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狠的毒!好陰的手段!”采薇齒縫間迸出森寒的詛咒,但眼神卻銳利如刀,掃過中昕悅胸口那仍在緩緩滲血的猙獰箭創(chuàng)。傷口周圍的肌肉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青藍色,邊緣微微焦卷,血液粘稠發(fā)暗。
她再無半分遲疑,立刻從腰間一個不起眼的舊皮囊中飛快摸出數(shù)根長短不一、細(xì)若牛毛卻閃著幽藍寒光的金針。那針尖的藍芒,與中昕悅傷口滲出的藍血遙相呼應(yīng),帶著徹骨的寒意。
“錚!錚!錚!錚!”
下針如急雨!數(shù)道幽藍寒芒帶著刺耳的微鳴,精準(zhǔn)無比地刺入中昕悅胸口大穴——膻中、巨闕、鳩尾……每一針落下,中昕悅灰敗的臉色都會泛起一絲難以察覺的抽動,仿佛瀕死軀體中被強行注入了一道道堅冰,瞬間凍結(jié)了那瘋狂蔓延的青紫色毒氣!涌出的血線驟然一滯,詭異的青藍之色暫時被壓制住幾分。
“封魂定魄針?”縮在角落的老大夫瞪大了渾濁的老眼,失聲低呼,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這可是傳說中的針法,能鎖生機于剎那,隔絕邪毒外溢!他看向采薇的眼神,瞬間從驚恐變成了高山仰止的敬畏。
然而,神醫(yī)臉上并無半分松懈。封針只是第一步,鎖住了最兇險的毒血外溢,暫緩了致命傷害的蔓延,卻無法真正拔除那如同附骨之疽的“牽機引”本源!這只是從懸崖邊將命懸一線的人稍微往后拖了一線,爭取到了一線寶貴的喘息時間!
“水!”采薇頭也不抬,聲音短促如刃,不容置喙。她的手指已探入皮囊深處,動作卻微微一頓,似乎在感知著什么,又像是感應(yīng)到了中昕悅體內(nèi)那縷瀕死微弱的紫氣在頑強抵抗劇毒而產(chǎn)生的微妙共鳴。
暗五一步踏前,沾滿冰霜與塵土的手掌緊攥著那只同樣粗陋的陶碗,指尖因用力過度而泛白。碗中水紋劇烈晃動,映出他眼中燃燒的、幾乎要將自己靈魂都獻祭出去的絕望與希望交織的火焰。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宛如一尊即將被巨浪拍碎、卻仍死死護住身后燈塔的礁石,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所有的意志都凝成兩個字:成功!
此刻,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在那渺小而耀眼的幽藍針尖上,匯聚在神醫(yī)采薇那只懸在舊皮囊上的、仿佛握著冥河鑰匙的手上。下一步,將是真正觸及那無解毒引的生死搏殺!她能否在命盤崩解的最后一線曙光消失前,將那纏繞著煌煌紫氣的靈魂,從劇毒的深淵中搶奪回來?那蘊藏著驚世秘密的舊皮囊深處,又藏著怎樣的解法?破敗回春堂的每一寸空氣都在燃燒,每一秒都重逾千鈞!
室內(nèi)寂靜,唯有銅壺滴漏的微響與炭火嗶剝之聲交織。藥味混著淡淡的血腥氣尚未散盡。窗外雪光透入,映在中昕悅雖然蒼白卻已褪去死氣的面龐上,眼底是深潭般的靜水,不見劫后余生的狂瀾,只有一片沉凝的思考。
鴛兒悄聲退出,輕輕闔上門扉。
中昕悅的目光落在采薇身上。那襲沾染了雪水與藥漬的青衣道袍,此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莊重與神秘。剛才那句“拜見主上”石破天驚,絕非戲言。眼前這道人,能從牽機引手中奪回她的命,又自稱奉師命下山,其來歷與目的絕非尋常。那句“奉師命下山救世”是鑰匙,而“救世”二字,落在她這位被當(dāng)今皇帝視為眼中釘、卻不得不擔(dān)起北方洪患賑濟重任的忠臣孤女耳中,更如晨鐘暮鼓。
“閣下是?”“在下采薇,奉師命下山救世。”“喔?師者何人?”中昕悅的聲音帶著初愈的虛弱,卻字字清晰,語速不急不緩。“青城山下,元道子座下,浮塵道人。”采薇垂首,語帶追思與敬重。“福生無量天尊。”中昕悅微微頷首,道號相承,暗含道脈淵源確認(rèn)之意。
話音未落,只見采薇廣袖輕拂,青色道袍如流云卷過,倏然下拜。動作迅捷卻帶著絕對的恭敬,單膝觸地,脊背卻挺直如松。
“拜見主上。”
清冷的聲音在靜室中回蕩,擲地有聲。
中昕悅的眼波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隨即歸于更深沉的靜。她看著下方那道青色身影,仿佛要將她看穿。片刻,唇邊勾起一抹極淡極淺、似笑非笑的弧度:“道長世外高人,手段驚神泣鬼。這一拜,怕是拜錯了山頭?莫不是……診錯了脈象?”
試探之意,如同無形的絲線,悄然纏繞。
采薇抬起頭,目光澄澈如洗,穿透了窗欞的微光,穩(wěn)穩(wěn)迎上中昕悅審視的眼眸,語氣篤定如鐵:“貧道雙目未盲,心神未惑。施主眉心紫氣,雖經(jīng)牽機引厄難,卻如潛淵之龍,初醒待騰,光華內(nèi)蘊!此等命格,正是師門耗盡心力推演、囑貧道下山必尋的‘紫微’主星!絕無差錯。”
“喔?”中昕悅眉梢微挑,并未因這近乎神異的斷言有絲毫動容。命格之說,虛無縹緲。真正的考驗,在腳下這片塵泥掙扎的人間。她修長的手指輕敲了一下身下的床沿,發(fā)出沉悶的微響,目光陡然銳利如出鞘之刃,“既如此,道長既言‘救世’,又認(rèn)我為‘主’。那么,就請道長以這雙洞悉天機之眼,為吾剖析一番,這紛亂如麻的……天下棋局!”
“謹(jǐn)遵主上鈞令。”采薇聲線沉穩(wěn),不再多言,略一思索,便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仿佛有千鈞之力,一字一句砸在人心之上,勾勒出血雨腥風(fēng)的山河圖卷:
“局,乃死局!大廈將傾,獨木難支!”
一針見血,毫無遮掩!
“其一,中樞崩壞,根在廟堂!今大周之主,”采薇聲音微冷,帶著一種俯瞰塵世的淡漠,“空坐龍椅,內(nèi)里怯懦。不思勵精圖治,固國養(yǎng)民,反如驚弓之鳥,猜忌成性!忠如砥柱者,若武襄公者(暗指中昕悅父族),為國戍邊數(shù)十載,落得如何下場?良將賢臣稍露鋒芒,便有斷頭鍘懸頂!朝堂之上,魑魅魍魎當(dāng)?shù)溃琰S皓、劉謹(jǐn)之流,讒言媚上,結(jié)黨營私,貪墨橫行!吏治腐朽如朽木,蛀空國本!此乃傾頹之基,萬禍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