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港，七號倉庫。
冰冷的雨水，順著頂棚那個被火神炮轟出的巨大破洞，淅淅瀝瀝地落下，沖刷著地面上尚未干涸的血跡，也沖刷著那具跪倒在地的、名為“戰爭”的騎士——尼古拉·科瓦奇的尸體。
這位剛才還不可一世，試圖用絕對火力將一切化為焦土的“天啟”騎士，此刻，雙臂反折，右膝粉碎，喉嚨上插著一柄古樸的三棱軍刺，跪在自己的“火力悲歌”中，死不瞑目。
他的身邊，是那捆啞火的C4炸藥，以及散落一地的、冰冷的彈殼。
蕭凡站在尸體旁，神情漠然，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足以載入特種作戰教科書的單兵對決，對他而言，不過是隨手拍死了一只聒噪的蒼蠅。
他抬起手，按著耳麥，聽著蘇清雪那清冷而果決的命令，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了一抹溫柔的弧度。
“遵命，我的女王。”
這句發自內心的回應，讓電話那頭的蘇清雪，心頭微微一顫。
她坐在“云端王座”上，眼前的全息屏幕上，依舊是港口倉庫的實時監控畫面。畫面中，那個男人偉岸的背影，在昏暗的燈光和冰冷的雨水中，顯得如此可靠，仿佛只要有他在，天塌下來，也能被他一肩扛起。
“女王”這個稱呼，從別人口中說出，或許是奉承，是敬畏。
但從蕭凡口中說出，卻帶著一種獨一無二的、只屬于他們二人之間的寵溺與承諾。
他，是她的劍，是她的盾，是她征伐天下的無雙戰神。
而她，是他的港灣，是他的軟肋，是他愿意為之俯首稱臣的唯一女王。
蘇清雪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那絲漣漪，恢復了商業女王的冷靜與決斷。
“我給你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后，我要讓江城港恢復如初，就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收到。”
蕭凡掛斷了通訊，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時間，晚上十點整。
一個小時，將這座被重火力蹂躪過的、如同小型戰場般的倉庫，恢復原樣？還要處理掉一具“天啟”騎士的尸體，以及數噸的非法軍火？
這對于世界上任何一個組織而言，都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對于他，“閻王”，而言，不過是一個電話的事。
蕭凡沒有急著動手，而是踱步到倉庫門口，拉開那扇沉重的鐵門，看著外面依舊瓢潑的大雨。
他從口袋里摸出一根最普通的香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辛辣的煙氣涌入肺中，讓他那因為極致殺戮而略顯亢奮的神經，緩緩地平復下來。
他在等一個人。
一個有資格，也有能力，來為他“打掃戰場”的人。
大約五分鐘后，雨幕中，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一道魁梧的身影，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進了七號倉庫，他全身的衣服都被雨水濕透了，狼狽不堪，但臉上，卻帶著一種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敬畏。
來人，正是江城地下世界的“無冕之王”——龍四海！
“蕭……蕭先生！”
龍四海一進門，當他看到倉庫內的慘狀，以及那具跪地而死的、如同魔神般的魁梧尸體時，他的瞳孔猛地一縮，倒吸了一口涼氣。
雖然他沒有親眼目睹戰斗的過程，但僅僅是這戰后的景象，就足以讓他想象出，這里剛才爆發了何等恐怖的廝殺！
那被犁開的水泥地，那被打成篩子的集裝箱，還有那具死狀凄慘的尸體……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造成的！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顯然就是眼前這個正在悠閑抽煙的男人！
龍四海的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他愈發慶幸，自己當初選擇了臣服，而不是對抗。與蕭先生為敵，那下場，恐怕比地上這具尸體，還要凄慘百倍！
他不敢再多看一眼，連忙低下頭，用一種近乎謙卑的姿態，恭恭敬敬地站在蕭凡面前，等待著發落。
蕭凡緩緩吐出一口煙圈，煙霧在雨水的沖刷下，瞬間消散。
他沒有回頭，只是用一種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語氣，問道：“龍四海，你可知罪？”
噗通！
龍四海沒有絲毫猶豫，雙膝一軟，重重地跪在了滿是積水的地面上！冰冷的雨水瞬間浸透了他的褲子，但他卻感覺不到絲毫寒冷，因為，一股比這雨水更冷冽的寒意，正從蕭凡的身上散發出來，將他整個人都凍僵了。
“蕭先生，四海知罪！”他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額頭撞在水泥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哦？說來聽聽。”蕭凡的聲音依舊平淡，聽不出喜怒。
但龍四
海卻知道，這平靜的湖面下，隱藏著足以將他撕成碎片的滔天巨浪。
他不敢有絲毫隱瞞，顫聲說道：“罪有三條！”
“其一，我御下不嚴！讓手下的人，接了不該接的貨，讓這些……這些要命的東西，流入了江城，給蕭先生和嫂夫人帶來了天大的麻煩！這是我的失察之罪！”
“其二，我貪心不足！明知這批貨來路不正，卻被巨大的利潤蒙蔽了雙眼，心存僥幸，沒有在第一時間向蕭先生匯報。這是我的貪婪之罪！”
“其三，也是最不可饒恕的一條！”龍四海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哭腔，身體抖得如同篩糠，“在蕭先生您和敵人……交戰的時候，我……我竟然因為害怕，躲在遠處不敢上前！眼睜睜地看著您孤身犯險！這是我的……不忠之罪！”
說完，他再次重重地磕頭，聲淚俱下：“蕭先生，四海有罪，罪該萬死！請蕭先生責罰！”
他很清楚，在蕭凡這種層次的大人物面前，任何狡辯和推諉，都是在自尋死路。唯一的生路，就是徹底的坦白，徹底的臣服，將自己的生死，完全交由對方來裁決。
倉庫里，一時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雨聲，和龍四海那因為恐懼而變得急促的呼吸聲。
每一秒，都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終于，蕭凡掐滅了手中的煙頭，緩緩轉過身來。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龍四海，眼神深邃如海，看不出任何情緒。
“起來吧。”
這三個字，讓龍四海如蒙大赦，但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蕭……蕭先生……”
“我讓你起來。”蕭凡的語氣加重了一分。
龍四海這才敢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但依舊低著頭，不敢與蕭凡對視。
蕭凡看著他狼狽的樣子，淡淡地說道：“你說的沒錯，你的確有罪。而且，罪不容赦。”
龍四海剛剛放下的心，瞬間又提到了嗓子眼，臉色慘白。
“但是……”蕭凡話鋒一轉，“念在你還有幾分自知之明，而且，在我最需要的時候，你提供了有用的情報。功過相抵，死罪可免。”
龍四海的心情，就像是坐過山車一樣，大起大落，他張了張嘴，卻激動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蕭凡沒有理會他的激動，而是伸手指了指倉庫內的一片狼藉，以及那具跪地的尸體。
“活罪，難逃。”
他的聲音，變得如同閻王下達的判決。
“從現在開始，給你五十分鐘。我要你把這里，恢復原樣。地面，墻壁，貨架，集裝箱……所有被破壞的地方，全部復原。地上的血跡，彈殼，尸體，全部處理干凈。還有……”
蕭凡的目光，落在了那幾箱沒有被完全摧毀的軍火上。
“……這些東西，全部沉入江底，永遠不要再出現。我要在五十分鐘后，看到一個干干凈凈的、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的七號倉庫。”
“能做到嗎？”
這是一個命令，也是一個考驗。
考驗龍四海的能量，考驗他的忠誠，也考驗他的辦事能力。
如果他做不到，那么，他也就不再有利用的價值。
一個沒有價值的人，下場會是什么，不言而喻。
龍四海在聽到這個命令的瞬間，非但沒有感到為難，眼中反而爆發出了一陣狂喜的光芒！
這不是責罰！
這是機會！
這是蕭先生在給他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他立刻挺直了腰板，剛才的恐懼和頹然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絕對的自信和果決！
“蕭先生請放心！別說五十分鐘，四十分鐘！四十分鐘之內，我保證讓這里，比剛建好的時候還要干凈！”
他猛地掏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飛速點動，一連串的命令，通過加密的渠道，瞬間傳了出去。
“阿虎！帶上工程隊！立刻來七號倉庫！帶上最好的水泥，切割機，焊槍！所有能用的設備都帶上！”
“豹子！召集所有信得過的兄弟！穿上潛水裝備，到七號倉庫碼頭集合！有重活要干！”
“蛇仔！聯系法醫老張！讓他帶上全套‘清潔工具’，馬上過來！告訴他，是最高級別的‘清道夫’任務！”
一連串的電話打出去，龍四海仿佛又變回了那個執掌江城地下世界的“無冕之王”。
他掛斷電話，對著蕭凡深深一躬：“蕭先生，您先去休息。這里，交給我！”
蕭凡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么，轉身走入了雨幕之中。
他知道，龍四海會處理好一切。
因為，這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機會。
……
與此同時，云頂別墅。
書房內，燈火通明。
蘇清雪依舊坐在她的“云端王座”前，但眼前的全息屏幕上，已經不再是港口的監控畫面，而是變成了一張錯綜復雜的、覆蓋了整個江城市區的電子地圖。
地圖上，無數條數據流正在飛速閃動、匯聚、分析。
她的臉色，比剛才更加凝重。
“戰爭”騎士尼古拉，只是一個莽夫，一個用來看門的瘋狗。他的威脅，是顯性的，是可以用暴力來解決的。
但“天啟”四騎士中，真正可怕的，是另外三位。
尤其是，代號“瘟疫”的騎士。
根據蕭凡之前提供的情報，“瘟疫”騎士，是一個生化領域的頂級專家，一個瘋狂的、毫無底線的反人類科學家。他最擅長的，不是槍炮，不是格斗，而是制造各種足以毀滅一座城市的……超級病毒。
蘇清雪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速敲擊著，一道道指令發出，調動著“天雪集團”隱藏在水面之下的龐大信息網絡。
“以江城港為中心，篩查過去二十四小時內，所有入境的、具有生化領域學術背景的外國人。”
“入侵市疾控中心數據庫，比對近期所有上報的、具有非典型性癥狀的流感病例。”
“調動全市所有高清攝像頭，利用人臉識別技術，追蹤一個身高約一米七五，習慣戴金絲眼鏡，左手手腕有燙傷疤痕的白人男子。”
屏幕上，海量的數據如同瀑布般刷新。
一個個名字被排除，一個個病例被分析。
終于，一條看似毫不相關的信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江城第一人民醫院，昨夜凌晨三點，接收一名急診病人，男，三十五歲，碼頭搬運工。癥狀：高燒不退，呼吸困難，皮膚出現大面積紫色斑點。初步診斷為：未知病毒感染，已進行隔離。”
蘇清雪的瞳孔猛地一縮！
紫色斑點！
這與蕭凡情報中，提到的“瘟疫”騎士早期作品“紫斑熱”的癥狀，完全吻合！
她立刻將這個病例的所有資料調到了最高權限。
病人的行動軌跡，接觸人群，所有信息，都在她眼前一一展開。
“不好！”
當看到病人在發病前，曾經去過江城最大的海鮮批發市場——“東海市場”時，蘇清雪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海鮮市場，人流量巨大，環境潮濕，是病毒傳播最理想的溫床！
如果病毒已經通過這個市場擴散出去……
后果，不堪設想！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
蕭凡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已經換下了一身濕透的戰斗服，穿上了舒適的居家服，手里還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牛奶。
“還沒睡？”他走到蘇清雪身邊，將牛奶放在她手邊，眼中滿是心疼。
蘇清雪揉了揉眉心，將屏幕上的信息隱去，疲憊地靠在椅背上：“有點工作上的事。”
她不想讓他擔心，尤其是，在他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之后。
蕭凡又怎么會看不出她的疲憊和憂慮。他伸出手，輕輕地按在她的太陽穴上，用一種恰到好處的力道，為她按摩起來。
“別硬撐著。天塌下來，有我扛著。”蕭凡的聲音，溫柔而有力。
感受到他指尖傳來的溫度和力量，蘇清雪緊繃的神經，終于緩緩地放松了下來。
她靠在他的懷里，感受著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氣息，輕聲說道：“蕭凡，‘戰爭’倒下了，但‘天啟’的奏鳴曲，才剛剛進入最危險的篇章。”
她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神情無比嚴肅。
“‘瘟疫’，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