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蕭凡倒飛出去的那一刻被無限拉長。
他身在半空，身體卻違背了常理，沒有絲毫狼狽的翻滾。強大的核心力量讓他如同一枚被撥正的陀螺，在空中強行穩住身形，雙腳在光滑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向后滑行了整整十米，劃出兩道清晰的焦痕，才最終站定。
虎口，微微發麻。手中的“屠夫”軍刀，仍在發出低沉的、不甘的嗡鳴。
蕭凡的眼中，沒有驚駭，沒有恐懼，只有一絲冰冷的、如同外科醫生解剖標本般的審視。
他所感受到的，并非撞上一堵墻壁或能量護盾的硬碰硬。那是一種更詭異、更深層次的體驗——一種來自空間本身的、溫柔而又絕對的“排斥”。仿佛就在他揮刀的那一瞬間，他與“判官”之間的物理規則被篡改了，他的力量、他的速度、他手中刀鋒的動能，都被一個無形的“系統”判定為無效指令，然后……執行了“刪除”。
“我告訴過你，閻王閣下。”
“判官”依舊端坐在那張懸浮椅上，姿態優雅得像是在欣賞一場芭蕾舞。他甚至沒有去看蕭凡，而是饒有興致地欣賞著自己金絲眼鏡上，那道因蕭凡的沖擊而反射出的、一閃而過的光痕。
“在我的劇院里，物理，是無效的。”他輕輕吹了口氣，仿佛要吹散那道光痕，“更準確地說，在這里，我，就是物理。”
他終于將目光轉向蕭凡，那雙空洞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絲屬于神祇的憐憫，以及更深層次的、視萬物為芻狗的傲慢。
“你所理解的力量，不過是基于宏觀世界牛頓三定律的簡單應用。而我，”他伸出一根蒼白的手指，在空中輕輕一點，“我在這里，重寫了底層的‘源代碼’。這棟大廈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攝像頭，每一個傳感器，甚至每一粒塵埃，都是我意志的延伸。它們共同構成了一個巨大的、以我為中央處理器的‘領域’。在這個領域里，我，就是唯一的規則。”
這番話，已經超出了常人能夠理解的范疇。
如果說“皇后”蘇清雪是網絡世界的女王，那么這個“判官”，赫然已經將虛擬的權柄，延伸到了現實！
……
與此同時，“蜂巢”控制中心。
就在蕭凡被震飛的同一時刻，主屏幕中央代表國貿大廈的能量模型，猛地爆開一團刺目的紅色光暈！
“警告！檢測到無法解析的高能反應！非電磁！非動能！非熱能！數據模型崩潰！”
刺耳的警報聲響徹整個控制室。
“這是什么鬼東西？！”蘇清雪的瞳孔急劇收縮，她雙手如飛，瘋狂地在鍵盤上敲擊，試圖分析那股一閃而逝的能量構成。但無論她調用多少運算力，得到的結果都是一連串的“NULL”和“ERROR”。
那股力量，仿佛根本不屬于她所知的任何一種科技體系。
“皇后！”800米外，麒麟酒店頂樓天臺上，已經架好狙擊槍的陸風，通過戰術目鏡，清晰地看到了蕭凡被震退的那一幕。他的聲音里充滿了壓抑不住的焦躁，“王受到攻擊！請求指示！”
“冷靜，騎士！”蘇清雪的聲音因為極致的專注而變得有些尖銳，“保持觀察！不要暴露！王的生命體征平穩，心率甚至……甚至比剛才還要慢了！”
她死死盯著屏幕上代表蕭凡心跳的那條曲線，那條線在經歷了一個微不可察的波動后，迅速恢復了平穩，并且以一種近乎恐怖的穩定節奏，緩慢而有力地跳動著。
那不是正常人的心跳。
那是一頭進入了終極狩獵狀態的史前巨獸，在徹底鎖定獵物后，關閉所有非必要生命活動時，才會有的心跳。
蘇清雪瞬間明白了。
蕭凡，非但沒有被嚇倒，反而……興奮起來了。
……
“審判庭”內。
蕭凡笑了，那笑容里帶著一絲野性的、嗜血的意味。他松開了緊握刀柄的手，任由軍刀在掌心滴溜溜轉了一圈，然后反手握住。
“領域？規則？源代碼？”他輕聲重復著這些詞，仿佛在品味什么有趣的笑話，“說到底，不過是個更大、更華麗的烏龜殼罷了。”
他環顧四周，目光掃過那些懸掛在空中的屏幕，最終定格在“判官”那張蒼白的臉上。
“一個只敢躲在殼里，靠著一些偷來的權柄，就以為自己是神的……可憐蟲。”
“可憐蟲？”“判官”的眉頭，第一次微微皺起。他最厭惡的，就是這種將他神圣的“秩序”與粗鄙的“力量”混為一談的言論。
“看來，純粹的語言，無法讓你這種原始的生命形態理解‘神’的威嚴。”他的語氣徹底冷了下來，“那么，就讓我的劇院，為你上演一出獨角戲吧。”
話音剛落，異變陡生！
蕭凡腳下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瞬間失去了實體！無數的0和1構成的數據流瀑布般涌現，地面化作了一片深不見底的、閃爍著幽藍色光芒的數字沼澤！一股強大的吸力從腳下傳來，仿佛要將他拖入數據的深淵！
蕭凡冷哼一聲，腳尖在地面“液化”的前一秒猛然發力，身體如一片沒有重量的落葉，向后飄出數米，穩穩地落在一片尚未被數據化的實地上。
然而，這僅僅是開始。
“判官”根本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
他雙手虛抬，如同一個指揮交響樂的指揮家。
“第一幕：懺悔。”
他話音未落，懸掛在空中的上百塊屏幕，畫面瞬間統一。不再是監控畫面，而是變成了一段段血腥而殘酷的影像。
那是“屠夫”犧牲時的第一視角錄像！
劇烈的晃動，粗重的喘息，震耳欲聾的槍炮聲，以及……那些被“天啟”改造過的、面目猙獰的“改造體”撲上來的恐怖特寫！
“王！告訴俺老娘，她兒子是個英雄！”
“屠夫”那句最后的、嘶聲力竭的吶喊，通過頂級的環繞音響，從四面八方傳來，每一個字都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蕭凡的耳膜。
“感覺到了嗎？你的無能，你的弱小。”“判官”的聲音如同魔鬼的低語，在背景音中響起，“你身為‘王’，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你的‘騎士’為你而死。這份罪孽，你該如何懺悔？”
這是一記誅心之策。
他要摧毀的，不是蕭凡的身體，而是他的意志，他的信念，他作為“王”的驕傲。
然而，“判官”算錯了一件事。
他以為自己看到的是蕭凡的罪孽，是他的傷疤。但他不知道，對于“幽靈”小隊的成員而言，戰友的犧牲，是榮耀，是圖騰，是驅動他們永不倒下的終極燃料！
蕭凡緩緩閉上了眼睛，任由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吶喊在耳邊回響。
他沒有被痛苦吞噬，反而，他的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那雙深邃的眸子里，所有的情緒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種純粹到極致的、仿佛能將靈魂都凍結的絕對零度。
“你……不該用他的聲音。”
蕭凡的聲音很輕，卻讓整個空間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幾分。
“你更不該……”他緩緩舉起了手中的軍刀，刀尖直指“判官”，“……用他的死亡，來取悅你那卑微的神性。”
他沒有再進行任何試探性的攻擊。
他只是站在那里，用一種獨特的韻律，開始揮動起手中的軍刀。
那不是任何一種已知的刀法，動作緩慢，卻又帶著一種古老而肅殺的韻味。每一刀揮出，都仿佛在祭奠一個亡魂。
這是“幽靈”小隊內部，為犧牲的戰友送行時，才會跳起的“鎮魂之舞”。
隨著他的舞動，一股無形的、慘烈至極的鐵血煞氣，開始從他體內彌漫開來。這股氣息，源自尸山血海的磨礪，源自無數次生死邊緣的徘徊，它不屬于物理范疇，更不屬于數據范疇。
它，是屬于“閻王”的，獨一無二的“勢”！
“故弄玄虛。”“判官”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感受不到那股“勢”，但在他的“領域”感知中，蕭凡這個“數據點”的“威脅等級”，正在以一種不合邏輯的方式，幾何級攀升。
“第二幕：放逐！”
他加大了力量。
整個空間的墻壁開始向內擠壓，天花板上降下無數道激光，地面上的數據沼澤也擴大了范圍，試圖將蕭凡徹底封死。
然而，蕭凡對這一切都視若無睹。他依舊沉浸在自己的“鎮魂之舞”中，他的腳步在狹小的空間內輾轉騰挪，每一次都恰到好處地避開了所有的攻擊。他的身影，在激光與數據的光影中，拉出了一道道悲壯而決絕的殘影。
……
“皇后！我找到規律了！”
“蜂巢”中心，蘇清雪的眼中爆發出驚人的亮光。
在她的操作下，主屏幕上的能量模型被簡化到了極致，只剩下兩個核心數據。
“‘判官’的‘領域’不是無敵的！它的能量是守恒的！你看，”她指著屏幕上兩條不斷波動的曲線，“藍線代表他維持‘領域’屏障的基礎能耗，紅線代表他發動攻擊、篡改環境的瞬時能耗。每一次紅線飆升，藍線都會出現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下跌！”
“這說明什么？”陸風的聲音從通訊器里傳來。
“說明他的‘烏龜殼’和‘攻擊’，用的是同一個能量源！就像一個水池，這邊放水多了，那邊的水位就一定會下降！”蘇清雪語速飛快，“雖然他補充能量的速度極快，但這個‘延遲’是存在的！只要我們能找到那個‘水池’，那個為他供給能量的‘核心’，然后……”
“然后由我，一槍打爆它！”陸風瞬間明白了她的意圖。
“沒錯！我已經捕捉到了那個核心的獨特能量頻率，正在進行逆向追蹤……鎖定了！天臺！國貿大廈天臺的東北角，有一個偽裝成通風設備的獨立電源柜！那里就是他‘領域’的心臟！”
“收到！”
麒麟酒店頂樓，陸風眼中殺機爆閃。他拉動槍栓，那枚刻著復雜紋路的“鎮魂”彈，被穩穩地送入了槍膛。
他透過高倍瞄準鏡，望向800米外那棟如同巨獸般匍匐在黑夜中的國貿大廈。
“王，”他低聲自語，“請再……撐一會兒。”
……
“審判庭”內。
蕭凡的“鎮魂之舞”，跳到了最后一式。
他猛地停下所有動作，身體擺出了一個古怪的、違反人體工學的姿勢，全身的力量都匯聚到了握刀的右臂之上。
而他的目光，卻死死鎖定著“判官”的左手。
就在剛才，他通過那股玄之又玄的“勢”的感知，以及對環境變化的敏銳洞察，同樣得出了和蘇清雪一樣的結論。
這個“領域”，并非完美無瑕。
每一次“判官”發動攻擊，他左手的小指，都會不自覺地微微蜷曲一下，而那一瞬間，他周身的“排斥力場”，會出現萬分之一秒的、幾乎不存在的“松動”。
那就是他的破綻！
“結束了，蟲子。”“判官”似乎失去了耐心，他舉起雙手，準備發動最后的、最強的攻擊，“第三幕：湮滅！”
整個空間，所有的激光、數據流、擠壓的墻壁，都在這一刻融合，化作一個巨大的、散發著毀滅氣息的能量球，對準了蕭凡。
“就是現在！”
蕭凡的心中，發出一聲怒吼。
他沒有去看那個足以將自己轟成渣的能量球，而是將所有的心神，都灌注到了手中的軍刀之上。
在“判官”的左手小指，再次蜷曲的那一個剎那！
“屠夫……看好了！”
蕭凡動了！
他沒有前沖，而是將全身的力量，通過一個詭異的扭轉發力，盡數灌注于手中的軍刀之上，然后——猛地向前擲出！
這一擲，沒有風聲，沒有破空聲。
因為軍刀在離手的瞬間，就開始以一種超越人類理解極限的頻率，高速旋轉起來！
它不再是一把刀，而是一個鉆頭！一個凝聚了“閻王”畢生武道精華和無盡哀思的、能夠鉆透“規則”的靈魂鉆頭！
“判官”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因為他發現，自己的“領域”，竟然無法完全“刪除”這把刀的動能！那股附著在刀身上的、慘烈決絕的“勢”，正在瘋狂地抵消、撕裂著他的“規則”！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把旋轉的軍刀，以一種緩慢、但卻無比堅定的姿態，一寸一寸地，突破了他的無敵屏障！
刀尖，距離他的眉心，只剩下不到一米！
而就在同一時刻！
“砰——！”
一聲沉悶的、仿佛來自天外的槍響，穿越了800米的距離，穿透了黑夜！
那枚承載著“幽靈”小隊另一份復仇意志的“鎮魂”彈，拖著一道微不可察的藍色焰尾，精準地，轟向了國貿大廈天臺的東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