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沈念初站在宿舍鏡子前，已經換了第三套衣服。最終她選定了一條淡黃色的連衣裙和白色開衫，簡單卻不失精致。建筑系的模型展下午兩點才開始，但她從起床就開始準備，心跳一直比平時快幾拍。

手機震動起來，是韓星澤發來的消息：「在整理展品，需要幫忙拿些資料過去嗎？正好路過你宿舍。」

沈念初咬了咬下唇，迅速回復：「好啊，我有些模型照片可能需要用到，在書桌左邊的文件夾里。我馬上下去。」

她剛發完消息，又急忙補充：「如果找不到的話，等我一下，我上去拿給你。」

手機很快又亮起來：「已經到樓下了，保安讓我上去，說可以幫忙搬東西。房間號？」

沈念初愣了一下，隨即發去房間號。她環顧四周，幸好昨晚熬夜收拾過房間，還算整潔。只是書桌上攤開著她的素描本，那是她從不示人的私人練習。

敲門聲響起，沈念初深吸一口氣打開門。韓星澤今天穿了件深藍色襯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他手里拿著兩杯咖啡，微笑著遞給她一杯：“早安，給你帶了拿鐵。“

“謝謝！“沈念初接過咖啡，側身讓他進來，“資料應該在書桌上，我去找找。“

韓星澤站在門口有些猶豫：“女生宿舍，我進來合適嗎？“

“沒關系，室友都回家了。“沈念初說完才意識到這話聽起來有些曖昧，連忙補充，“我是說...周末嘛...“

韓星澤點點頭走進來，目光掃過這個典型的女生宿舍——墻上貼著幾張藝術海報，書架上整齊排列著專業書籍和幾個小玩偶。他的視線最終落在沈念初的書桌上：“是那個藍色文件夾嗎？“

“對，就是那個。“沈念初快步走向書桌，突然僵住了——素描本就攤開在最不該被看到的那一頁：韓星澤在圖書館睡著時的側臉速寫。

她慌忙伸手想合上本子，卻碰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體瞬間在桌面蔓延，直奔素描本而去。

“小心！“韓星澤一個箭步上前，抓起素描本和幾份文件。但他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咖啡已經浸濕了素描本的邊緣和幾頁內容。

“我的畫！“沈念初顧不得其他，一把搶過素描本，慌亂地翻看受損情況。當她翻到那些韓星澤的速寫時，心臟幾乎停跳——他肯定看到了。

空氣凝固了幾秒。沈念初不敢抬頭，耳邊只有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這些...“韓星澤的聲音出奇地平靜，“是你畫的？“

沈念初死死盯著地面，點了點頭，臉頰燒得發疼。

“能讓我看看嗎？“

這個請求讓沈念初猛地抬頭。韓星澤的表情沒有想象中的嘲笑或尷尬，而是帶著真誠的好奇和...欣賞？

見她猶豫，韓星澤輕聲說：“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只是覺得...畫得好像很好。“

沈念初深吸一口氣，慢慢遞過素描本。反正最糟糕的情況已經發生了，再掩飾也沒有意義。

韓星澤小心地接過本子，認真翻看起來。沈念初站在一旁，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等待審判的降臨。

素描本里有數十幅以韓星澤為主角的速寫：他在櫻花樹下看書的側影，講解建筑時專注的眉眼，解決問題時微皺的眉頭，甚至是他自己都不記得的細微表情和小動作。每一幅旁邊還標注了日期和簡短文字，最早的一幅正是他們在櫻花大道初遇那天。

“這是...我睡著的時候？“韓星澤停在一幅畫前，聲音有些驚訝。

沈念初偷瞄了一眼，那是她在圖書館偶然看到的一幕——韓星澤伏在專業書上睡著了，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她在畫旁寫著：“3月28日，圖書館。他終于休息了。“

“那天我去圖書館查資料，正好看到你...“沈念初的聲音越來越小，“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韓星澤沒有回應，繼續翻看著。他的目光在一幅幅畫作間流連，時而微微挑眉，時而唇角輕揚。沈念初從未覺得時間如此漫長。

“你畫得很好。“他終于開口，聲音里帶著真誠的贊嘆，“特別是對神態的捕捉，很準確。“

沈念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覺得奇怪嗎？“

“為什么要覺得奇怪？“韓星澤合上本子，遞還給她，“能被這么優秀的畫家當作模特，是我的榮幸。“

他的坦然讓沈念初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我...我只是練習人物速寫...正好你...“她結結巴巴地解釋，卻越描越黑。

“正好我經常出現在你視線范圍內？“韓星澤替她完成了句子，眼中閃爍著笑意。

沈念初的臉更紅了，她低頭看著手中的素描本，小聲嘟囔：“因為你很好看...“

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這是什么糟糕的坦白啊！她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鉆進去。

空氣凝固了幾秒。沈念初鼓起勇氣抬頭，發現韓星澤正凝視著她，眼神中有種她讀不懂的情緒。陽光從窗戶斜射進來，為他輪廓鍍上一層金邊，就像她素描中描繪的那樣完美。

“謝謝。“韓星澤最終輕聲說，嘴角微微上揚，“這是我收到過最好的贊美之一。“

他的反應如此自然，讓沈念初的尷尬漸漸消散。她小心翼翼地接過素描本，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一股微小的電流似乎從接觸點蔓延開來。

“咖啡...“韓星澤突然想起什么，轉身查看桌上的情況，“文件好像濕了一些。“

“沒關系，只是復印件。“沈念初松了口氣，話題終于轉向安全區域，“原件在我的電腦里。“

兩人一起收拾了咖啡漬，整理了參展需要的資料。之前的尷尬氣氛漸漸被一種微妙的默契取代。沈念初發現，韓星澤不再像以前那樣保持禮貌的距離，而是會自然地站在她身邊，偶爾手臂相觸也不再立即避開。

“這些照片是你做的模型？“韓星澤翻看著資料，指著一組建筑模型照片問道。

沈念初點點頭：“上學期的小組作業，我們設計了一個社區文化中心。“

“空間布局很有創意，特別是這個中庭的光線設計。“韓星澤專業地評價道，“如果能在材料選擇上更突出質感對比，效果會更好。“

“我也這么想！“沈念初眼睛一亮，“但組員們擔心成本會超出預算...“

他們自然而然地聊起了設計和建筑，之前的尷尬完全消散。沈念初發現，和韓星澤討論專業問題總是令人愉悅——他不僅理解她的創意語言，還能提出建設性意見。

資料整理完畢，韓星澤看了看表：“還有三個小時才開場，要不要先去吃午飯？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錯的日料店。“

沈念初正要答應，手機突然響起。屏幕上顯示“哥哥“兩個字讓她眉頭一皺。

“我得接一下...“她歉意地說。

韓星澤點點頭，走到窗邊給她留出私人空間。

“念初，你在哪？“沈家柯的聲音從聽筒傳來，“我剛到學校，想請你吃午飯。“

沈念初的心沉了下去：“哥，我今天有安排，要參加一個展覽...“

“什么展覽這么重要？“沈家柯的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悅，“我特意抽時間過來，想跟你談談法國的事。“

“我...“沈念初咬了咬下唇，“我已經答應別人了，不能爽約。“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是那個學長？韓什么的？“

沈念初沒有直接回答：“我晚上再聯系你好嗎？“

“念初，“沈家柯的聲音突然嚴肅起來，“爸爸已經安排好了所有事，下周一就要提交簽證申請。這不是兒戲，關系到你的未來。“

沈念初握緊手機：“我知道，但我有自己的計劃...“

“什么計劃？跟著一個建筑系的男生混日子？“沈家柯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念初，你才大一，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重要的。“

沈念初偷瞄了一眼窗邊的韓星澤，他正望著窗外，似乎刻意不往這邊看。

“哥，我現在不想談這個。“她壓低聲音，“我們晚上再說。“

掛斷電話，沈念初長舒一口氣，努力平復心情。韓星澤轉過身，關切地問：“一切還好嗎？“

“嗯，沒什么。“沈念初勉強笑了笑，“就是家里的一些事。“

韓星澤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點點頭：“還想去吃日料嗎？“

“當然！“沈念初迅速收拾好東西，決定暫時把煩惱拋到腦后。

他們剛走出宿舍樓，沈念初就看到不遠處停著熟悉的黑色奔馳。沈家柯靠在車邊，正朝宿舍門口張望。她的心臟幾乎停跳。

“糟了，是我哥哥。“她下意識抓住韓星澤的手臂，拉著他退回樓內，“他怎么會在這里...“

韓星澤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你哥哥？“

沈念初點點頭，大腦飛速運轉：“后門！宿舍樓有后門，我們從那邊走。“

她拉起韓星澤的手，快步穿過宿舍大廳，拐進一條少有人知的走廊。韓星澤任由她牽著，沒有多問。沈念初的手小而溫暖，緊緊握著他的手指，像是害怕一松開就會失去什么。

他們成功從后門溜出，繞到校園的另一條小路上。確認安全后，沈念初才意識到自己還抓著韓星澤的手，連忙松開，臉頰發燙。

“抱歉，我...“

“沒關系。“韓星澤的聲音出奇地平靜，“你不想見你哥哥？“

沈念初搖搖頭：“他會沒完沒了地談法國游學的事，我不想破壞今天的心情。“

韓星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再多問。他們沉默地走了一會兒，沈念初突然說：“你知道嗎，我從沒像這樣躲著家人過。“

“感覺如何？“韓星澤側頭看她。

“既害怕又...自由。“沈念初輕聲回答，“就像小時候第一次獨自騎車，既擔心摔倒，又享受那種無拘無束的感覺。“

韓星澤微笑：“很好的比喻。“

日料店小而溫馨，他們選了角落的位置。韓星澤熟練地點了幾道招牌菜，還特意詢問了沈念初的口味偏好。

“你對日料很了解？“沈念初好奇地問。

“在日本住過半年，參加一個交換項目。“韓星澤回答，“那段時間學會了不少東西，包括辨別真正的wasabi和染色的辣根。“

沈念初笑了：“這也能看出來？“

“當然。“韓星澤眼中閃爍著笑意，“真正的手磨wasabi顏色較淡，香氣更柔和，辣味是慢慢升起的，不會一下子沖鼻。“

菜上來后，他示范給她看，兩人像探險家一樣品嘗每一道料理，分享各自的感受。沈念初驚訝地發現，平日里嚴肅認真的韓星澤，談起美食竟如此熱情洋溢。

“你應該開個美食博客，“她半開玩笑地說，“'建筑系學長的味覺探險'。“

韓星澤搖頭輕笑：“那我的導師會第一個取消我的畢業資格。“他頓了頓，“不過...我確實想過把建筑和美食結合起來做點什么。每種料理都有其'建筑'——層次、結構、空間感...“

“就像壽司的'地基'是米飯，'承重墻'是魚生，'裝飾元素'是點綴的醬料和香草？“沈念初接上他的思路。

韓星澤眼睛一亮：“正是如此！你完全理解我的意思。“

他們聊得如此投入，幾乎忘記了時間。直到韓星澤看表，才發現已經快兩點了。

“展覽要開始了，我們得趕緊回去。“他起身結賬。

回校路上，沈念初的手機又響了。這次是李媛：「念初，你在哪？林薇學姐到處找你，說文化節宣傳組有急事。」

沈念初皺眉回復：「我今天請假了啊，不是早就說好要參加建筑系的展覽嗎？」

很快，李媛回信：「林薇說必須全體宣傳組成員到場，有重要任務分配。她看起來很不高興...」

沈念初嘆了口氣，轉向韓星澤：“抱歉，學生會那邊好像有急事...“

韓星澤的表情有些失望，但很快恢復平靜：“沒關系，工作重要。展覽會持續三天，你隨時可以來看。“

“我盡量今晚過去。“沈念初內疚地說，“真的很期待看你的作品。“

“其實...“韓星澤猶豫了一下，“我有個模型想特別給你看，是基于我們上次討論的交互概念做的。不過不急，你先處理學生會的事。“

他們在岔路口分別，沈念初匆匆趕往學生會辦公室，心里卻滿是對展覽的期待和剛才共處時光的甜蜜回味。她沒注意到，在教學樓的某個窗口，林薇正冷冷地注視著他們的告別。

學生會辦公室里，林薇將一疊厚厚的資料塞給沈念初：“這些宣傳單需要按系分類，今晚之前完成。“

沈念初翻了翻那堆資料：“就這些？電話里說有緊急任務...“

“這就是緊急任務。“林薇雙手抱胸，“文化節下周就開始了，準備工作不能耽擱。還是說...你有什么'更重要'的事？“

沈念初聽出了她話中的諷刺，但選擇不接茬：“我會盡快完成。“

她埋頭工作了三小時，終于整理完所有資料。窗外天色已暗，建筑系的展覽肯定還在進行，但現在已經接近尾聲了。她猶豫著是否還該去，手機突然震動——韓星澤發來一張照片，是他的模型特寫，下面附言：「給你留了份介紹手冊，隨時可以來看。」

這個貼心的舉動讓沈念初心里一暖。她回復道：「剛忙完，現在過去還來得及嗎？」

幾乎是立刻，韓星澤回道：「我會等你。」

簡單的四個字，卻讓沈念初的心跳加速。她收拾好東西，快步走向建筑系展廳，完全沒注意到身后林薇陰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