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第一人民醫院,頂層特護病房區。
這里的空氣,仿佛與樓下的喧囂徹底隔絕。消毒水的味道濃郁而冰冷,長長的走廊寂靜無聲,只有過分明亮的燈光,將每一寸地面都照得泛起一層慘白的光。
當蘇清雪和母親趙雅蘭的身影出現在走廊盡頭時,這片死寂的“風暴眼”終于被攪動了。
早已等候在病房門口的一群人,立刻齊刷刷地轉過頭來。
為首的,正是蘇清雪的舅舅,趙建國。他穿著一身價值不菲的西裝,手腕上戴著明晃晃的金表,臉上堆砌起一副“恰到好處”的、既擔憂又熱情的笑容。
在他身后,是舅媽,以及幾個趙家的嫡系親戚。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如出一轍的、虛偽的關切。
然而,在那層關切的面具之下,蘇清雪能清晰地看到他們眼神深處,那壓抑不住的焦躁、算計,以及……貪婪。
“哎呀!雅蘭,清雪!你們可算來了!快過來,讓我們看看!”趙建國一馬當先,張開雙臂就想給趙雅alan一個擁抱。
趙雅蘭下意識地向后縮了縮,躲在了女兒的身后。
蘇清雪則不著痕跡地上前了半步,如一道堅固的堤壩,將母親與那群“親人”隔絕開來。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也沒有即將面臨沖突的緊張。只有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職業化的冷靜。
趙建國伸出的雙臂,尷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這才注意到,在蘇清雪母女身后,還跟著一個如同鐵塔般沉默的男人。
破軍。
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雙手自然垂在身側,眼神平視前方,仿佛對眼前的一切都視而不見。但他身上那股從尸山血海中磨礪出的鐵血煞氣,卻如同一道無形的屏障,讓整個走廊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幾分。
趙家眾人原本準備好的一擁而上、七嘴八舌的“親情攻勢”,瞬間卡在了喉嚨里。
他們不敢過分造次了。
氣氛,在這一刻,變得詭異地凝滯。
“咳咳,”趙建國尷尬地收回手,清了清嗓子,試圖重新掌控局面,“清雪啊,你這……朋友,不介紹一下嗎?”
“我的司機。”蘇清雪的聲音,清冷而平淡,沒有絲毫波瀾。
司機?
趙建國和身后的親戚們對視一眼,心中疑竇叢生。江城一個破落家族的上門女婿,什么時候能請得起這種氣場的司機了?
但眼下,這不是重點。
“哦哦,好,好。”趙建國強笑著,立刻將話題拉回正軌,“清雪啊,你外婆的情況,很不好。醫生說,必須立刻進行第二次手術,不然……唉!”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臉上露出悲痛的神情,仿佛心都碎了。
“手術費,還有后續的康復費用,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我們趙家,雖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貴,但為了媽,我們是砸鍋賣鐵也愿意!只是……這缺口,實在是太大了。”
他開始了他預演了無數遍的表演。
然而,就在他準備進一步渲染悲情,提出“要求”的臨界點。
“嗡——”
他口袋里的手機,極輕微地振動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但還是不動聲色地將手伸進口袋,摸出了手機。
是一條來自**“未知號碼”**的加密信息。
他本來想直接忽略,但信息的第一行字,卻像一道閃電,瞬間擊中了他的眼球。
【趙先生,想讓趙家真正崛起嗎?】
趙建國的心臟,猛地一跳!
他飛快地掃了一眼對面的蘇清雪,假裝在查看時間,手指卻飛速地將信息內容完全打開。
【據可靠消息,蘇氏集團有神秘股東,正通過本次事件,考察蘇家各支脈的潛力。誰能在此次事件中,對蘇清雪母女表現出最強的掌控力,誰就能獲得該股東的最終支持,一步登天!】
轟——!
這段文字,如同一劑最猛烈的強心針,狠狠地扎進了趙建國的心臟!
他眼中的貪婪,瞬間被一種名為“野心”的火焰所取代!
原來如此!原來這不僅僅是敲一筆錢那么簡單!這是一場……考驗!是一場決定趙家未來命運的豪賭!
他瞬間就明白了!那個“神秘股東”,一定是看不慣蕭凡那個廢物,也看不慣蘇清雪這個丫頭片子,想要扶持一個“自己人”來掌控蘇家的產業!
而他趙建國,作為蘇清雪唯一的親舅舅,不就是最好的人選嗎?
“掌控力”……
趙建國反復咀嚼著這三個字,眼神變得灼熱無比。
他看向蘇清雪的目光,徹底變了。
那不再是看待一個可以敲詐的外甥女的目光,而是看待一件……志在必得的、能讓他飛黃騰達的“資產”!
“清雪啊。”
趙建國再次開口,聲音里已經帶上了一種不容置疑的、長輩的威嚴。
他將手機悄悄塞回口袋,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仿佛他已經不是在“請求”幫助,而是在宣布一個“解決方案”。
“外婆的病,是我們整個趙家的事。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打拼不容易,這么重的擔子,怎么能讓你一個人扛呢?”
他擺出一副“為你著想”的痛心模樣,聲音卻透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虛偽。
“所以,我和你舅媽,還有家里的長輩們商量了一下,為你制定了一個‘一攬子解決方案’,保證能讓你高枕無憂!”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你立刻將你手中持有的蘇氏集團所有股權,暫時‘抵押’給我們趙家。這不是要你的錢,而是給我們一個‘信心’,讓我們好放心地去外面為你籌錢。”
“什么?!”母親趙雅蘭失聲驚呼,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蘇清雪沒有說話,只是眼神更冷了幾分。
趙建國完全無視了妹妹的反應,自顧自地伸出第二根手指,聲音愈發亢奮。
“第二,你那個新成立的‘清雪公司’,必須立刻成立一個‘家族監管委員會’,由我來擔任委員會主席。你還年輕,做生意容易被人騙,我們長輩,有義務替你把關!”
“哥!你……你怎么能說出這種話!”趙雅alan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趙建國,嘴唇都在哆嗦。
“我這都是為了清雪好!”趙建國一臉正氣,仿佛自己是圣人,“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么!”
他看向蘇清雪,伸出了第三根手指,拋出了他自認為最“高明”的、最能體現“掌控力”的條件!
“第三,在你外婆康復之前,為了方便照顧,也為了避免你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比如你那個廢物老公)繼續欺騙,你和你媽,就搬回我們趙家老宅住。我們會替你保管好身份證件和公司印章,什么時候事情解決了,什么時候還給你!”
這已經不是勒索了。
這是明目張膽的軟禁和掠奪!
“趙建國!你混蛋!”趙雅蘭終于承受不住,爆發了。眼淚奪眶而出,那是被自己親哥哥傷透了心的絕望與痛苦。
“媽。”
就在這時,一只冰涼卻異常沉穩的手,輕輕地按在了趙雅alan顫抖的肩膀上。
蘇清雪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聲音不大,卻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瞬間刺穿了走廊里所有的嘈雜。
“說完了嗎?”
整個走廊,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蘇清雪的身上。
趙建國看著她,心中冷笑。他以為,這是蘇清雪準備服軟前的最后掙扎。
然而,他看到的,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那是一雙古井無波,卻又深不見底的眼眸。在那眼眸深處,沒有憤怒,沒有悲傷,只有一種看穿了一切的、極致的冰冷與……蔑視。
仿佛她看的,不是一群所謂的“親人”,而是一群上躥下跳、滑稽可笑的小丑。
“趙建國。”
蘇清雪緩緩開口,她甚至連“舅舅”這個稱呼都省去了。
“從今天起,我母親,只有我一個親人。而我,也只有我母親一個親人。”
“我們和你們趙家,再無瓜葛。”
這番話,如同平地驚雷,炸得趙家眾人腦中嗡嗡作響!
“你……你這丫頭!你說的這是什么混賬話!”趙建國又驚又怒,他沒想到,等來的不是屈服,而是最徹底的切割!
蘇清雪完全沒有理會他的咆哮。
她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輕輕拍在了走廊的窗臺上。
“這是外婆入院以來,所有的費用清單,一共78萬3千元,每一筆,都有我的支付記錄。你們趙家,一分錢都沒出過。”
她又拿出了第二份文件。
“這是我咨詢過的律師團隊的法律意見。任何以親情為名,脅迫他人轉讓資產、限制人身自由的行為,都已構成……敲詐勒索罪和非法拘禁罪。”
“你……你!”趙建國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指著蘇清雪,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怎么也想不到,這個外甥女,竟然是有備而來!還帶了律師意見!
蘇清雪看著他那副氣急敗壞的模樣,眼神中的蔑視更濃了。
她終于亮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張,也是最致命的一張底牌。
“所以,就不勞各位‘費心’了。”
她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每一個人的耳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女王般的決斷力。
“外婆的治療,將由我全權負責。”
“一個初始資金為五百萬的醫療信托基金,將在一小時內正式成立。基金將由國內頂尖的律師團隊和會計師事務所共同監管,確保每一分錢,都只用于外婆的治療。”
“各位的‘好意’,我們心領了。現在,可以請你們,讓開了嗎?”
醫療信托基金?!
律師團隊監管?!
這幾個字眼,對于趙建國這群只懂得市井手段的人來說,簡直如同天方夜譚!
這是一種他們完全無法理解,也根本無法插手的、徹徹底底的——
降維打擊!
趙家所有人都懵了,傻傻地站在原地,看著那個曾經在他們眼中柔弱可欺的女孩,此刻正散發著讓他們不敢直視的、璀璨奪目的光芒。
與此同時。
省城希爾頓酒店,頂層總統套房。
巨大的落地窗前,塞壬正端著酒杯,饒有興致地看著面前平板電腦上的實時畫面。
畫面的來源,是趙建國西裝領口上,一枚毫不起眼的、偽裝成品牌Logo的微型攝像頭。
走廊里發生的一切,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當看到蘇清雪拿出文件,條理清晰地進行“降維打擊”時,塞壬的臉上,不但沒有任何惱怒,反而露出了一個更加興奮、更加愉悅的微笑。
“哦……真是只漂亮又有爪牙的鳳凰。”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從棋盤上拿起那枚代表蘇清雪的“白色女王”,在指尖輕輕摩挲著,碧藍色的眼眸中閃爍著欣賞的光芒。
“我開始喜歡這個游戲了。”
她看著屏幕上,趙家眾人那副失魂落魄的蠢樣,輕蔑地搖了搖頭。
“一群廢物,連讓她熱身都做不到。”
她放下酒杯,拿起了另一部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啟動第二方案。”她的聲音,慵懶而又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既然她喜歡玩專業的,想用錢和法律來解決問題……”
塞壬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那就讓省城商業聯合會的李主席,親自去‘拜訪’一下她吧。”
“我倒要看看,當整個省城的商業規則都與她為敵時,她那只小小的信托基金,還能不能……成立?”
她優雅地將手中的“白色女王”,放回了棋盤的中央。
而在它的四面八方,無數黑色的棋子,已經悄然布下了天羅地網。
“Therealhunt……”
(真正的狩獵……)
“…hasjustbegun.”
(……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