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完全散去,黑妹便已經來到了魔導列車站。銀白色的霧氣纏繞在鐵軌兩側,給清晨的站臺蒙上一層朦朧的薄紗。今天是各地魔法學院接收新生的日子,站臺上人頭攢動,到處都是拖著行李箱的少年少女,興奮的交談聲此起彼伏。
黑妹轉身拐向站臺的角落,找到了一張被晨露打濕的長椅,用袖子輕輕擦拭了一下,然后默默地縮起身子靠坐在上面。她雙手抱膝,下巴擱在膝蓋上,像一只警覺的小貓般安靜地觀察著眼前的一切。
首班魔導列車緩緩駛入站臺,青銅齒輪的咔嗒聲越來越近。閘門剛一滑開,點名官尖銳的哨聲驟然劃破空氣,緊接著響起他洪亮的嗓音——
“學生編號12!”
“到!”
戴貝雷帽的女生笑著應道,轉身時馬尾辮輕快地甩過,發梢恰好掃過黑妹的眼角。看著少女明媚的笑容,黑妹下意識地往陰影里縮了縮,等她恍然回神時,嘴角又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
「這個習慣也得改掉才行呢」
時間在她的等待中悄然流逝,一批批列車載著滿懷憧憬的新生駛向遠方。黑妹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月臺地磚的縫隙里,卡著半片發黃的梧桐葉,像是四季遺落的書簽。
她獨自守在這里,從黎明等到黃昏。周圍的嘈雜聲潮水般漲落,那些歡笑和告別的場景在她眼前反復上演,她卻始終是個置身事外的看客。
黑妹斜倚在褪了漆的鐵藝長椅上,看著那些穿著嶄新制服的同齡人從眼前走過。他們胸前的魔法徽章在夕陽下閃閃發光,那群朝氣蓬勃的少年少女像一群振翅的幻光蝶,正飛向屬于他們的璀璨未來。
說起來,她也一直渴望擁有自己的學院徽章……小時候還用野花和彩紙做了一枚,鄭重其事地別在胸口。那枚稚嫩的自制徽章,至今還靜靜躺在她的抽屜深處,她始終沒舍得扔掉。
“檢測室的大叔果然在唬人。”她輕聲嗤笑,望著空蕩的站臺長出一口氣,隨即站起身來,抖落衣角的塵土,準備轉身離開。
她踏上了回家的路,暮色如同一層還未干透的油畫顏料,把她的影子拉得又長又細,那道孤單的剪影在地面上搖搖晃晃,仿佛隨時都會被漸濃的夜色吞沒。
她低著頭踉蹌前行,像一只受傷的夜梟,只想快些回到那個狹小卻熟悉的出租屋。
天色一點點暗下來,街燈次第亮起。走過這條再熟悉不過的巷子,石板路還是那老樣子,墻角的青苔還在,連空氣中飄著的油煙味都沒變。
她下意識地轉過那個每天都要經過的拐角——突然,一道漆黑的影幕毫無征兆地在空中展開,如同夜幕瞬間降臨,剎那間吞噬了周圍的一切。絕對的黑暗籠罩下來,連最后一絲光亮都被吸走,黑妹的視線陷入了徹底的虛無!
「一片無聲的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當她重新睜開眼睛時,眼前的世界已經完全變了模樣。
她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幽深的古老森林中,參天的巨樹枝葉交錯,密密麻麻地遮蔽了天空,只有極少的光線能從樹冠的縫隙中漏下來。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苔蘚味和腐朽木頭的氣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森林特有的沉重與古老。她仿佛穿越了時空的界限,一腳踏進了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怎……怎么回事?”她喃喃自語,聲音在林中空洞地回蕩,卻沒有回應。
正當她陷入困惑的時候,背后忽然傳來一陣輕微卻有節奏的腳步聲。那聲音輕得像是貓爪踩過落葉,每一步都精準而優雅,帶著一種讓人脊背發涼的從容。
她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目光死死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林中一片寂靜,唯有那腳步聲在樹葉與泥土間回蕩,每一次落腳都敲擊著她繃緊的神經。聲音一步步逼近,越來越近,如同無形的絞索正從身后緩緩收緊……
“在這片陰影之中,一切都會被湮沒,”一位年輕男子的聲音驟然響起,打破了夜晚的寂靜,低沉得像是風吹過古樹的呢喃,“你也不會例外。”
他的身影緩緩從樹干后顯現,男子身披漆黑斗篷,衣角在夜風中悄然翻動,仿佛夜色本身凝聚成了他的身軀。
一枚做工精致的貓頭鷹面具遮住了他的半張臉龐,微光掠過羽毛紋理的雕刻處,泛起一層淡淡的神秘光澤。而另一半暴露在外的面容,卻展現出一種病態的美感——那是一張蒼白得近乎失去血色的臉,像是常年游走于黑暗之中,早已遺忘了陽光的溫度。
在那修長而優雅的眉骨下方,一只猩紅如血的眼睛正靜靜地注視著黑妹,瞳孔深處閃爍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冽光芒;透過貓頭鷹面具眼部的鏤空處,依稀可見左眼同樣閃爍著妖異的紅光。
“鴉瞳鎮的黑妹,是嗎?”男子的聲音低沉磁性,卻沒有一絲溫度。
“你……你是誰?”她試探著問,聲音幾乎細不可聞。
“這不重要。”男子嘴角勾起一抹淺笑,緩緩抬起手,指尖穩穩地指向她,“現在的主角,是你。”話音未落,一道凝實如利刃的漆黑光束驟然自他指尖迸射而出,直撲她的咽喉!
黑妹憑本能翻滾躲閃,身體在夜色中劃出狼狽的弧線。然而光刃余波如影隨形,掠過她的側身,又狠狠撞上一棵粗壯的槐樹——轟!震耳欲聾的爆裂聲中,槐樹應聲折斷,木屑如暴雨般四散飛濺,枝葉轟然墜落。
心跳聲、夜風的呼嘯,以及樹木斷裂的轟響,在她耳邊交織成一曲令人窒息的死亡交響。男人的攻勢毫不留情,動作卻輕盈如鬼魅,每一次出手都精準致命,凜冽與優雅并存。
又一道黑刃撕裂空氣,直劈她的面門!她本能側身,鋒刃擦過臉頰,帶起一縷斷發!
“你究竟是誰?!”她嘶聲喊出,聲音顫抖得無法掩飾。
“問我是誰?”男子嘴角的微笑更深了,“但你連自己都不了解,不是嗎?”
黑妹額頭迅速沁出細密的冷汗,汗珠順著臉頰滑落,她的喘息越發急促,只能下意識地翻滾、躲閃、拼命奔逃。每一寸肌肉都繃緊如拉滿的弓弦,雙腿沉重得灌了鉛,心跳在胸腔里瘋狂撞擊。
死亡的冰冷觸感令黑妹瞳孔驟然收縮。生死關頭,記憶如決堤的洪水般涌入心頭——年少時蜷縮在孤獨角落的身影,四面八方投來的誤解目光,那些在她心上刻下深深傷痕的人與事……
“每次都是我遇到這些倒霉事。”她的聲音沙啞破碎,透著濃重的疲憊與不甘。
她的心臟在胸腔里如擂鼓般狂跳,恐懼與某種更深沉、更原始的憤怒劇烈碰撞!就在下一道索命黑刃即將貼上她咽喉的剎那——
一股極致的黑暗從她胸口深處爆發,如最深沉的夜色般奔涌而出,溫柔而狂暴地將她整個人包裹其中!濃稠如墨的暗影在她周身無聲地翻滾,瘋狂流轉交織,漸漸凝聚成一層不斷脈動的黑繭。
那道凌厲的黑色光刃撞上暗影的瞬間,竟如石沉大海般悄無聲息地消失了,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激起。
繭內的黑妹身影開始變得模糊,她的長發仿佛掙脫了無形的束縛,在濃稠的黑暗中輕柔地飄散。她的臉龐漸漸隱沒在暗影薄紗之后,那雙原本盛滿恐懼的橄欖綠眼眸,此刻徹底失去了焦距,空洞得如同能吞噬光線的虛無。
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威壓瞬間彌漫開來,仿佛無聲的潮汐,將周遭的一切輕柔地席卷。
當黑妹終于從繭中緩緩步出時,纏繞在她身上的黑色絲線一根接一根地斷裂開來,發出細微的破碎聲。她所過之處,空間微微扭曲,光線詭異地彎折,就像是現實本身在她面前低下了頭。
“……”她的聲音空洞而飄渺,卻帶著一種讓人心悸的威嚴,那絕非她原本的聲音,更像是來自深淵的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