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澤的手依然包裹著林淺的手,那杯茶的溫度透過杯壁傳遞到兩人相貼的皮膚上。他拇指在她手背上很輕地摩挲了一下,才松開,重新將目光投向電腦屏幕,指尖在鍵盤上快速敲擊起來。“陳鋒,輿論監控再加強一級,重點關注那幾個顧明軒常接觸的財經博主。”
“明白。”陳鋒立刻應聲,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操作。
林淺沒再打擾,安靜地退到書房角落的沙發坐下,看著那兩個男人在凝重的空氣里高效運轉。顧承澤的背脊挺得筆直,側臉線條繃緊,只有偶爾掃過文件時微蹙的眉心泄露一絲壓力。她拿起自己那杯微涼的茶,小口喝著,那點暖意順著喉嚨滑下去,奇異地撫平了她最后一點不安。風暴將至,她在這里,和他一起,就夠了。
天剛蒙蒙亮,顧承澤和林淺便抵達了顧氏集團總部。大樓前的氣氛與往日截然不同,空氣里仿佛繃著一根無形的弦。穿著深色正裝的審計組成員已經陸續抵達,他們表情嚴肅,步履匆匆,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疏離感,在安保人員的引導下魚貫而入。前臺接待員的笑容有些僵硬,低聲交談的員工在看到顧承澤一行時立刻噤聲,眼神里混雜著擔憂和好奇。
顧承澤目不斜視,步伐沉穩地走向專用電梯。林淺走在他身側,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的目光,那些目光像細密的針,帶著審視和壓力。她挺直了背脊,臉上維持著平靜,目光始終落在顧承澤冷峻卻依舊從容的側影上。
核心會議室被臨時征用為審計組的辦公場所。厚重的門打開,里面已經坐滿了人,長條會議桌上堆滿了文件和打開的筆記本電腦。為首的審計組組長姓趙,是個五十歲上下、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的男人。他站起身,公式化地伸出手:“顧總,林女士。感謝配合。”
“趙組長,辛苦各位。”顧承澤與他短暫一握,聲音平穩有力,“顧氏集團所有部門都將全力配合審計工作,確保流程順暢。陳鋒會全程協調。”他示意身后的陳鋒上前。
趙組長點點頭,臉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例行程序,希望顧總理解。我們可能需要占用您一些時間,有些問題需要當面確認。”
“隨時。”顧承澤拉開主位對面的椅子坐下,姿態沉穩如山。林淺在他旁邊的位置安靜落座。
審計隨即開始。會議室里只剩下紙張翻動的聲音、鍵盤敲擊聲,以及審計組成員間偶爾壓低音量的詢問。問題一個接一個拋向顧承澤,涉及新港口項目的立項審批、資金劃撥細節、合作方資質、時間節點……每一個問題都指向明確,帶著審視的意味。
顧承澤應對得滴水不漏。他語速不快,吐字清晰,每一個回答都精準地對應著陳鋒適時遞上的文件或平板屏幕上展示的郵件記錄、掃描件。他的聲音始終保持著一種冷靜的穿透力,沒有一絲急躁或辯解,只是陳述事實。當被問及某個關鍵時間點時,他手指輕輕點了點陳鋒遞來的日程記錄截圖:“當天下午三點十分,我本人與第三方評估機構的負責人進行了視頻會議,會議記錄和雙方簽字確認的評估報告初稿,在郵件附件中,編號是PG-2023-0715-VR。”
趙組長身旁一位年輕些的審計員立刻在電腦上查找,片刻后向趙組長微微點頭確認。
林淺坐在一旁,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放在膝上的手包。她聽不懂那些復雜的專業術語和流程細節,但她看得懂顧承澤眉宇間那份不容置疑的篤定,看得懂他偶爾瞥向文件時眼神里銳利的專注。壓力像實質的潮水在會議室里涌動,他坐在風暴中心,背脊沒有彎折分毫。她的心,隨著他每一次沉穩的回答而漸漸安定。
時間在無聲的角力中流逝。林淺注意到顧承澤手邊的水杯空了。她悄然起身,動作很輕地走到會議室的飲水機旁,接了一杯溫水,輕輕放回他手邊。
顧承澤的目光正落在趙組長遞過來的一份文件上,他沒有立刻轉頭,但就在林淺放下水杯的瞬間,他端起杯子,很自然地喝了一口。放下水杯時,他的視線極其短暫地掃過林淺的方向,那眼神極快,快得幾乎無法捕捉,但林淺清晰地看到了里面一閃而過的暖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后的慰藉。那目光比任何語言都更有力量,像一束微弱卻堅定的光,穿透了會議室內冰冷的空氣,無聲地落在她心上。她坐回原位,指尖那點微涼似乎也被驅散了。
會議中途短暫休整。審計組的人聚在窗邊低聲討論著。顧承澤靠向椅背,捏了捏眉心,閉眼片刻。
“累嗎?”林淺的聲音壓得很低,只有他能聽到。
顧承澤睜開眼,側頭看她,眼底的紅血絲清晰可見,但眼神依舊銳利。“還好。”他頓了一下,聲音低緩,“有你在,好很多。”
林淺的心口像被溫水熨過。她沒說話,只是看著他,用眼神傳遞著無聲的支持。千言萬語,都在這一眼之中。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被敲響。一個審計組的成員拿著一份剛打印出來的文件快步走到趙組長身邊,俯身低聲說了幾句。趙組長接過文件,眉頭立刻鎖緊,手指在紙頁的某一行反復點了幾下,神情變得異常凝重。他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看向顧承澤,那眼神里充滿了審視和更深的探究。
陳鋒立刻警覺起來,身體微微前傾。
顧承澤迎上趙組長的目光,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只是擱在扶手上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了一下。
林淺的心猛地一沉。她看不懂那份文件,但她看得懂趙組長驟變的神色和顧承澤那瞬間繃緊的指尖。新的風暴,似乎在這短暫的休憩間隙,已然露出了猙獰的一角。
“顧總,”趙組長開口了,聲音比之前沉了幾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關于宏遠建材這筆預付款的支付審批流程,我們需要您現在就做出詳細說明。原始憑證上的幾個簽名和日期,存在一些需要澄清的地方。”他將那份文件推到了會議桌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那份薄薄的紙上,空氣仿佛凝固了。宏遠建材——林淺隱約記得,陳鋒昨晚提到過這個名字,似乎與顧明軒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寒意無聲地爬上她的脊背。
顧承澤的目光沉靜地落在文件上,片刻后,他抬眼,直視趙組長審視的目光,聲音清晰平穩:“好。陳鋒,調取宏遠建材項目從立項到付款的全部原始檔案,包括所有關聯審批節點的內部流轉記錄和外部往來函件。現在。”他的指令干脆利落,沒有絲毫遲疑。
林淺放在膝上的手,悄悄握成了拳。她看著顧承澤冷峻堅毅的側臉,看著他深邃眼眸深處那不容撼動的鎮定。無論這份文件背后藏著怎樣的陷阱,無論顧明軒的陰謀如何環環相扣,她就在這里,在他身邊。風暴再猛烈,也無法分開緊握的手。她深吸一口氣,坐得更直,目光沉靜地迎向審計組眾人,無聲地宣告著:我們共同面對。會議室的燈光落在兩人身上,勾勒出并肩的輪廓。
趙組長指尖點著那份文件,聲音沉冷:“這筆預付款的審批時間,記錄顯示是在項目啟動備案之前兩周完成的。按照貴司標準流程,項目未完成備案,資金通道尚未開啟,根本不可能進入支付審批環節。這個時間差,顧總如何解釋?”他的目光像探針,緊緊鎖住顧承澤。
會議室里落針可聞。審計組成員的眼神齊刷刷聚焦過來,帶著審視和探究。陳鋒的呼吸放輕了,手指在平板邊緣收緊。宏遠建材——這個名字像一枚冰冷的針,刺進林淺的記憶。昨晚陳鋒的低語猶在耳邊,它與顧明軒的關聯,此刻讓這看似流暢的問題瞬間染上了不祥的陰影。寒意無聲地沿著她的脊椎蔓延。
顧承澤臉上沒有任何波動。他拿起那份文件,目光快速掃過關鍵處,動作沉穩。“趙組長的問題很關鍵。”他放下文件,聲音平穩有力,沒有絲毫辯解,只有陳述,“項目備案是啟動資金流的最終閘口,這是鐵律。這筆預付款能提前審批,只有一個原因——它走了特批通道。”
“特批通道?”趙組長眉頭緊鎖,審視更重,“理由?”
“宏遠建材提供的特種高強鋼筋,是港口核心沉箱結構的唯一指定供應商,全球僅此一家。”顧承澤的語速不疾不徐,每個字都帶著分量,“當時,該材料國際市場價格波動劇烈,且有確切情報顯示,我們的競爭對手也在積極接觸宏遠,意圖壟斷貨源。如果按常規流程等待項目備案完成再簽合同,我們極可能錯失先機,甚至面臨核心材料斷供、整個港口工程延期數月的風險。這個責任和損失,沒人能承擔。”
他微微停頓,目光掃過在場眾人,最后落回趙組長臉上:“時間就是港口項目的生命線。基于這個重大風險,我依據集團重大事項緊急處置條例,啟動了特批程序。所有特批申請文件、市場風險分析報告、以及我本人簽署的緊急處置授權書,都在原始檔案里。”他轉向陳鋒,指令清晰,“陳鋒,立刻調取宏遠項目特批卷宗,編號TZ-PG-2023-002。同時調取同期國際市場特種鋼材價格波動曲線報告,以及我們與宏遠就鎖定貨源的最終確認函。”
“是!”陳鋒立刻應聲,手指在平板上飛快操作。
林淺緊握的拳頭悄悄松開一點,掌心微濕。她看著顧承澤,他下頜的線條依舊繃緊,眼神專注地盯著陳鋒調取文件的進度。就在他抬手示意陳鋒將文件投射到會議屏幕時,林淺敏銳地捕捉到他指尖一絲極其細微、幾乎無法察覺的顫抖。那顫抖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但林淺的心口卻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了一下。他承受的壓力,遠比她看到的、聽到的,要沉重得多。那份冷峻下的緊繃,讓她胸口涌起難以言喻的心疼。風暴遠比想象的更猛烈,但她在這里,與他同在。這個認知無比清晰。
陳鋒的效率極高,幾份關鍵文件的掃描件迅速出現在會議桌中央的大屏幕上。特批申請書上,顧承澤的簽名力透紙背,日期赫然在趙組長質疑的時間點之前。那份詳盡的市場風險報告,清晰地標注了當時價格的飆升趨勢和競爭對手的動向。宏遠建材的最終確認函上,明確寫明了鎖定價格和供貨時間窗口。
顧承澤站起身,走到屏幕前,拿起激光筆。紅色的光點精準地落在關鍵文字和數據上。“趙組長請看,特批申請日期,三月十七日。基于此授權,采購部與法務部在三月二十日完成了與宏遠建材的合同談判及簽署。合同約定的首批預付款支付觸發條件,是宏遠收到信用證后開始備料生產。而信用證的開具時間,”光點移動到另一份銀行文件上,“是四月二日,也就是在項目完成最終備案、資金通道正式開啟的第二天。因此,預付款的實際支付審批流程,是在四月二日后才正式啟動并完成的。系統記錄顯示的審批時間,是四月三日至五日。”
他頓了頓,激光筆的紅點穩穩停在信用證日期和支付審批記錄上。“特批程序,解決的是合同簽訂的時間窗口風險,它繞開的是項目備案對合同簽署的前置時間限制,但并未、也不可能繞開資金支付環節的最終閘口。錢,是在項目備案完成、資金到位后,才根據合同約定支付的。時間差的疑問,根源在于混淆了合同簽署授權與資金支付審批這兩個獨立環節。原始檔案的完整鏈條,可以證明這一點。”
顧承澤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邏輯嚴密如精密的齒輪咬合。他放下激光筆,看向趙組長:“所有原始文件都在這里,集團內部OA系統也有完整的電子審批流記錄可供核驗。趙組長和各位審計員可以詳細查閱。”
會議室內一片寂靜。審計組成員的目光在屏幕文件和顧承澤之間來回移動,有人快速翻動手邊的打印件進行核對,有人低聲交流。趙組長緊鎖的眉頭并未完全舒展,他拿起那份最初引起質疑的文件,又對照著屏幕上的原始憑證和流轉記錄,仔細看了很久。那份文件上顯示的審批時間,顯然是系統抓取了合同關聯審批流的起始節點(即基于特批授權的合同簽署環節),而非實際支付審批的日期。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空氣依舊緊繃。林淺屏住呼吸,目光緊緊追隨著趙組長細微的表情變化。顧承澤已經回到了座位,姿態依舊沉穩,但林淺看到他擱在扶手上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在等待裁決。
終于,趙組長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抬起頭,目光中的審視銳利依舊,但那份沉冷的壓迫感似乎消散了一些。“顧總的解釋和提供的文件鏈,邏輯上可以自洽。”他的語氣依舊公事公辦,“但特批程序本身涉及重大權限,其啟動的充分性和必要性,以及后續資金支付與合同執行的嚴格對應關系,仍需要我們對原始憑證和系統日志進行更深入的交叉核驗。尤其是特批程序的內部審批留痕,以及資金支付環節的所有簽批原件。”
他轉向身邊的審計員:“小王,重點核查特批卷宗的所有簽名筆跡和日期邏輯。小李,調取財務系統支付模塊和合同管理模塊在三月至四月的全部相關操作日志,重點看權限和時序。”
“明白。”兩名審計員立刻應聲。
顧承澤頷首:“顧氏全力配合。陳鋒會協調檔案室和IT部門,確保所有原始憑證和系統訪問權限即刻到位。”
短暫的休會間隙。審計組的人拿著剛打印出的資料和記錄,圍在窗邊低聲討論,氣氛依舊嚴肅。顧承澤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捏了捏發脹的眉心。那層籠罩在他身上的、堅硬如鎧甲般的冷靜,在無人注視的角落,泄露出細微的裂紋。
林淺拿起他手邊空了的水杯,默默走到飲水機旁重新接滿溫水。她走回來,將杯子輕輕放回原位。顧承澤沒有睜眼,卻在杯子落下的瞬間,準確無誤地伸出手,握住了杯身。他的手指帶著涼意,指腹擦過林淺放下杯子的指尖。
那微涼的觸碰讓林淺指尖一顫。
顧承澤緩緩睜開眼,眼底的紅血絲清晰可見,疲憊像一層薄霧籠罩著他素來銳利的眼眸。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目光落在林淺臉上,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剛才,謝謝。”
林淺的心猛地一跳:“謝什么?”
“水。”顧承澤看著她,眼神深處有什么東西緩緩化開,疲憊之下,是清晰的暖意和一種近乎依賴的坦誠,“還有……你在這里。”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最終只是更低聲地補充,“看到你,感覺……沒那么累了。”
這直白的話語,比任何情話都更有力量,瞬間擊中了林淺。她看著他眼底的血絲,看著他強撐的鎮定下泄露的疲憊,那份心疼再次洶涌而至。她什么也沒說,只是伸出手,輕輕覆在他擱在扶手上、依舊微微泛白的手背上。他的皮膚微涼,掌心下能感受到他繃緊的肌肉線條。她用自己的溫度,輕輕覆蓋上去。
顧承澤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隨即,那緊繃的線條在她掌心下,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松弛下來。他沒有反握,只是任由她的手覆蓋著,傳遞著無聲的暖意和支撐。兩人之間沒有更多的言語,只有掌心相貼處傳遞的溫度和力量,在審計風暴的間隙里,靜靜流淌。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趙組長等人結束了討論,重新落座。林淺自然地收回了手,坐直身體,目光沉靜地迎向重新聚焦過來的審視目光。
“顧總,”趙組長開口,神情依舊嚴肅,但語氣少了之前的質疑鋒芒,“關于宏遠建材特批流程的形式要件和審批留痕,初步核查暫無疑點。但資金支付環節,我們還需要核對所有原始簽批單據的筆跡真偽,以及系統操作日志的完整性和一致性。這部分核查需要時間,可能需要占用您和林女士更多時間。”
“沒問題。”顧承澤回答得干脆利落,仿佛剛才的疲憊只是錯覺,他又恢復了那個掌控一切的顧氏掌舵人,“需要什么,陳鋒會全力配合。”
核查重新開始。審計員們分成兩組,一組仔細核對著從檔案室緊急調來的、厚厚一摞原始憑證上的每一個簽名,另一組則在陳鋒協調的IT人員協助下,調閱著系統后臺的操作日志記錄。會議室里只剩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鍵盤敲擊聲和審計員偶爾低聲的確認。
時間在無聲的核查中流逝。林淺看著審計員們一絲不茍的工作狀態,看著顧承澤沉靜如水的側臉,緊繃的心弦并未完全放松。她知道,趙組長沒有說“沒問題”,而是“暫無疑點”、“需要核查”。顧明軒既然埋下了這顆雷,就絕不會只炸個啞炮。那份被刻意混淆時間節點的文件,本身就說明了問題。平靜的水面下,暗流仍在涌動。
陳鋒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他低頭迅速看了一眼屏幕,臉色瞬間變得極其凝重。他立刻俯身到顧承澤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急促地低語了幾句。
顧承澤原本沉靜的眼眸驟然一縮,一股冰冷的銳氣瞬間迸發出來。他放在桌面上的手,猛地攥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出輕微的聲響。林淺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從未在顧承澤臉上看到過如此冰冷刺骨的神情。那不僅僅是憤怒,更像是一種被觸及逆鱗的、帶著凜冽殺意的森寒。
“確定?”顧承澤的聲音壓得極低,像冰碴摩擦。
陳鋒用力點頭,眼神同樣凝重如鐵。
顧承澤的目光如利刃般掃過會議室,最后落在正仔細核對一份簽批單的趙組長身上。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強行壓下翻涌的情緒,再開口時,聲音竟奇異地恢復了平穩,只是那平穩之下,潛藏著令人心悸的寒意:“趙組長,核查工作是否可以在檔案室繼續進行?我和陳鋒需要臨時處理一個極其緊急的集團內部事務,需要離開片刻。林淺可以留在這里,協助各位需要協調的事項。”
趙組長抬起頭,似乎有些意外顧承澤的突然要求,但看著他異常冷峻的臉色,以及陳鋒毫不掩飾的凝重,點了點頭:“可以。林女士留下即可。顧總請自便,但請盡快處理,我們核查結束后可能還有問題需要您確認。”
“多謝。”顧承澤站起身,動作依舊沉穩,但林淺清晰地看到他轉身時,下頜線繃緊如刀鋒。他沒有看林淺,只是大步流星地走向門口,陳鋒緊隨其后,兩人身上都帶著一股山雨欲來的肅殺氣息。
會議室的門在顧承澤身后關上,隔絕了他冰冷的身影。林淺獨自坐在原位,瞬間被一種巨大的不安攫住。她看著審計員們重新投入工作,看著趙組長拿起另一份文件,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層模糊的紗。只有顧承澤離開前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和緊攥到骨節發白的手,清晰地烙印在她腦海里。
發生了什么?是什么能讓一貫冷靜自持的顧承澤瞬間失控?陳鋒手機上到底收到了什么消息?無數的疑問在她心中翻騰。她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覺地再次握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讓她留下,她便留下。但她的心,早已跟著那道冰冷肅殺的身影沖出了會議室的門。風暴不僅沒有停歇,似乎剛剛才掀起了最洶涌的巨浪。她只能坐在這里,等待,像一個被留在安全港的人,眼睜睜看著最重要的人駛向未知的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