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林淺腳步沒有絲毫停頓，高跟鞋踩過濺開的深褐色污漬，徑直走向門口。指尖觸到冰冷的金屬門把時，身后傳來顧明軒粗重壓抑、帶著明顯顫抖的聲音，像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

“林淺，你以為你能贏？”那聲音陰冷，每一個字都裹著毒，“游戲，才剛剛開始。”

林淺沒有回頭，手穩穩壓下門把。門打開的瞬間，走廊明亮的光線涌進來，切割開辦公室內昏黃的混沌。她沒有再看身后那片狼藉和狼藉中心臉色慘白的男人，只留下一個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閉合的門后。

深夜的顧氏總部大樓異常安靜，只有她高跟鞋叩擊大理石地面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急促而清晰。冰冷的空氣吸進肺里，讓她剛才在辦公室內繃緊到極限的神經略微松緩，但心臟依舊在胸腔里沉重地撞擊。顧明軒最后那句話，像毒蛇吐信，纏繞在她耳邊。那不是虛張聲勢的恫嚇，而是被逼到墻角后，孤注一擲的宣告。更大的風暴，就在后面。

她必須立刻見到顧承澤。

頂樓總裁辦公室的燈還亮著，像燈塔。門口的助理看見她，立刻起身，臉上帶著一絲擔憂：“林小姐，顧總他……”

“我知道。”林淺打斷他，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我自己進去。”

厚重的木門被推開。顧承澤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門口。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城市的燈火在他腳下鋪陳開去，映著他挺拔卻透出濃濃疲憊的輪廓。他指間夾著一支燃了半截的煙，煙霧繚繞，模糊了他側臉的線條。辦公桌上堆滿了文件，電腦屏幕幽幽地亮著，映著各種復雜的圖表和數據。

聽到開門聲，他微微側過頭。看到是林淺，他掐滅了煙，轉身走過來，眉頭習慣性地蹙起，但眼底深處是毫不掩飾的關切和詢問。“怎么過來了？這么晚。”他的聲音低沉，帶著熬夜后的沙啞。

林淺反手關上門，快步走到他面前，呼吸還有些不穩，目光灼灼地迎上他。“我剛從顧明軒辦公室出來。”

顧承澤眼神瞬間銳利起來，像淬了寒冰的刀鋒。“他找你麻煩？”周身的氣息陡然變得冷硬。

“不，”林淺搖頭，語速很快，條理卻異常清晰，“是我去找他。審計組拿到了陳鋒操作日志的關鍵證據，IP地址直接鎖定在他辦公室的終端。那份被關聯進‘星輝’備用金池的作廢基建項目草稿，源頭就是他。”

顧承澤瞳孔猛地一縮。他顯然沒料到林淺的動作如此直接迅猛。他沉默地盯著她，像是在確認她話語的分量，又像是在消化這個意料之中卻又足夠沉重的事實。片刻后，他緊抿的唇線才松開，聲音沉凝：“你……當面對質了？”

“對。”林淺點頭，沒有絲毫猶豫，“他起初還想狡辯，推給系統漏洞和栽贓，甚至想用我的專業背景和顧家規矩來壓我。我把證據鏈拍在他臉上，他撐不住了。”

她簡單復述了交鋒的過程，重點描述了顧明軒最后失態打翻咖啡杯和那句陰狠的威脅。當說到“游戲才剛剛開始”時，林淺清晰地看到顧承澤下頜的肌肉繃緊了，眼神里翻涌起駭人的風暴。

“他急了。”顧承澤的聲音冷得像冰碴，“狗急跳墻。”

“我知道。”林淺迎著他的目光，沒有絲毫退縮，“所以他接下來的反撲，只會更瘋狂、更沒有底線。我們必須立刻行動，搶在他前面堵死所有他能利用的漏洞。”她的語氣異常堅決，“審計組那邊證據鏈已經足夠清晰，指向性明確。當務之急是立刻啟動內部審查程序，控制住陳鋒，凍結顧明軒及其核心關聯人員的所有權限，防止他銷毀證據或轉移資產。同時，要預判他會從哪個方向反咬。”

顧承澤看著她。燈光下，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眼底有熬夜的痕跡，但那眼神里的光卻亮得驚人，像淬煉過的精鋼，沒有一絲慌亂，只有破釜沉舟的冷靜和一種近乎鋒利的專注。她不再是那個初入顧家、需要他小心保護的聯姻對象。她是并肩作戰的盟友，是能敏銳刺破迷霧、直抵核心的戰士。

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在他胸腔里涌動，沖散了連日來的陰霾和疲憊。他伸出手，沒有擁抱，只是用力地、帶著絕對信任地按了按她的肩膀。“你說得對。”他沉聲道，“不能給他喘息的機會。”

他轉身走向辦公桌，拿起內線電話，動作快而穩，帶著戰場上指揮官下達命令的果斷。“趙組長？我是顧承澤。通知審計組核心成員，立刻到集團總部最高級別保密會議室待命。同時，讓安保部負責人帶人，立刻控制住顧明軒副總裁的助理陳鋒，封鎖其個人通訊設備和辦公區域，禁止任何人接觸。通知IT中心，即刻凍結顧明軒及其助理陳鋒在集團內部所有系統的訪問權限，包括郵件、數據庫、財務系統，全部凍結，等待審計組指令。”他的聲音在寂靜的辦公室里回蕩，每一個指令都清晰、冰冷、不容置疑。

放下電話，他又撥通另一個號碼：“李律師？準備啟動針對集團副總裁顧明軒涉嫌職務侵占、違規關聯交易、損害公司利益的內部調查和訴訟程序。證據鏈審計組稍后會提供。另外，立刻梳理他近期經手的所有項目合同，特別是那些流程存在異常或者有第三方參與的，列出所有可能被他利用的漏洞點，天亮前我要看到報告。”

一連串的命令下達完畢，辦公室內只剩下電話掛斷后的忙音。顧承澤這才重新看向林淺，剛才那雷霆萬鈞的氣勢稍稍收斂，眼底深處是深沉的贊許和一種無需言說的默契。“審計組那邊，證據移交和后續深挖，還需要你跟進協調。他們對你的專業性和敏銳度評價很高。”

“沒問題。”林淺毫不猶豫地應下。緊繃的神經在看到他雷厲風行的部署后，終于稍稍松弛了一些，隨之而來的是強烈的疲憊感。

顧承澤似乎察覺到了。他繞過辦公桌，走到角落的小吧臺，拿起水壺接水，按下燒水鍵。輕微的嗡鳴聲打破了辦公室的沉寂。“喝杯熱茶。”他的聲音緩和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軟，“折騰了大半夜。”

林淺看著他倒水、取茶葉、等待水開的側影，那寬厚的肩膀在燈光下投下安穩的影子。剛才在顧明軒辦公室里對峙時的冰冷和緊繃，在這一刻被一種無聲的暖意悄然取代。她走到沙發邊坐下，身體陷進柔軟的皮質里，才感到四肢百骸的酸軟。

熱水注入玻璃壺，碧綠的茶葉在水中舒展翻滾，裊裊熱氣升騰起來，模糊了兩人之間的空氣。顧承澤端著兩杯茶走過來，將其中一杯放在林淺面前的茶幾上。他也在旁邊的單人沙發坐下，高大的身軀放松下來，帶著一絲倦意。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辦公室里只有茶水注入杯中的細微聲響。窗外，城市的燈火依舊璀璨，但在這小小的空間里，卻仿佛隔開了外面所有的驚濤駭浪。

林淺端起溫熱的茶杯，指尖傳來舒適的暖意。她看著杯中沉浮的茶葉，低聲開口：“顧明軒最后那句話……不是空話。他手里肯定還有我們不知道的牌。”

顧承澤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滾燙的茶水順著喉嚨滑下，驅散了寒意。“我知道。”他的聲音平靜，眼神卻銳利如鷹，“他經營這么多年，不可能只有陳鋒這一條線，也不可能只準備了港口項目這一個坑。他敢說游戲才開始，就說明他還有后手，而且很可能已經啟動了。”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林淺臉上，帶著一種全然的信任，“但我們也有我們的牌。而且，最關鍵的一張，你已經打出去了。”他指的是她今晚直搗黃龍的行動，徹底撕破了顧明軒的偽裝。

林淺對上他的視線，在那深邃的眸子里看到了堅定和一種并肩作戰的決心。她輕輕點了點頭。是的，牌已經翻開，沒有退路了。她低頭啜飲了一口熱茶，清冽微苦的茶香在口腔里彌漫開，帶來一種奇異的鎮定感。

茶杯溫熱的觸感透過指尖，緩緩滲入掌心。顧承澤的目光越過杯沿，落在林淺略顯疲憊卻依舊沉靜的側臉上。窗外，黎明前最深的夜色正籠罩著城市，巨大的玻璃幕墻映出室內兩人沉默對坐的剪影。茶水的熱氣在兩人之間無聲地氤氳，繚繞，升騰，然后無聲地散開。

茶杯溫熱的觸感透過指尖，緩緩滲入掌心。顧承澤的目光越過杯沿，落在林淺略顯疲憊卻依舊沉靜的側臉上。窗外，黎明前最深的夜色正籠罩著城市，巨大的玻璃幕墻映出室內兩人沉默對坐的剪影。

顧承澤放下茶杯，聲音低沉而清晰：“審計組的最終報告，天亮前能整理完畢嗎？”

林淺點頭，指尖無意識地在溫熱的杯壁摩挲：“核心證據鏈已經固定，趙組長那邊正在做最后的交叉驗證和報告整合。只要報告出來，配合你剛才凍結權限和啟動內部調查的命令，顧明軒在集團內部的行動能力會被極大限制。”

“還不夠快。”顧承澤眉頭習慣性地蹙起，手指在沙發扶手上敲了一下，“以他的性格，不會坐以待斃。港口項目只是冰山一角，他必定還有后手，而且……”他停頓片刻，眼神銳利，“很可能已經動用了顧家之外的力量。他需要錢，需要能立刻翻盤或者至少能跟我們魚死網破的資源。”

林淺心下一凜，這正是她最擔憂的。顧明軒那句“游戲才開始”，絕不只是泄憤的空話。“我們得預判他會從哪里找突破口反撲。除了港口項目，他近期經手的重要項目還有……”

話音未落，顧承澤放在茶幾上的手機突兀地震動起來。屏幕亮起，顯示的是一串沒有儲存姓名的長串數字。顧承澤瞥了一眼，臉色瞬間沉凝，眼神變得異常銳利。他拿起手機，對林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按下了接聽鍵。

“是我。”顧承澤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但林淺注意到他握著手機的手指關節微微泛白。

辦公室里異常安靜，只有手機聽筒里隱約傳來的、模糊不清的電流聲和對方低沉的說話聲。林淺屏住呼吸，緊緊盯著顧承澤的臉。他的表情幾乎沒有變化，只有下頜的線條一點點繃緊，眼神越來越冷，最后凝聚成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通話時間不長。對方似乎說完就掛斷了，連一句結束語都沒有。顧承澤緩緩放下手機，屏幕暗了下去。他沉默了幾秒，再開口時，聲音低沉得如同從冰層下傳來，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顧明軒的動作比我們預想的更快。他已經勾結了外部勢力。”

林淺的心猛地一沉：“對方是誰？什么條件？”

“身份不明。但條件很明確，”顧承澤的目光轉向她，那寒意幾乎能刺穿人，“他們要顧氏即將啟動的南城科技園區項目核心數據，或者……足夠拖垮顧氏股價的‘內部消息’。”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對著林淺，寬闊的肩膀繃得筆直，透出巨大的壓力和壓抑的怒火，“他這是要引狼入室，徹底毀了顧氏根基。”

一股寒意順著林淺的脊背爬升。勾結外部勢力竊取核心機密或制造金融動蕩，這已經超出了內部權力斗爭的范疇，是徹頭徹尾的背叛和毀滅。顧明軒為了奪權，竟敢玩火到如此地步。

她立刻起身，快步走到顧承澤身邊，沒有任何猶豫：“我們必須搶在他交易完成前，切斷他所有可能的聯絡渠道和資金流！”她的聲音異常堅定，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審計報告出來前，我們也不能再等！立刻讓安保部加派人手，監控顧明軒和他核心圈子的所有通訊和行蹤。IT那邊，除了凍結權限，還要深度篩查他及陳鋒等人最近三個月所有的網絡活動痕跡，尤其是加密通訊和境外IP訪問記錄。李律師那邊，除了訴訟準備，還要立刻申請針對顧明軒個人及其名下可疑賬戶的財產保全令，防止他轉移或套現資產。”

顧承澤猛地轉過身，深深地看著她。窗外的微光勾勒出她清瘦卻挺直的輪廓，那雙眼睛里沒有絲毫畏懼，只有清晰的判斷和一種與他并肩作戰的堅定。她提出的每一條，都直指要害，精準且果斷。

“好。”他沒有任何遲疑，立刻拿起內線電話，語速快而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安保部王經理？立刻增派兩組人手，24小時輪班，嚴密監控顧明軒副總裁及其助理陳鋒、財務部劉總監的實時位置和通訊動態。所有異常接觸，立刻匯報。IT中心張總監？我是顧承澤。立刻組織技術小組，深度篩查顧明軒、陳鋒、劉總監近三個月所有網絡行為日志，重點排查加密軟件使用記錄、非常規端口訪問、以及所有境外服務器IP的登錄痕跡。任何可疑點，第一時間鎖定證據并上報。李律師？情況有變。立刻起草緊急財產保全申請，對象是顧明軒個人及其名下所有關聯賬戶，還有他妻子、母親名下的幾個特定賬戶。證據補充材料審計組和IT會盡快提供。天亮前，我要看到法院受理的回執。”

一連串指令迅速下達，辦公室內再次被緊張的氣氛籠罩。放下電話，顧承澤深吸一口氣，看向林淺：“南城科技園區的數據是最高機密，目前只有我和核心研發團隊掌握。顧明軒拿不到完整數據，但他作為集團副總裁，接觸過前期規劃的部分非核心參數。這些零散信息，如果落到有心人手里，結合其他渠道的消息，也可能被拼湊出有價值的線索，或者被惡意曲解利用。”

“必須加強核心研發區的物理和網絡安全等級，立刻更換最高權限的訪問密碼。”林淺立刻接話，思路異常清晰，“同時，放出一些經過處理的、具有誤導性的‘煙霧彈’信息到顧明軒可能接觸到的次級渠道。如果他真和外人有勾結，這些假信息或許能干擾他們的判斷，為我們爭取時間。”

顧承澤眼中掠過一絲激賞。他沒想到林淺在應對商業間諜手段上也如此敏銳。“煙霧彈我來安排。研發區的安全升級，需要你親自去一趟。那邊的負責人周工只認最高權限指令和我本人的手令。”他快速從抽屜里取出一枚特制的電子密鑰卡和一份蓋有他私章的手寫指令，遞給林淺，“你持這個去，周工會配合你完成所有安全協議的更新和布防。動作要快，天亮前必須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