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軒指關節捏得發白，那份燙金邀請函幾乎要被攥爛。九爺的“高度滿意”像淬毒的針扎進他神經末梢。他灌下最后一口威士忌，辛辣液體灼燒著喉嚨。必須去。穩住那個貪婪的老狐貍，更要看看顧承澤和林淺搭的這個“高臺”，底下埋的究竟是什么雷。

星河藝術中心。水晶吊燈傾瀉下冰冷璀璨的光，空氣里浮動著昂貴香氛與更昂貴的野心。林淺站在舞臺中央，聚光燈將她身上那襲“瀾”系列壓軸禮服映照得流光溢彩。絲綢貼合著身體曲線，銀線刺繡在光線下流淌，沉靜而奪目。她握著話筒，聲音透過音響傳遍全場，清晰、穩定，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度。

“感謝各位嘉賓蒞臨‘瀾’的誕生之夜?！彼抗鈷哌^臺下衣香鬢影，精準地捕捉到前排貴賓席。顧明軒坐在那里，嘴角掛著一絲慣常的、帶著審視意味的笑。離他不遠，一個穿著深色中式立領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的中年男人端坐著，眼神銳利如鷹隼，正是九爺。兩人之間隔著幾個座位，視線卻若有似無地短暫交匯了一瞬。

林淺的心臟微微一縮，面上笑容不變，繼續著流暢的致辭。她感謝星河藝術中心，感謝幾位藝術顧問，每一個名字都清晰吐出。臺下掌聲適時響起。她深吸一口氣，目光再次投向九爺的方向，聲音里多了幾分鄭重：“最后，我們特別感謝金樽會所九爺先生。感謝您慷慨提供的、極具收藏價值的東方古董藝術品，為本次大秀的靜態陳設增添了無與倫比的藝術格調與歷史底蘊。您的跨界支持，是‘瀾’系列理念得以完美呈現的重要基石。”

全場目光瞬間聚焦在九爺身上。他臉上浮現出一種混合著矜持與受用的神情，微微頷首致意，動作幅度不大，卻透著掌控感。林淺清晰地看到，顧明軒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

監控室內。巨大的屏幕墻切割成數十個畫面，覆蓋了秀場每一個關鍵角落。顧承澤坐在操作臺前，目光如鷹隕般鎖定了貴賓席區域的幾個分屏。他戴著微型耳麥，聲音低沉平穩：“B組，目標一、目標二位置確認。動態捕捉開啟。音軌同步。”

“收到，B組就位。”耳麥里傳來回應。

屏幕上，九爺在掌聲中緩緩起身。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走向臺前社交區域，反而轉身，步履沉穩地朝著與舞臺相反的后臺通道走去。幾乎在他起身的下一秒，顧明軒也站了起來，他沒有立刻跟上，而是側身與旁邊一位相熟的老總寒暄了兩句，臉上帶著無懈可擊的笑容，然后才看似隨意地踱步，方向卻明確地指向九爺消失的那條通道。

“目標一進入后臺通道，C區入口。目標二跟進，間隔約二十秒?！北O控人員快速報告。

顧承澤的眼神瞬間銳利如刀鋒，手指在操作臺上快速敲擊了幾下，調出后臺通道及相連的幾個貴賓休息室的監控畫面。“鎖定C區通道及相連的VIP-3休息室。啟用備用拾音，增強模式。”他對著耳麥沉聲道，“林淺，顧明軒跟緊九爺，進了后臺通道。穩住，按計劃進行?！?/p>

林淺耳中的微型接收器傳來顧承澤冷靜的聲音。她正站在舞臺邊緣，接受著幾位時尚主編的祝賀。聽到消息，她臉上完美的笑容沒有絲毫動搖，端起侍者遞來的香檳杯，向主編們致意，指尖卻微微發涼。她目光下意識地瞥向后臺入口的方向，那里厚重的絲絨幕布低垂，隔絕了外面的喧囂與內里的暗涌。

“林小姐今晚真是光芒四射。”一位主編由衷贊嘆，“‘瀾’系列太成功了。”

“謝謝。”林淺收回視線，笑容溫婉，心卻懸到了嗓子眼，“是團隊所有人的心血?！彼擅畹匾龑е掝}，將焦點重新引回設計本身，一邊不動聲色地移動腳步，讓自己處于一個能更清楚看到后臺入口的位置。

后臺通道光線幽暗，鋪著厚厚的地毯，腳步聲被完全吞噬。九爺徑直走向走廊盡頭標注著“VIP-3”的房間，推門而入。門并未關嚴，留著一道縫隙。

顧明軒快步跟上，在門口略一停頓，警惕地左右掃視。走廊空無一人，只有遠處隱約傳來前場的音樂聲。他迅速閃身進入房間，反手輕輕帶上了門，但并未完全合攏。

VIP-3休息室內，陳設奢華。九爺背對著門口，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面城市的點點燈火，手里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玉扳指。

“九叔?！鳖櫭鬈庨_口，聲音帶著刻意的恭敬，卻掩不住一絲緊繃，“您今晚能來，真是給足了面子。剛才臺上那番話……”

九爺緩緩轉過身，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卻像淬了冰：“面子？顧少爺，面子是別人給的，更是自己掙的。你那位堂哥和你那位堂嫂，搭的這個臺子，可不止是給我面子那么簡單。”他踱步走近，壓迫感無聲蔓延，“那批‘貨’，風聲很緊。你賬上的窟窿，到底還要捂多久？我的耐心，不是無底洞?！?/p>

監控室主屏幕上，清晰地顯示著VIP-3休息室內部的畫面。九爺與顧明軒相對而立。備用麥克風強大的拾音能力，將兩人的對話清晰地傳送過來。

“關鍵接觸確認。音畫同步記錄中?！奔夹g人員聲音緊繃。

顧承澤緊盯著屏幕，薄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通知A組，目標區域外待命。沒有我的指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彼闷鹆硪粋€專用通訊器，聲音壓得極低，“陳助理，證據鏈接收準備。國際刑警頻道保持暢通?！?/p>

舞臺上，林淺的香檳杯已經空了。她婉拒了另一位上前攀談的賓客，目光再次飄向那片厚重的幕布。時間仿佛被拉長了，每一秒都像在砂紙上摩擦。她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拉回眼前，與蘇晴交換了一個眼神。蘇晴眼中也帶著緊張，微微點了點頭，示意自己也時刻留意著。

林淺深吸一口氣，指尖掐進掌心，用輕微的刺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她臉上重新揚起無可挑剔的笑容，主動走向下一群等待交流的媒體和買手。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面上，發出穩定而規律的輕響。她不能慌，不能亂。顧承澤在看著她，整個計劃的關鍵點，此刻正系于她能否維持住這表面的完美無瑕。

后臺，VIP-3休息室。顧明軒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九爺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針，要將他刺穿?！熬攀?，您多慮了。顧承澤和林淺搞這一出，無非是想在公開場合給您和我都施點壓，讓您疑心我，或者讓我在壓力下出錯?！彼Z速加快，試圖辯解，“資金周轉只是暫時困難，那批貨絕對安全！三天，最多三天，抵押款一到，立刻填上窟窿，貨也馬上……”

“三天？”九爺冷笑一聲，打斷他，玉扳指在掌心重重一磕，“顧明軒，你當我是第一天出來混？外面的風聲，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國際上的幾條線，最近都不太安穩。有人，在深挖。”他逼近一步，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顧明軒，“你最好祈禱，你那個窟窿，還有你那點小動作，沒留下什么擦不干凈的尾巴。否則，被拖下水的，可不止你一個?！?/p>

顧明軒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翕動了幾下，卻沒能立刻發出聲音。九爺話里的信息像重錘砸在他心上。國際上的線不穩？有人深挖？是顧承澤？還是……更可怕的勢力？他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

監控室里，顧承澤將九爺那句“有人，在深挖”聽得清清楚楚。他眼神驟然一沉，立刻對著通訊器下令：“B組，目標對話涉及關鍵信息‘深挖’及‘國際線’。立刻備份當前時段所有音視頻記錄，最高加密等級。同步給陳助理，讓他立刻與國際刑警方面核實最新進展！”

“明白！”操作臺前的手指飛快舞動。

前場的音樂似乎變得更加激昂。林淺站在人群中心，感受著四面八方涌來的目光和贊譽。她微笑著，應對得體，耳中微型接收器一片寂靜。這沉默比任何聲音都更讓人心焦。后臺現在怎么樣了？顧承澤……是否順利？她端起一杯新的香檳，借著飲酒的動作，飛快地再次掃了一眼那紋絲不動的幕布。

就在這時，后臺通道那厚重的絲絨幕布，被人從里面猛地掀開了一道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