返京……陛下似有疑慮……”
“太子殿下……吩咐……蘇家……投名狀……”
“……那三小姐……空有皮囊……送去東宮……正好……”
“廢物利用……也算……”
鎮北王?返京?
這三個字如同驚雷,在蘇軟混沌的腦海中炸開!前世模糊的記憶碎片瞬間翻涌上來!那個權傾朝野、殺伐決斷、令整個京城都聞風喪膽的男人——蕭厲!那個最后如同修羅般踏破蘇家大門、親手將蘇家推入萬劫不復深淵的煞星!
而父親……竟然在密謀要把她送給太子做妾?作為投靠東宮的“投名狀”?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剛才的池水更甚,瞬間從腳底竄遍全身,凍得她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覺。前世的畫面與剛才聽到的密語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張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網。蘇家注定覆滅!太子靠不住!留在蘇家,等待她的只有被當作玩物送人,或者像前世一樣被無情舍棄、死于非命!
逃!必須逃出去!在蘇家被抄家問罪之前!
可是……孤身一人,無依無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能逃到哪里去?天下之大,何處是生路?
一個名字,帶著凜冽的寒意和一絲微不可察的、如同刀鋒舔血般的希望,驀然浮現在她絕望的心頭——蕭厲!
那個名字本身就代表著危險與毀滅,是比太子更可怕的存在。但……他也是唯一一個,在蘇家傾覆后,依舊能在這京城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人!他是太子最大的政敵!前世那支射殺她的箭……那箭羽末端,似乎就刻著一個模糊的……“蕭”字?
這個念頭讓她渾身一顫,一股寒意直沖天靈蓋。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心臟,幾乎讓她窒息。投靠他?無異于與虎謀皮!可……若是不抓住這根可能同樣致命的浮木,她必定重蹈覆轍,死路一條!
就在蘇軟被這個瘋狂而絕望的念頭攪得心神劇震時,廂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面生的、穿著管事娘子服飾的中年婦人走了進來,臉上堆著假笑,眼神卻精明而冷漠。她身后跟著兩個粗壯的婆子。
“三小姐,”管事娘子的聲音平板無波,“老爺吩咐了,您今日受了驚,又落了水,恐傷了身子,讓奴婢們送您回西跨院‘靜養’,無事……就不必再出來了。”
“靜養”?蘇軟的心猛地一沉。前世,嫡姐毀她容貌后,父親也是這樣將她“靜養”起來,實則形同軟禁!原來,無論她是否毀容,在父親眼中,她這個“草包禍水”都注定是隨時可以犧牲的棋子!送去東宮也好,圈禁起來也罷,都只是為了不讓她再“惹是生非”,壞了蘇家的“大事”!
管事娘子使了個眼色,那兩個婆子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如同鐵鉗般抓住了蘇軟纖細的手臂,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毫不客氣地將她從軟榻上架了起來!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蘇軟掙扎著,聲音帶著驚怒的顫抖,可那點微弱的反抗在兩個孔武有力的婆子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她像一只被捕獲的、徒勞撲騰翅膀的雀鳥,被強硬地拖離了溫暖的廂房。
屋外,天色不知何時陰沉了下來,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蘇軟被兩個婆子半架半拖著,走在通往偏僻西跨院的幽深回廊里。冰涼的絕望如同這陰冷的天氣,一點點滲透進她的骨髓。難道重生一次,她依舊要被困死在這座華麗的囚籠里,等待被送上祭壇的命運嗎?
不!絕不!
她猛地抬起頭,濕漉漉的眼中,那點被恐懼和淚水浸泡的脆弱之下,一種近乎孤狼般的、玉石俱焚的狠絕驟然亮起!
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徹底吞噬了蘇府最后一絲光亮。風在空曠的庭院里嗚咽,卷起枯葉,帶來一股山雨欲來的土腥氣。西跨院偏僻角落的院墻下,一個小小的身影如同壁虎般緊貼著冰冷的磚石。
蘇軟換上了一身丫鬟的粗布舊衣,臉上胡亂抹了些灶灰,將那張過于惹眼的臉蛋遮掩了幾分。她屏住呼吸,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撞擊著肋骨,幾乎要破膛而出。白天被拖回西跨院后,那兩個婆子就守在了院門口。她佯裝驚嚇過度、昏昏沉沉,趁著一個婆子打盹、另一個去茅房的間隙,用盡全身力氣翻過了這堵不算太高的院墻。粗糙的磚石磨破了掌心,火辣辣地疼,她卻渾然不覺。
她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憑借著前世模糊的記憶和對危險的直覺,在迷宮般的蘇府里跌跌撞撞地穿行。避開巡夜的家丁,躲過燈籠的光暈,繞過沉睡的院落。每一次腳步聲靠近,每一次燈籠的光掃過,都讓她瞬間僵直,冷汗浸透單薄的衣衫。
終于,那扇象征著自由與未知的蘇府后門,出現在眼前!門閂沉重,她咬著牙,用盡吃奶的力氣才將它一點點拉開,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在這死寂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
她閃身而出,像一滴水融入無邊的黑暗。
然而,自由的氣息還未吸入一口,冰冷的絕望就如影隨形。蘇府后巷的陰影里,竟悄無聲息地站著幾個彪形大漢!為首一人,正是白日里那個眼神冷漠的管事娘子!她臉上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殘忍笑意。
“三小姐,這深更半夜的,您這是要去哪兒啊?”管事娘子的聲音在寂靜的巷子里異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