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街的冬天,一到傍晚,就像小城市的夜市。
冷風帶著燒鴨、米粉、姜湯的香氣四處流竄,街頭霓虹閃爍,中文、粵語、英文的交談聲混在一起,熱鬧得讓人腳步都忍不住放慢。
林舒然站在中醫(yī)館的柜臺前,看著玻璃倒影里那個自己:臉頰凍得微紅,頭發(fā)有些凌亂,身上還掛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藥草味。她抿嘴笑笑,又低頭繼續(xù)整理藥包。
“舒然!快來幫個忙!”
Candy從后面探出頭來,扎著松松的馬尾,一邊跑一邊揮手:“今晚生意爆單啦!師傅都忙不過來啦!”
林舒然趕緊跑過去,幫忙把煎好的藥湯分包。
“最近怎么突然生意這么好?”她小聲問。
Candy眨眨眼,得意地晃了晃手機:“我在小紅書發(fā)的帖子!還找朋友幫忙轉發(fā),說我們這兒有調理亞健康、針灸美容,連本地人都來問了!”
林舒然忍不住笑:“你可真行。”
“你以前不是產(chǎn)品經(jīng)理嗎?幫我寫點宣傳文案啦!”Candy拉著她胳膊晃了晃,“你看,你長得親切,又會中英雙語,這個組合超稀有耶!”
林舒然擺手:“哎喲,我以前只會寫項目報告,不會寫博主文案。”
Candy笑得眼睛彎彎:“學學嘛,姐姐!”
正說著,門口的風鈴響了。
一個穿著深色長大衣的男人走進來,摘下口罩的那一刻,露出修長冷俊的五官。
他個子高,眉眼帶著點鋒銳,皮膚偏白,西裝襯衣下套著羊毛大衣,腕表閃著低調光澤,手里拎著筆記本電腦包。跟在他后面的,是個笑呵呵的澳洲中年人。
“陳師傅,就是這位,我?guī)麃斫o他媽媽看看腰痛。”中年人用一口夾雜著澳洲口音的普通話介紹。
林舒然猛地抬頭,心里一緊。
她認出來了——顧以恒。
幾天前,小芳才刷抖音給她看:“你看看人家,年紀輕輕創(chuàng)業(yè)成功,做AISaaS服務,進了澳洲華人創(chuàng)業(yè)圈前三,簡直神一樣的人物。”
而現(xiàn)在,這個在屏幕里的人,正站在她面前,低聲和陳師傅寒暄。
“您好,我是顧以恒。”
聲音比想象中更低、更沉穩(wěn)。
“哎喲,老鄉(xiāng)啊?”陳師傅笑著遞上手,“是香港、馬來西亞,還是?”
“澳籍,父母是上海人。”顧以恒笑了笑,禮貌中帶著幾分疏離。
林舒然本能低下頭,但還是忍不住偷看。
他的氣場太強了——不是那種浮夸的“我很牛”,而是一種安靜的、自帶重量感的存在。她甚至看見,他一邊聽陳師傅講藥理,一邊偶爾低頭看手機上跳出的郵件提醒,眉心輕輕皺著。
Candy湊到她耳邊,笑嘻嘻地小聲說:“是不是很帥?而且人特別低調,我朋友公司還找他做過AI咨詢呢!”
林舒然忍不住笑:“你比客戶還興奮。”
“不行啊姐姐,這種華人之光我得激動一下。”Candy眨眨眼。
她心里發(fā)酸,不是因為對方的成就,而是忽然意識到——同樣是離開家鄉(xiāng)闖世界,有的人已經(jīng)帶著公司擴張東南亞市場,有的人還在這里打包中藥。
送走人后,陳師傅笑著拍了拍手:“年輕人啊,一個個拼命干活。我都勸他,工作要拼,身體也要顧。”
Candy偷笑:“對啊,師傅,你以后開個‘創(chuàng)業(yè)者保命套餐’吧!”
大家都笑了,林舒然也跟著笑,卻笑出了點心酸。
晚上收工,她一個人走回家,街道上彌漫著熱氣。
奶茶店前排著隊,炸雞店里外賣小哥擠作一團,有背著包的留學生,還有拎著電腦包的白領——其實,大家都一樣,都在拼命搞錢。
她走到房間,坐在桌前,攤開筆記本,手指停在鍵盤上。
她忽然想起今天的小插曲:
澳洲媽媽在小紅書留言說推拿有效果、年輕人找來問亞健康調理、顧以恒說起“加班熬夜掉發(fā)”時的苦笑……
也許,這個老中醫(yī)館,并不是她以為的那種老派生意。
也許,這里有社交平臺上的流量,有年輕人真實的痛點,有連接不同文化的機會。
她深吸一口氣,敲下一句話:
“要不要試一試,把我懂的東西拼起來,做點什么?”
窗外的唐人街燈火明亮,像是提醒她——
不管你在哪個世界角落,總有人在努力拼出自己的路。
她彎起嘴角,揉了揉外公送的那瓶精油,輕聲笑了:
“慢慢來吧,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