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也不會有痛苦,我留在黑夜的牢籠,去抵一切還不清的罪。」
十六代上神在位了多久,我就恨了上神多久。但我恨不了她。
第一次注意到她的時候,我就發現了這一點。那時我說服自己去恨她,后來又以考驗她為借口肆意傷害她。實際上我對她比對任何一個上神都狠,直到我再也下不去手。
她一次又一次的讓我驚訝,用她的堅定,用她的愛與恨。
我有時會想,如果遇到晝夜的那時候遇到的是她,真不知道會怎么樣。也許我會在那時選擇回頭。現在我早就對所有的善都失望了,卻遇到了她。
我最后也沒放過晝夜,我就是要逼瘋她,就是要她不得好死。
但是冰凌,我不想再看到任何東西傷害她。
最終戰過后我去了云臺,她當時很需要有人陪伴,我才敢去找她。她知道我清楚她的一切,也知道她左右不了我的一切。至少她可以不用隱藏什么。
我沒有參與最終戰的任何事。火凌的尋死我沒有阻止,也阻止不了。
她太在意火凌。我問她:“那些她有意犯下的過錯,你也要為她辯護嗎?”
她堅決地點點頭。她居然點頭了。“不是她的錯…”她低聲說。
她的眼神告訴我:火凌的一切都是對的,你的一切都是錯的。
她其實很不擅長掩飾自己。也許她能讓別人看不透,但我很清楚她的心思。
她恨我,怕我,絕對不會感謝我。
我其實很希望她能把一切都怪在我身上,她也應該那樣。但她實際上怪得更多的還是她自己。
她曾經對火凌說:“風嶼族的事肯定有上神的疏忽,這么說,也是我的錯責更多…”
火凌以為她不是認真的,但我知道恐怕她真的有那樣想。那天她是看到火凌回過頭,才故作玩笑的表情:
“我不該說上神的,那都應該是星瞳的錯。”
她很少會感到恐懼,更少會失去哪怕一點的堅定。我曾經只有一次真的讓她害怕了,那次我是有意要暗示她救火凌的方法。也只有一次差點讓她絕望,是我確實做得太過分了的暗夜。
我不是在辯白。我曾經對她的傷害太多,雖然我從不后悔做過的任何事,也可以毫無波瀾地再去做任何事,但我會因為她而痛苦,這感覺讓我害怕。
她是怕孤獨的。她喜歡與人在一起,喜歡參與而不是旁觀。這點上我與她完全相反。
所以我必須要阻止她。阻止她走進這個通向無盡孤寂與險惡的門。
她問我:“你來這里干什么!”
我說我知道她會在這里,倒也不是說謊。
她去哪里我都知道,她做過的事情我全部都記得。我一直在看著她,從她還不知道自己是繼承者的時候就一直看著她。后來我的視野里一直給她留著位置。當然我不能告訴她這個。
不過現在這句話沒有半點意義。我們都知道這個結界的開啟,也都知道它意味著什么。
她已經在這里猶豫很久了。我知道她不會進去,也知道如果不阻止她,她一定會進去。
我想和她講道理,她一點也不聽,認定我要背叛她,做這個宇宙的觀測者就是為了掌權。我察覺到了她的情緒不對,但當時沒有別的辦法,我動手了。
只是困住她,不讓她進去。不過我沒想到這么輕松,我幾乎立刻就制服了她。我們的實力不相上下,是她真的不想去,我這一刻的信念強過她,第一次強過她。
“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再也沒有人會阻攔你了。”
你不用死。不,你也不用回去,你完全可以轉生…我努力讓自己的話不帶著急辯解的意味。
她的絕望讓我不安。我告訴自己只能這樣,我是在保護她。
我早就最大程度的表示過我的誠意,表示過我不會再有任何實質上的威脅。她仍然不相信我,她固執的認為我在這百萬年間全在偽裝,都是為了現在的目的。
“這就是你的仁慈嗎!沒有趕盡殺絕,毀滅全世界?”
她的眼睛里更多的不是恨也不是怕,是自責。她覺得她沒有那么強烈的信心去做那個全宇宙的罪犯,就是無能,就是辜負了所有人。
要是她也有什么錯,也有對不起誰或者配不上什么,那沒有一個人還配活著了。
但她就是不明白。她現在很脆弱,我看得太清楚了,甚至清楚怎樣能讓她徹底崩潰,而我除了盡量避免這個可能,再也無計可施。對于她的指控我更是百口莫辯。
“在等我妥協?你沒給我反抗的余地!”
如果我還有半點要報復上神的意圖,你的自然生態系統絕對不可能建成,如果我還有半點想獨霸宇宙的意思,你就絕不會有還站在這里的機會。我說不出那些哀求一樣的話,我說了她也不會聽。我確信此刻她不會比我更清楚無能為力的感覺。
最后我們無言地對峙著。她低著頭,我知道她在思考我的話。
“你殺了我吧。”她再一次說,這次要冷靜得多。
“我沒有轉生的必要,也不想受你擺布。我確實沒資格做宇宙的神,也確實不可能相信你…”
我太專注她的言語,除了她的眼睛什么也沒有看到。直到她身旁的魔方突然亮起的時候,一切都晚了,我才驚覺發生的一切。
就算她是在絕望中,她的另一種信念也一直遠遠強過我。在我們沉默的時候她就完成了準備,她的咒術是對她自己的。
全部符文都是血紅色,這是死咒,她能用的最絕對的死咒。除非用她的魔方本身,任何東西都解不了。
我的第一個反應是她在試我,她太聰明了。只要我剛才有要動手的跡象,無論是殺她還是救她,或者注意到她的動作,她攻擊的對象就會是我。
可是這些都是不可能被看出來的,就是她也不可能。群星之瞳可以不引發任何輕微的擾動,只要需要的話。
接著我意識到我沒能避免她的崩潰。她到最后也還在懷疑我,到最后也沒有原諒自己。然后是我自己,我真的沒有一點私心嗎?我自以為我做的是高尚的事,可我顯然不是什么高尚的人。
我還有太多的時間去猜測,恐怕我永遠也猜不透。
魔方…她的魔方以前是我的武器。得到群星之瞳后我拋棄了那個太難用的東西,但它也還是我的武器。她找到又修復了它,我只是允許她用,在她通過暗夜之后才真正的送給她了。她完全不知情。如果我沒有,如果剛才我仍然還是魔方的主人,我就可以留住她!
但我失去她了,永遠失去她了。
當時的我遠遠沒有這么冷靜,我幾乎已經準備去做我一直沒做的事,我要整個宇宙都陪葬。
但我還知道不能辜負她。
我進入了那個門。
星穎對我說:你是我們要找的人,你是預言里世界會等到的那個人。沒有人會原諒你,但宇宙會。
我沒興趣讓任何人原諒,也沒興趣讓宇宙原諒。我不關心任何事,你只告訴我,要我做什么!我回答。
我要觀察宇宙。在我看到的地方,未知和可能性同時消失,概率坍縮為確定。
現在,我的回憶開始的時候,她們已經告訴我她要來。她現在是六維世界的生命。那個自稱五維生命的雪洛很早就說過,平行時空的她活下來了,平行時空的我救了她將她轉生了,她如果超維我就能見到她。那時候我說,超維的危險太大,你別讓她去。
這時她在我面前,用我熟悉的狡黠神情看我,雖然她以前從沒這樣在我面前放松過。我永遠看不到她的思想。
她說不原諒我,我說你不要原諒我。她說,你害過太多人,但沒有你也沒有現在的我。
如果這是夢,我寧愿永遠不要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