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我說這些的時候我早就死了，如果你能聽到的話。如果我還能說的話。

你們能明白那種感覺嗎？黑夜族都沒有滅掉夜嵐族，突然冒出來什么夜神族，我們連還手的能力都沒有。我的族群被滅了，我活下來了，這也不是我能選的。

…她剛來那會兒，我還以為她是來幫夜嵐族的天使呢。——好吧，她確實是天使，是我又說錯了。不過她也聽不到了。

她是來要我的冰焰的。從來沒有見過誰像她那樣的。別說她是不是我的對手了，她根本沒什么戰斗經驗啊，怎么敢來的？她一點碰到我的機會都沒有，卻也一點失敗的意思都沒有。都記不清她到底中了我多少咒術，又觸發了多少族里的機關，還那么冷靜地問我“你真的很需要它嗎？”誰會去拼命搶一個可有可無的東西？不要我這個，我真的想不到她還能去什么地方找了。

我問她，你的族群也被夜神族滅了嗎？她低著頭沒有回答，我就默認了。我問她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的意思是要毀掉夜神族，而且只有用我的冰焰才可以。我故作絕對不行的樣子，她還像沒受傷過一樣，用那種堅決的眼神看我。

她就是在試探我…但又太真誠了。雖然她沒碰過我一下，但我真的要認輸了。行啊，給你，不過你也不會用啊。我提的條件是讓我跟著她，理由夠充分了，我沒承認我就是舍不得我的冰焰。

雖然…好像變成了她跟著我。忘說了，我也不是一個人，不然我怎么活下來的。我還有不少盟友和幫手，有些也是被夜神族給破壞過的。不過夜嵐族只有我一個人。話說回來，她確實是來幫我的，至于為什么還要她這樣進來…好像也忘說了，夜嵐族本來就是黑夜盟的。但我確實沒想到會有人來，必須承認，夜嵐族其實并沒什么知名度，知道冰焰和知道我有冰焰的就更少了。

要說完全沒見過她那樣的，那也不一定；但她就是足夠獨特，獨特到…我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后來，我們自然是一起戰斗了。她要我訓練她，我本來是不愿意的，但實在不想被她躲一下都不行的戰術拖累了。不過后來我又后悔了…一會兒吧，沒想到她的領悟力那么高，我教她用冰焰，她用得比我還好。我安慰自己這是她族群的原因，我知道她是冰龍族的遺孤，她倒是從沒隱瞞過這點。我也知道她有余燼樹葉，不過也沒多羨慕她，畢竟我從來沒去摘過，萬一我也能有呢…

我問她你以前沒學過咒術嗎，她又不說話了。

其實和她一起戰斗挺絕望的，我比她更絕望。她從來沒想過保護一下自己，你知道她明明很想休息了，她還要做出不在意的樣子。那時每次聽到她讓我不要救她，不要管她，我都很想狠狠地質問，可是戰場上沒有時間。

不知不覺她已經和我待了不短的時光。無論白天夜晚…這里的白天和夜晚也并沒有太大的分別。她常常就躺在夜嵐族藍紫色的地面上，在大大小小的蘑菇包圍中，逗弄著她的冰焰。那個武器平常是小冰龍的樣子，附著幽幽的冰質火焰，顯得很優雅。那形態是傳說中真正的龍，可不是鳥族。她總說它是有靈性的，我從沒感覺到。

不管怎么說我們的關系都太過離奇，她來自月盟，我們是敵人啊。我不是沒懷疑過她為什么幫我，只怪我那時對太遠的事了解不多，真以為冰龍族也被夜神族滅了。

她離開過我一段時間，跟著一個朋友走了。她只是說她認識那個人，但從她的急切里誰都看得出來她和那個人很熟。她們去消滅了冥族，清理了滅掉夜神族的一大障礙，據我所知那里有不少風嶼族殘黨。她回來后強得我不敢相信，不過她還是沒有能和我一戰的實力。

別看我總能猜到她的心思，其實每次都是我被她給操控著。

后來那次成效很大的戰斗，我不想再提。是我害了她。我就無意說了一個明顯不現實的方案，她竟然真去了，我以為她必死無疑。

但很久以后她回來了，我知道她是繼承者了。

…聽到夜神族是她創造的，我實在是震驚了。我曾經設想過無數種她可能有的陰謀，實在是沒想到，她有什么陰謀呢，不過是滅了我的族群而已。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她的眼淚。可是我太激動了，忍不住多問了幾個為什么才慌忙道歉。她沒有解釋我也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就算是，神的行為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敢這樣闖進我的族群的你還是第一個，…不，你的夜神族早就來過了。

我經常開玩笑地說些帶嘲諷的話，這也不完全是我故意的，不過她從來沒有在意過。知道她是繼承者后我收斂了好久，但在她甚至帶請求的態度下又漸漸自在了。發現說錯話了我都會立刻道歉，我錯了行嗎？但每次她都說我沒說錯什么，完全不用道歉的。她只會因為我開玩笑的話反省自己，好像所有的錯都在她一樣。我曾經問過她，神就必須受所有的委屈嗎？她那時的表情才真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當時我…忍不住笑了。只能說感謝她不殺我…不過，我說的話就算有些嘲諷，也確實沒有過惡意就是了。

我知道她覺得對不起我。如果換了其他任何人，這都是理所應當的，可是換成她，我實在是受之有愧。

剛才提過的那次戰斗我們勝利了一半，這次是最后一戰了。

讓神明有所虧欠，誰能這么幸運呢。族群給過我一次生命，我也該把它還給族群了。我沒有事先告訴她我要干什么，我知道她是寧愿自己受百倍的痛苦也不會讓我走的。當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也許我在她心里不會比見過和將要見的任何人更深刻。

我最后一次去見她。戰局看似很平穩，暫時沒有我們兩個什么事。我試著把最后想說的一切都和她說清楚，卻又勾起了她的自責。

她說，“我知道我不是合格的神…”

從知道她的身份開始，我就明白她不過是利用我彌補她的一個錯誤，如果這能稱得上是錯誤的話。可我的確在她眼里看到了多余的情感，她顛覆了我對上神所有的認知，除了那種神性。

你以為神都是沒有感覺、沒有情緒、沒有弱點的？

神只要有一種力量，一種無形的力量，能讓人相信、讓人放心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給她就夠了。

有好幾次我看到你的眼睛，都下意識地以為你能保護我。

對不起，不過這是我最后一次得罪你了，再見。

是的，我是這樣說的。然后我去做了我該做的事，于是我的故事就結束了。

為什么提她那么多？我的生命里還有什么能提的呢，是要聽我說夜嵐族曾經有多強，還是要我詳細講講我們是怎么被夜神族滅的？也是成了遺孤，成了夜嵐族的主角才意識到，我寧愿永遠默默無聞。誰要這樣的名聲啊。做神明的陪襯，又有什么不好呢。

前提是她。

我喜歡她？也許有吧。誰不喜歡她？都說黑夜盟就應該討厭月盟，怨恨上神。可是讓我說，星瞳也得怕她呢。

…反正星瞳也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