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趔趄的瞬間,時間仿佛凝滯。
林淺只覺腰上一緊,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將她向后帶離原地。顧承澤的動作快得幾乎看不清,寬闊的背脊已經擋在了她和那傾瀉而下的香檳之間。
冰冷的酒液大部分潑灑在光潔的地板上,碎裂的玻璃渣四濺,發出刺耳的聲響。幾滴濺上了顧承澤筆挺的西裝褲腳,留下深色的濕痕。服務員嚇得臉色慘白,慌忙道歉,聲音都在抖。顧承澤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抬手示意服務員清理現場,另一只手仍穩穩地護在林淺身后。
“沒事?”他低頭問,聲音壓得很低,只有她能聽見。
林淺搖搖頭,心還在怦怦跳,不是驚嚇,更多是因為他剛才那毫不猶豫的保護姿態。
“謝謝。”她輕聲說。周圍的目光重新聚焦過來,帶著后怕和探究。
派對的氣氛被這個小插曲攪亂了一瞬,又迅速恢復。但林淺明顯感覺到,落在她身上的視線變了。顧承澤的維護和他之前對設計的評價疊加在一起,讓那些審視的目光里多了一份實實在在的掂量。她不再僅僅是“顧太太”,而是一個被顧承澤本人認可的設計師。
之后的時間順暢了許多。那位主動搭話的資深買手與林淺聊了很久,交換了聯系方式,表達了后續合作的意向。
蘇晴也趁機把她引薦給了一位獨立雜志的主編。顧承澤并未過多參與,只是偶爾在她需要時,不動聲色地遞上一杯水,或在她看向他時,回以一個極淡的、帶著肯定的眼神。他的存在像一道無聲的屏障,隔絕了所有不必要的不善揣測。
深夜,回到顧宅。顧承澤徑直去了書房,林淺則走向臥室準備卸妝。路過二樓的公共盥洗室時,里面隱約傳來說話聲。門虛掩著,是顧明軒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壓低的興奮。
“……時機差不多了。大伯那邊松動了,老頭子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對,資金鏈是關鍵,只要東南亞那個項目再出點‘意外’,顧承澤焦頭爛額……”
林淺的腳步猛地頓住,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顧明軒?他在和誰通話?奪權?資金鏈?意外?這些詞像冰錐一樣刺進她的耳朵。她屏住呼吸,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指尖微微發涼。
“……放心,我的人已經就位了……林淺?呵,一個搞設計的女人,能翻出什么浪?她頂多算是顧承澤的一個軟肋……必要的時候,讓她‘不小心’知道點什么,鬧一鬧,后院起火,夠他喝一壺的……”
軟肋?后院起火?林淺感到一陣寒意從脊椎升起。原來在顧明軒眼里,她只是用來打擊顧承澤的工具。那些看似不經意的、關于顧承澤工作不順的抱怨,那些在她面前流露的對堂兄能力的“擔憂”,此刻都蒙上了陰險的色彩。
通話還在繼續,但聲音壓得更低,聽不清具體內容。林淺不敢再停留,放輕腳步,迅速回到臥室,關上門,背靠著門板,才發覺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
顧承澤還在書房。林淺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中卸去妝容后略顯蒼白的臉。顧明軒的話在腦中反復回響。這不是簡單的家族矛盾,這是蓄謀已久的背叛,一場針對顧承澤、也必將波及他們婚姻的狂風暴雨。她想起顧承澤在派對上擋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他平靜卻有力地為她正名的話語。這個男人,看似冷硬如鐵,卻給了她最堅實的依靠。
她不能只做被保護的那個。顧明軒的陰謀,不僅威脅著顧承澤的地位,更是在摧毀他們剛剛建立起來的、來之不易的溫情。她必須做點什么。
書房的門沒有關嚴,透出一線光亮。林淺深吸一口氣,推門走了進去。
顧承澤正坐在寬大的書桌后,對著電腦屏幕,眉心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捻著一份攤開的文件。屏幕的光映在他臉上,顯得輪廓有些冷硬疲憊。聽到動靜,他抬眼看來,看到是林淺,眼中的銳利稍稍收斂。
“還沒休息?”他問,聲音帶著工作后的沙啞。
林淺走到書桌前,沒有坐下。她直視著顧承澤的眼睛,清晰地開口:“承澤,你是不是遇到麻煩了?”
顧承澤捻著文件的手指停頓了一下,目光審視地落在她臉上。“為什么這么問?”
“顧明軒。”林淺吐出這個名字,聲音很穩,但每個字都帶著分量,“我剛才無意間聽到他打電話。他在謀劃什么,關于東南亞的項目,關于資金鏈,關于……取代你。他還提到我,說我是你的軟肋,必要的時候可以利用我,讓你后院起火。”
她將聽到的關鍵信息直接復述出來,沒有任何修飾和猜測。顧承澤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如刀鋒,書房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他盯著林淺,沉默了片刻,那沉默里蘊含著風暴般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震動。他顯然沒料到林淺會聽到這些,更沒料到她能如此冷靜、精準地轉述出來。
“他親口說的?”顧承澤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危險的平靜。
林淺點頭。“是。雖然沒聽全,但核心意思很清楚。他在策劃奪權,而且手段不會干凈。”
顧承澤靠回椅背,手指在光滑的紅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發出篤篤的輕響。書房里只亮著他面前的一盞臺燈,光線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他沒有立刻回應林淺的話,似乎在衡量,在判斷,又或者是在壓抑某種翻涌的情緒。空氣沉甸甸的,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
林淺沒有催促,只是安靜地站著,目光堅定地落在他身上,無聲地傳遞著她的決心。
終于,顧承澤停下了敲擊的手指。他抬眼,深沉的視線穿透昏暗的光線,牢牢鎖住林淺。那眼神復雜難辨,有被觸及逆鱗的冷冽,有對局勢的凝重判斷,但似乎還有一絲……別的什么,像冰層下悄然流動的暗涌。他薄唇微啟,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
“林淺,你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