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自沉”的警報響徹整座島嶼時,死亡的倒計時便已開始。
這不是簡單的爆炸,而是更加徹底的、釜底抽薪式的毀滅。島嶼底部的壓艙水閥門被強制打開,冰冷的海水如同饑渴的巨獸,開始瘋狂地涌入這座鋼鐵堡壘的骨架之中。金屬在巨大的水壓下發出不堪重負的悲鳴,整座島嶼都在顫抖、呻吟,仿佛一頭被割斷了喉嚨的利維坦,正在緩緩沉向它永恒的墳墓。
十分鐘。
對于普通人而言,或許足夠喝完一杯咖啡。但對于此刻的蕭凡來說,這是他與地獄賽跑的全部時間。
“蕭凡!聽我指揮!”蘇清雪的聲音,在通訊頻道中如同最精準的手術刀,冷靜而銳利,驅散了所有的雜音?!拔艺谟谩炀W’強行接管島嶼的服務器,下載織潮者所有的研究資料。但這會觸發對方的數據清除協議,我只有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同時,自沉程序會鎖死所有主通道,你必須走備用路線!”
“明白?!笔挿驳幕卮鹬挥幸粋€字。
他沒有絲毫猶豫,轉身沖入了那片他剛剛走出的、充滿了強酸腐蝕痕跡的黑暗。他的身體,在與織潮者最后的搏殺中,已經逼近了極限。內勁的過度消耗讓他的經脈隱隱作痛,身上細小的傷口在高強度的運動下,不斷滲出鮮血。
但他不能停。
“轟??!”
頭頂的合金天花板猛地砸落下來,封死了他身后的退路。腳下的地面開始傾斜,冰冷的海水從墻角的縫隙中嘶嘶地冒出,很快就沒過了他的腳踝。
“前方岔路左轉,進入三號生物廢料處理通道!快!”蘇清雪的聲音,是他在這座正在崩潰的迷宮中,唯一的指引。
蕭凡依言而行,一腳踹開一扇早已變形的閘門,沖了進去。這里是比檢修通道更加骯臟、惡臭的地方,墻壁上掛滿了粘稠的、不知名的生物組織,腳下是沒過膝蓋的、散發著惡臭的渾濁液體。
“數據傳輸78%……該死,對方的反擊防火墻啟動了!蕭凡,我需要你幫我爭取時間!”
“怎么做?”蕭凡一邊在污穢的通道中艱難跋涉,一邊問道。
“破壞掉能源中樞的物理連接!它在你的下方,D-4層!只有這樣,才能中斷他們的數據自毀程序!”
蕭凡沒有絲毫猶豫,看準了腳下一塊相對脆弱的金屬網格地板,深吸一口氣,將所剩不多的內勁,全部凝聚于右腳之上!
“閻羅三式·踏碎!”
“轟!”
一聲巨響,金屬網格被他硬生生踏出一個大洞!他整個人,連同無數金屬碎片,一起墜向了下方更加深邃的黑暗!
D-4層,能源中樞。巨大的、如同心臟般搏動的能量核心,正在發出危險的紅光,無數粗大的電纜如同血管般連接著它與整座島嶼。
蕭凡在半空中強行扭轉身體,穩穩地落在了一根電纜之上,避免了直接摔在地面。
“就是現在!”
他沒有武器,但他的身體,就是最強的武器!他沿著粗大的電纜飛速奔跑,如同在懸崖峭壁上行走的絕頂高手。
“警告!偵測到入侵者!”
織潮者雖死,但他的防御系統,依舊忠實地執行著最后的指令。墻壁中,數十個自動機槍炮塔瞬間伸出,紅色的激光瞄準點,在一瞬間,就全部鎖定了蕭凡!
“噠噠噠噠噠噠——!”
暴雨般的子彈,瞬間將蕭凡所在的區域,變成了一片由金屬與火焰交織的死亡風暴!
蕭凡的身影,在彈雨中化作了一道肉眼難以捕捉的幻影。他將“凌波微步”的身法發揮到了極致,每一次閃轉騰挪,都恰好躲開了致命的彈道。子彈擦著他的衣角飛過,在他身后的能量核心上,迸射出耀眼的火花。
“數據傳輸95%……98%……100%!傳輸完成!”蘇清雪的聲音,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喜悅?!笆挿?,干得漂亮!現在立刻撤離!我給你規劃了新的路線,直通東側的潛艇停靠港!那是唯一的出口!”
“收到!”
蕭凡猛地一蹬腳下的電纜,身體如炮彈般射出,撞碎了一面相對薄弱的觀察窗,沖出了槍林彈雨。
但他剛剛落地,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生物本能的巨大危機感,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臟!
他下意識地向旁邊撲倒。
“轟——?。?!”
一道比之前“裁決者”骨刃更加粗壯、更加猙獰的、如同巨型鐮刀般的黑色利爪,擦著他的后背,狠狠地斬在了他剛才所站立的地面上!堅硬的合金地板,如同紙糊的一般,被輕易地撕開了一道長達數米的恐怖豁口!
蕭凡驚出了一身冷汗,他迅速翻身而起,望向攻擊的來源。
只見在能源中樞那破碎的核心之后,一個龐大而扭曲的身影,正緩緩地從黑暗中站起。
那,是織潮者最后的“杰作”,也是“塵埃”協議的一部分——負責清掃一切幸存者的,最終守衛。
“守墓人(GraveKeeper)”。
它沒有“裁決者”那般復雜的生物結構,它的形態更加純粹,也更加致命。它的整個身體,就像一頭被剝了皮的、肌肉纖維完全暴露在外的黑色巨猿,但它的四肢,卻被改造成了四柄長短不一、閃爍著幽光的巨大骨鐮。它的頭部沒有五官,只有一個巨大的、不斷開合的、如同聲吶接收器般的肉盤。
它,是純粹為了殺戮和毀滅而生的……最終兵器。
“蕭凡,小心!”陸風的聲音,第一次在頻道中帶上了凝重的警告,“它的能量反應,超過了三頭‘裁決者’的總和!這是……這是織潮者的‘王牌’!”
“王牌,通常是用來翻盤的?!笔挿簿従徴局鄙眢w,眼神銳利如刀?!岸皇恰脕砼阍岬摹!?/p>
“吼——?。?!”
“守墓人”仿佛聽懂了蕭凡的挑釁,發出一聲無聲的、卻能震動人靈魂的咆哮,四足并用,如同一輛失控的、裝滿了刀刃的戰車,朝著蕭凡瘋狂地沖了過來!
它的速度,快到極致!
蕭凡瞳孔猛縮,他知道,以自己現在的狀態,硬拼,只有死路一條!
他轉身就跑!
他奔跑的方向,正是蘇清雪為他規劃的、通往潛艇港的逃生路線!
一人一獸,在這座正在分崩離析、不斷被海水淹沒的鋼鐵墳墓中,上演了一場最原始、最瘋狂的追逐!
“轟隆!”
走廊在坍塌,蕭凡在碎石與墜物之間,輾轉騰挪!
“嘩啦啦!”
海水從四面八方倒灌而入,冰冷的激流,幾乎要將他沖倒!
而他身后的“守墓人”,卻對這一切如履平地。它那巨大的骨鐮,不僅是武器,更是攀爬和破拆的工具。任何擋在它面前的障礙,無論是坍塌的墻壁,還是洶涌的水流,都會被它毫不留情地、一刀兩斷!
它在不斷地拉近距離!
“還有多遠?!”蕭凡怒吼道,他能感覺到身后那股帶著濃烈死氣的腥風,已經刮到了他的后頸。
“穿過前方最后一個閘門,就是停靠港!我已經啟動了‘夜叉’號的引擎!陸風會在那里接應你!”蘇清雪的聲音,也帶上了一絲焦急。
最后的閘門,近在眼前!
但那頭“守墓人”,也追到了他的身后!它高高地躍起,四柄骨鐮在半空中,化作了一片密不透風的、死亡的刀網,朝著蕭凡當頭罩下!
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砰——!”
一聲沉悶的、如同遠古戰鼓般的巨響,從島嶼的外部傳來!
一顆特制的、帶著高頻震蕩波的穿甲彈,精準地穿透了島嶼那早已脆弱不堪的外壁,不偏不倚地,正中“守墓人”那巨大的、沒有五官的頭部!
“嗡——?。。 ?/p>
無形的震蕩波,瞬間爆發!
“守墓人”那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頭部的肉盤,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劇烈地波動起來!雖然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這突如其來的、針對它感知核心的攻擊,卻讓它陷入了長達兩秒鐘的、短暫的混亂!
它的攻擊,也因此出現了致命的破綻!
懸崖之巔,陸風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天罰”,冷靜地說道:“通道已清理。女王,看你的了?!?/p>
這,就是“騎士”的沖鋒。沉默,但致命。
蕭凡抓住了這用生命換來的、寶貴的兩秒鐘!
他沒有絲毫猶豫,整個人如同一條游魚,從那致命刀網的縫隙中,險之又險地穿了過去!然后,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一頭撞開了那扇早已被海水侵蝕得松動的閘門!
“嘩——?。?!”
門后,是一個巨大的、已經被海水淹沒了一半的、如同洞窟般的潛艇停靠港。
一艘通體漆黑、造型充滿了流線型美感的、如同深海鬼魅般的潛艇——“夜叉”號,正靜靜地懸浮在水中,頂部的艙門已經打開。
而此時,那頭“守墓人”也從混亂中恢復過來,它發出一聲憤怒到極點的咆哮,邁開大步,就要沖進停靠港!
但,它永遠沒有這個機會了。
“再見了,垃圾?!?/p>
千里之外,蘇清雪輕輕按下了鍵盤上的一個按鍵。
“指令確認:引爆‘夜叉’號,所有外部掛載的微型爆雷?!?/p>
“轟!轟!轟!轟!轟!”
一連串劇烈的爆炸,在“守墓人”腳下的閘門通道內,轟然引爆!精密的連鎖爆炸,瞬間摧毀了整個通道的結構支撐!
“吼……!”
“守墓人”發出了它最后一聲不甘的悲鳴,連同著它腳下那數萬噸的合金與混凝土,一起墜入了下方那被海水填滿的、深不見底的島嶼深淵。
塵埃,終于落定。
蕭凡站在齊腰深的海水中,看著那頭怪物消失的方向,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他贏了。他們,贏了。
“別發呆了,上來!”
陸風的聲音,從潛艇上傳來。他正站在艙門口,朝著蕭凡伸出了手。
蕭凡笑了笑,游了過去,握住了陸風那只穩如磐石的手,翻身進入了潛艇。
艙門,緩緩關閉。
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喧囂與崩潰。
潛艇內部,燈光明亮,溫暖而干燥。蕭凡一進來,就渾身脫力地靠在了艙壁上,大口地喘著氣。
陸風遞給他一條干毛巾和一套干凈的衣物,沒有多言,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轉身走向了駕駛艙。
“女王?!笔挿步油藘炔客ㄓ?。
“我在。”蘇清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歡迎回家,閻王?!?/p>
“干得不錯,女王?!笔挿灿芍缘卣f道。
“你也是?!碧K清雪頓了頓,語氣變得嚴肅起來,“我下載了織潮者服務器里,總計3.7T的所有數據。但大部分都被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基于量子糾纏算法的‘神之密鑰’給加密了。我需要時間來破解?!?/p>
“有關于‘判官’的嗎?”這才是蕭凡最關心的問題。
“有。”蘇清雪的回答,讓蕭凡的心猛地一沉。
“在那些未加密的、最表層的人員權限管理日志里,我找到了一個名字……”
“阿爾弗雷德·馮·海森堡,代號‘織潮者’,權限等級:主教(Bishop)?!?/p>
“而在他的權限之上,我只看到了一個代號……”
蘇清雪的聲音,仿佛帶著一絲寒氣。
“——‘判官’(TheJudge),權限等級:???”
后面,是兩個觸目驚心的問號。這意味著,以“主教”級的權限,甚至……連查看“判官”的權限等級都不被允許。
蕭凡的瞳孔,縮成了最危險的針尖。
主教……判官……
一個讓他幾乎付出生命代價的“織潮者”,在“天啟”組織里,竟然只是一個“主教”級的干部?
那在他之上的“判官”,又該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天啟”這個組織,究竟龐大到了何種地步?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仿佛浮現出了一副巨大的、冰冷的國際象棋棋盤。
“織潮者”,只是對方一個微不足道的“主教”。而自己,似乎剛剛才踏上這片棋盤。
棋盤的另一端,那片深不見底的陰影中,似乎有一個模糊的身影,正隔著無盡的迷霧,冷冷地注視著他。
“夜叉”號的引擎,發出輕微的嗡鳴,緩緩下潛,駛離了那座正在徹底沉入海底的、埋葬了無數罪惡的鋼鐵墳墓。
海面上,巨大的漩渦,漸漸平息。
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但蕭凡知道,一切,才剛剛開始。
他睜開眼,眼中沒有了疲憊,只剩下了無盡的、如同燃燒的寒冰般的戰意。
“女王,”他輕聲說道。
“嗯?”
“把我們知道的,關于‘天啟’的一切,都告訴我?!?/p>
“然后……”
他的聲音,在安靜的潛艇中,無比清晰。
“……讓我們,去把這位‘判官’大人,從他的神座上,揪下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