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一國公主怎么了,都亡國了,還算哪門子公主,配得上老子給她挖墳?耽誤老子正事。”
一小兵不滿自己被派去安葬長寧公主,錯過了能在王宮強奪財寶的機會,隨意將長寧丟在一卷破草席上拉著走,嘴里不時咒罵,越想越氣自己不能借機發財,氣憤地朝長寧踹了幾腳。
小兵走的腳疼,隨意靠在一棵樹下歇息,拿出水囊喝了幾口水,平復心情。
看著遠處破草席裹著的公主,突然感慨,誰能想到一個公主,死了竟連口好棺材都沒有。
“世事無常啊,好好的公主落得如此下場,也是凄慘哦。”
歇了一盞茶的功夫,小兵伸了個懶腰起來挖坑。估摸了一下長寧的身量,一個小坑足夠了。
難不成還要給她修個公主墳?到地府當公主去吧。
小兵拉過草席,拉著草席一角輕抖,讓長寧的身體滾到坑內,舉起鐵鍬準備蓋上土。
一鍬土下去,小兵看著長寧身上錦緞的衣裳,猛地一拍腦袋。
“真是的,差點忘了這小公主身上肯定有不少值錢東西,都沒翻著找一下,還好想起來了。”
小兵趕忙放下鐵鍬,開始在長寧身上翻找值錢物件。
“這衣裳可真是不錯,洗干凈送到當鋪興許能典當些銀子,當不了也能給俺家婆娘做幾件貼身小衣,這手感可比那麻布好多了。”
“這金釵可真不錯,做工精致,能當不少錢。”
“這頭繩都比我家婆娘用的結實,拿上拿上。”
“堂堂一個公主,怎么首飾才這么幾件?活著的時候爹不疼,娘不愛吧?”
小兵清點了下手里的東西,差不多滿意,心情大好。四處瞧了瞧,也不可能有人,隨即把東西踹進懷里,放得好好的,美滋滋的等著回家交給媳婦兒。
隨后有模有樣的跪下,沖著長寧磕了幾個頭。
“公主殿下,您死都死了,就別介意小的拿點東西養家糊口了,我為您尋了這塊風水寶地,這就讓您入土為安,您就安息吧,小人張三永遠不忘您的賞賜之恩。”
說完,張三拿起鐵鍬準備給長寧埋起來,沒想到一鍬土下去,壓住了長寧胸前的衣裳,露出了逍遙王送她的生辰禮。
“這個不會是個大寶貝吧。”張三一下子激動起來,以為又發現了什么好東西,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探,拿到手后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精致的外盒,試探著打開。
“還以為有什么機關,原來就是個普通木盒子。”張三有些失落,看到盒子里的東西,拿在手里感受了一下,又湊上去聞了聞。
“好像是甜的,看這成色,不會是這小公主私藏的糖丸吧?看起來也不像什么極品靈藥,難道是毒藥?”
張三嘟囔半天,實在看不出來是個什么東西,決定放棄思考,直接喂到了長寧嘴里。
“管它什么靈藥、毒藥,老子也用不著,物歸原主了。若是糖丸就好了,小孩兒黃泉路上還能解個饞。”
眼看天色漸晚,張三將那漂亮盒子收起來,回去給他婆娘裝首飾。想到這兒便干勁十足,一鍬接一鍬,不一會兒就堆了個小土堆。
他不識字,更不會寫字,自作主張拿了幾塊石頭壘在土堆前,佯裝墓碑。又想起來這里頭是個小姑娘,特意采了路旁的幾朵野花放上。拿出水囊晃蕩,掂量了下還剩不少,自己喝了個飽,剩下的都澆在墳頭。
做完這一切,張三鄭重其事的磕了最后一個頭,而后踏著夕陽揚長而去。
......
長寧感覺自己沉入了無盡的黑暗。
恍惚中,她看見父王站在明德殿前向她揮手,母后在一旁溫柔地笑著,姐姐則像往常一樣,把她的小臉當面團一樣搓圓捏扁。
她想奔向家人,卻怎么也邁不開腿。心口突然急速跳動,額頭滾燙,逐漸蔓延全身,如墜火海。
“好燙!”
長寧猛地睜開眼,卻發現自己被埋在土中,臉上覆蓋著潮濕的泥土。
求生的本能讓她拼命掙扎,萬幸這土并不嚴實,她奮力的朝兩側扒拉,終于從松軟的土里爬了出來。
夜空繁星點點,遠處南虞王宮的方向火光沖天,將半邊天空染成血色。
長寧艱難的從土坑里爬出來,渾身是泥,十指被碎石磨得鮮血淋漓。她茫然四顧,發現自己身處在一片亂葬崗一樣的地方,烏鴉在枯樹上嘶啞地叫著,空氣中彌漫著腐臭與焦土的氣息。
長寧靠在土坑壁上,忍著渾身的劇痛,大口喘息著。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沒死,也不明白為何被埋在這里。也許是大周士兵懶得挖深坑,又或許是上天憐憫,才讓她活了下來。
長寧怔怔地站了一會兒,突然雙腿一軟,跪倒在地,眼淚再也止不住。
她哭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所有的恐懼、絕望和痛苦都哭出來。她想起父王最后離開時的背影,想起母后倒在血泊里的樣子,想起姐姐和王叔消失在狗洞里的身影……想起那個兇神惡煞的大周太子,在她耳邊嘲諷的說出他們都已經死了......
想起王叔,長寧顫抖著摸向懷中的生辰禮,卻發現它不見了,身上值錢的物件也都沒了,猜到是被人拿走了。
擦干眼淚,長寧并不氣餒,能得上天垂憐活下來,已是不幸中的萬幸。她不敢苛求太多,往后的路,她自己走。
哭到嗓子嘶啞,眼淚干涸,長寧終于抬起頭,望向遠處。
王城的方向,火光沖天。
那是她的家,如今只剩一片廢墟。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朝著王宮的方向跑去。一路上,她跌跌撞撞,踩過焦黑的土地,跨過橫七豎八的尸體,終于站在了曾經巍峨的宮門前。
宮墻傾塌,殿宇焚毀,曾經莊嚴肅穆的南虞王宮,如今只剩斷壁殘垣。
長寧對著燃燒的王宮跪了下來,額頭重重磕在地上,一下、兩下、三下。
“父王,母后,姐姐……”她聲音嘶啞,卻字字鏗鏘有力,“我一定會活下去!”
“——終有一日,我要讓大周血債血償!“
長寧擦干眼淚,踉蹌著站起身,朝著王宮相反的方向離去。
生辰宴上那個還在撒嬌賣乖的小公主,一夜之間長成了大人......
已成廢墟的南虞王宮,李璟站在曾經溫馨的長寧宮里,莫名感到一陣空虛。他抬手撫過長寧愛坐的秋千,上面還留著小小的腳印,是小公主貪玩留下的。
“太子殿下,南虞國君和王后等人的尸身都已安葬好了。”副將前來稟報,并將象征南虞王權的玉璽呈上。
李璟點點頭,接過玉璽,拿在手中隨意把玩。
傳國玉璽,不過如此。就為了拿到它,一場戰爭不知枉死了多少將士和百姓,可悲。
南虞已滅,大周下一個目標就是東凌。父皇想要一統天下,他這個做太子的自當竭盡所能。
流血和犧牲算得了什么?歷朝歷代成就霸業的君主,哪個不是踏著尸山血海上去的。
成王敗寇,要怪就怪南虞國力微弱,不堪一擊。即使不被大周吞并,恐怕也逃不過其余小國作亂。
想到這兒,太子殿下心緒平穩了許多。既如此,何必庸人自擾,自尋煩惱。
“傳令全軍,班師回朝。”
長寧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
南虞已亡,故土難留。若留在這里,遲早會被人發現她還活著。思慮許久,她決定去大周。
最危險的地方,或許反而最安全。
長寧怕被人發現,不敢在官道上大張旗鼓的出現。只能在山林間行走,一路跌跌撞撞,餓了就摘野果,渴了就喝溪水,夜里蜷縮在樹洞或破廟里,聽著狼嚎聲瑟瑟發抖。她從未吃過這樣的苦,可她知道,自己必須堅持,活下去才有機會為南虞報仇雪恨。
走了不知多少天,她的鞋子早已磨破,腳底滿是血泡。饑餓和疲憊像潮水一樣襲來,她的視線開始模糊,最終,在郊外荒野,她再也支撐不住,栽倒在地。
黑暗吞噬了她的意識。
長寧是被一陣絲竹之音吵醒的。
她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床榻上,身上蓋著錦被,四周垂著輕紗幔帳。窗外傳來陣陣琵琶聲和女子的嬌笑,空氣中飄著脂粉香氣。
她心頭一緊,立刻掀開被子想逃,卻發現自己的手腕上系著一根細細的紅繩,另一端拴在床柱上。
“醒了?”陌生的聲音響起。
長寧轉頭,看到一個瘦小的老嬤嬤站在門口,手里端著一碗藥,眼神陰鷙地盯著她。
“你……你是誰?”她聲音沙啞,警惕地往后縮了縮。她明明暈倒在了野外,這是被人救了嗎?可此地的環境實在奇怪,她需得穩住。
“我是明月樓的管事,你叫我琉娘就好。”老嬤嬤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你昏死在路邊,是我們掌柜的救了你。“
長寧抿唇不語,心里卻升起一絲不安。
“既然醒了,就乖乖聽話。”琉娘走近,把藥碗遞過來,“喝了它,養好身子,以后有的是好日子過。”
長寧沒接,只是冷冷地盯著:“我不喝,放我走。”
琉娘聞言,嗤笑一聲:“走?你以為這是什么地方?想走邊走?”
“滾開!”長寧猛地推開藥碗,藥汁灑了一地。
“你個小丫頭,敬酒不吃吃罰酒!”琉娘臉色一沉,伸手就要抓她。
長寧狠狠咬住她的手腕,琉娘痛叫出聲,一巴掌扇在她臉上。
長寧被打得偏過頭,嘴角滲出血絲,卻仍死死瞪著她。
剛出狼窟,猶如虎穴,她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小賤人!看我不教訓你——”琉娘挽起袖子,打算和長寧對抗到底。
“住手。”一道慵懶的女聲從門外傳來,琉娘立刻收手退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