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濃墨，將整個江城浸染。

“江畔別院”的燈火，像是墨池中唯一一朵搖曳的金色蓮花，明亮，卻透著一股與周遭格格不入的孤寂。

回到別墅時，迎接蕭凡的，是一片死寂。

這種安靜，與往日的溫馨寧謐截然不同。它不再是能讓人卸下所有防備的港灣，反而像一塊沉重的鉛，懸在每個人的頭頂，壓迫著空氣，讓每一次呼吸都變得滯澀而艱難。

蘇清雪沒有哭，也沒有歇斯底里地質問。

她已經換下了那身象征著她職業榮耀與驕傲的套裝，穿上了一身素雅的居家服，仿佛褪去了一身堅硬的鎧甲。然后，她便開始在空曠的客廳里，默默地忙碌起來。

她用一塊柔軟的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光潔如鏡的紅木桌面；她將沙發上的抱枕一個個拿起，拍松，再按照精準的角度重新擺放整齊；她拿起小巧的噴壺，細致地給窗臺上的每一盆綠植澆水，連葉片上的塵埃都輕輕拭去……

她的動作很輕，很慢，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專注，仿佛在進行某種神圣而古老的儀式。

但蕭凡一眼便看穿了這平靜表象下的驚濤駭浪。這是一種人類在面對無法理解、無法抗衡的巨大沖擊時，下意識的心理防御機制。當內心世界被混亂與失序徹底填滿，人就會本能地試圖去掌控自己唯一能掌控的東西——身邊的物理環境。她在用這種刻板的、有序的、重復性的勞動，來對抗靈魂深處的崩塌。

蕭凡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他沒有去打擾她，更沒有說出那些蒼白無力的安慰。他知道，此刻任何的解釋，在“塞壬”這種層級的敵人所掀起的風暴面前，都只會顯得像個笑話。

他只是默默地走進廚房，為她倒了一杯溫度恰到好處的溫水，輕輕放在她手邊的茶幾上。

蘇清雪擦拭水晶擺件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她沒有轉頭，甚至沒有看那杯水一眼，只是用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了一句“謝謝”，然后繼續她那仿佛永無止境的清潔工作。

燈光下，她的側臉蒼白得像一張宣紙，那雙總是清冷、自信、仿佛能洞悉一切商業機密的眼眸，此刻卻蒙上了一層蕭凡從未見過的、濃得化不開的迷霧。

那是震驚，是茫然，是恐懼……但在這層層情緒的背后，更深處的地方，一種理性的、屬于“蘇清雪”這個女人的強大邏輯，正在瘋狂運轉。

她的腦海中，一幕幕畫面如同電影蒙太奇般瘋狂閃回：

畫面一：李建國，那個跺跺腳能讓省城商界抖三抖的男人，在自己面前驚恐下跪的場景。

畫面二：天空中，那帶著恐怖壓迫感的武裝直升機群，如同天神下凡。

畫面三：面對蘇家所有人的刁難與羞辱，蕭凡那雙始終平靜如深淵的眼眸。

畫面四：那枚神秘的、讓李建民汗流浹背的“權御天下”印璽。

這些過去被她歸結為“巧合”或者“蕭凡認識某個大人物”的碎片，此刻，在“國際金融安全聯合會”這塊巨大拼圖的映襯下，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強行拼湊、重組！

一個可怕的、但邏輯上卻無比通順的推論，在她心中逐漸成型：

“我的丈夫……他所牽扯的麻煩，已經超越了商業，超越了權貴，甚至……超越了國家的界限。”

“所以，攻擊我的，才會是這種級別的、來自世界之外的龐然大物。”

這個推論讓她渾身冰冷。她不再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而是一個被卷入神明戰爭的凡人。

蕭凡能清晰地感覺到，一道無形的、由恐懼和猜疑砌成的墻，正在他們之間悄然豎起。

他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蘇清雪那看似忙碌、實則在用盡全力與內心風暴抗爭的背影。

此刻的客廳，不再是家，而是一個靜默的戰場。沒有硝煙，沒有言語的交鋒，但空氣中彌漫的張力，卻比任何尸山血海的戰場，都要來得驚心動魄。

而在蕭凡平靜的目光之下，一場席卷全球的暗流，已經因為“塞壬”的一個指令，而徹底引爆。

德國，柏林，某棟偽裝成廢棄釀酒廠的工業建筑地下五層。

這里是世界上最堅固、最隱秘的數據堡壘之一。墻壁由復合材料構成，可以抵御鉆地炸彈的直接攻擊。空氣由獨立的循環系統過濾，唯一的物理入口需要虹膜、聲紋、基因序列三重驗證。

一個戴著無框眼鏡、氣質儒雅的男人，正坐在一張由無數幽藍色全息光屏環繞的王座式控制臺前。他的代號是**“矩陣”（Matrix）**，“神罰”組織內部七大主神之一，執掌“網絡權柄”的幽靈。

他的面前，一幅巨大的、由億萬光點構成的世界網絡節點圖正緩緩旋轉，如同一個被他托在掌心的玻璃宇宙。

“主人有令，游戲升級。”一個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電子合成音在他耳邊響起，那是他的專屬AI助手“神諭”的聲音。

“矩陣”的嘴角，勾起一抹優雅而殘酷的微笑，仿佛一位即將指揮交響樂的藝術家。他修長的十指在虛擬鍵盤上開始舞動，那速度快得幾乎出現了殘影，在空中拉出一道道淡藍色的光痕。

“指令確認。目標：龍國，江城。”

他輕聲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玩味。“一個有趣的測試樣本。讓我看看，這個古老國度所謂的‘天網’，究竟有多么不堪一擊。”

隨著他的操作，世界網絡節點圖上，那個代表“江城”的光點被瞬間鎖定、放大。緊接著，他做了一個令“神諭”都發出了輕微警告蜂鳴的動作——他沒有選擇從單一的海外節點滲透，而是同時激活了潛伏在全球193個國家的、數以萬計的僵尸網絡節點！

無數道細微的、肉眼無法察覺的數據流，如同億萬條饑餓的響尾蛇，在同一時刻，從全球各個隱秘的服務器中涌出，匯成一股龐大的數據洪流，悄無聲息地撲向了江城的城市網絡。

“正在繞過‘龍國長城’……”

“正在解析‘江城防火墻’底層代碼……”

“發現初級防御AI……正在進行欺騙性引導……”

“矩陣”看著光屏上一連串的成功提示，臉上露出一絲不屑。他隨手調出了江城網絡安全中心的內部監控畫面，看著里面一群焦頭爛額的“專家”，他甚至還有閑情逸致，在他們的主屏幕上，用代碼留下了一行詩：

“Thouartaphantom，adream，abubble.”（你是一個幻影，一場夢，一個泡影。）

做完這一切，他才開始真正的“工作”。

交通、電力、金融、通信……整座城市的“神經網絡”，在短短三分鐘內，就被他植入了無數個可以被隨時引爆的“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