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譚仲霖的初步“破冰”耗費了沈冬至巨大的心力。在深瞳科技那個堆滿了各種精密儀器、線路裸露如同科幻片現場、空氣中彌漫著臭氧和咖啡因味道的實驗室里,她與譚仲霖進行了長達數小時的、近乎精神層面的高強度對話。她不僅要跟上他那跳躍如閃電的思維,還要精準地拋出能引發他興趣、又不暴露自己知識邊界的問題,引導談話走向有利于寰宇的方向。
最終,她以一份極其詳盡的、融合了譚仲霖核心算法理念和寰宇龐大應用場景優勢的“未來實驗室共建計劃書”,暫時穩住了這位技術狂人。譚仲霖雖然依舊對資本介入充滿警惕,但沈冬至展現出的對技術的“理解”和提出的“純粹研究環境”保障,讓他松口愿意進行下一輪更具體的談判。這已經是一個巨大的突破。
走出深瞳科技那棟充滿賽博朋克氣息的舊樓,沈冬至坐進車里,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連續的高強度腦力激蕩讓她感到一種深層次的疲憊。然而,手機屏幕亮起,林默的信息簡潔而緊迫:
「沈總,東郊科技新城地塊,最終競拍方案和授權文件已發送至您郵箱。顧氏那邊,風聲很緊。另外,韓總的人…似乎在打聽您和顧少在云頂會面后的動向?!?/p>
沈冬至眼神一凝。疲憊感瞬間被冰水澆頭般的清醒取代。東郊項目,這塊深城未來十年發展的核心引擎地塊,最終決戰的時刻到了。而韓廷…果然不會輕易放棄利用她這條線。她點開郵箱,快速瀏覽著那份凝聚了寰宇頂尖團隊智慧和無數資源堆砌的最終競拍方案。
方案本身無懈可擊,資金調度、開發規劃、風險控制都做到了極致。但沈冬至深知,面對顧氏這種級別的對手,尤其是顧景云那種不按常理出牌的掠食者,再完美的方案也需臨場機變和更強大的底牌支撐。她需要一個足以讓顧景云在最后關頭產生“誤判”或“猶豫”的籌碼。
她靠在椅背上,閉目思索。腦海中飛速閃過顧景云那雙深不見底、充滿征服欲的眼眸,閃過韓廷鏡片后深沉的、帶著被利用痛楚的目光,閃過譚仲霖那雙被純粹邏輯點亮的狂熱眼睛…一張無形的網在她腦中逐漸清晰。
她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加密號碼,聲音冷靜如冰:“是我。啟動‘錨點’計劃。目標:顧氏集團海外離岸基金池,核心標的:他們在東南亞‘星鏈’通訊項目的關鍵節點股權。我要在72小時內,看到這些標的出現‘異常波動’,波動幅度控制在觸發顧氏內部緊急風險評估閾值,但又不至于引起市場恐慌性拋售的程度。資金來源,啟用B計劃渠道,確保完全隔離?!?/p>
“錨點”計劃,是她埋藏在顧氏龐大帝國陰影深處的一枚極其隱秘的暗棋,目的就是在關鍵時刻,精準地制造一些可控的“麻煩”,干擾顧景云的判斷和資源調配。東南亞“星鏈”項目是顧氏未來布局的重中之重,一旦其核心股權出現非正常波動,勢必會牽扯顧景云極大的精力。
掛斷電話,沈冬至深吸一口氣。這步棋風險極高,一旦被顧景云察覺,后果不堪設想。但富貴險中求,尤其是在爭奪東郊科技新城這種決定未來十年格局的戰略要地時。
三天后,深城土地交易中心,氣氛肅殺得如同戰場。
巨大的電子競價屏閃爍著令人心跳加速的紅光。東郊科技新城核心地塊的爭奪,已經進入了白熱化階段。舉牌者只剩下最后兩家:寰宇資本,以及顧氏集團旗下的“擎天地產”。
顧景云親自坐鎮顧氏陣營。他今天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裝,坐在前排VIP席位,姿態依舊松弛,但那雙鷹隼般的眼眸卻緊緊鎖定著電子屏上跳動的數字,以及對面寰宇陣營里那個始終沉靜的香檳色身影。他嘴角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冷笑,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競價已經突破了最初的預算上限,進入了純粹資本意志和膽魄的比拼階段。每一次舉牌,都伴隨著場內壓抑的驚呼。擎天地產的代表在顧景云的授意下,氣勢如虹,步步緊逼,每一次加價都帶著碾碎對手的強勢。
沈冬至端坐在寰宇陣營首位,面色沉靜如水。她身后,負責舉牌的副總裁額角已經滲出冷汗,每一次看向沈冬至,都帶著詢問。沈冬至只是微微頷首,示意繼續跟。
價格一路飆升到了一個天文數字。場內氣氛凝重得幾乎要凝固。擎天地產的代表再次舉牌,加價幅度巨大,帶著最后一擊的決絕!這幾乎是一個讓所有理智投資者都會望而卻步的價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冬至身上。顧景云的眼神也帶著一絲玩味的審視,似乎在等待她崩潰或放棄的那一刻。
就在這時,顧景云身后一位一直低著頭操作平板電腦的助理,臉色突然一變,快步走到他身邊,俯身在他耳邊急促地低語了幾句。
顧景云臉上那抹掌控一切的冷笑瞬間凝固!他深邃的眼眸驟然收縮,銳利如刀的目光猛地射向助理手中的平板屏幕,上面正顯示著東南亞市場幾個關鍵標的的異常跳水走勢圖!雖然跌幅暫時可控,但那種精準打擊核心節點的勢頭,讓他瞬間嗅到了濃烈的陰謀氣息!
是誰?!誰敢在這個時候精準地捅他一刀?韓廷?還是…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同實質般刺向對面!
就在顧景云分神的這一剎那!
沈冬至動了。
她沒有看顧景云,只是身體微微前傾,對著身后舉牌的副總裁,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清晰而冰冷地吐出一個數字。
一個比擎天地產剛剛報出的價格,僅僅高出象征性“一塊錢”的數字!
副總裁的手因為激動和緊張而微微顫抖,但他毫不猶豫地高高舉起了手中的號牌!
“寰宇資本,報價有效!”拍賣師高亢的聲音響徹全場,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激動。
場內瞬間一片嘩然!一塊錢!僅僅一塊錢!在這種級別的較量中,這微不足道的一塊錢,卻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在顧景云因為突發狀況而出現瞬間猶疑的間隙,精準地切入,完成了致命一擊!
顧景云猛地轉頭,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箭,死死釘在沈冬至臉上!他看到了!他看到了沈冬至在他助理上前匯報異常時,嘴角那一閃而逝的、極淡極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沒有得意,沒有挑釁,只有一種冰冷的、洞悉一切的計算!
是她!一定是她!
巨大的電子屏幕上,最終成交價定格。寰宇資本的LOGO如同勝利的旗幟般亮起。
沈冬至緩緩站起身。她沒有去看顧景云那雙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眸,也沒有理會場內或震驚、或欽佩、或嫉妒的目光。她只是平靜地整理了一下香檳色西裝的衣襟,姿態從容優雅,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戰役不過是隨手拂去的一點塵埃。
林默激動地迎上來:“沈總!我們拿下了!”
沈冬至微微頷首,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她的視線掠過臉色鐵青的顧景云,掠過角落里表情復雜難辨的韓廷派來的觀察者,最終落在窗外那片即將屬于寰宇的廣闊土地上。
“嗯?!彼瓚艘宦暎曇舨淮?,卻清晰地傳入身邊每一個寰宇高管的耳中,“這只是開始?!?/p>
說完,她率先邁步,高跟鞋踩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而穩定的聲響,一步步走向交易中心的大門。陽光從巨大的玻璃穹頂傾瀉而下,將她纖細卻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長,仿佛一條通往無上榮光的金色階梯。
在她身后,顧景云緩緩站起身,周身散發著駭人的低氣壓。他死死盯著沈冬至消失在門口的背影,眼底翻涌著前所未有的暴怒、被戲耍的恥辱,以及一種被徹底點燃的、更加洶涌澎湃的征服欲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棋逢對手的灼熱。
他拿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聲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查!給我把東南亞的‘老鼠’揪出來!還有…沈冬至最近三個月所有資金往來的異常流動,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查清楚!”他頓了頓,聲音里淬上更深的寒意,“另外,準備一下,我要‘拜訪’我們這位新晉的‘地王’沈總監?!?/p>
而此刻,坐進車里的沈冬至,手機屏幕亮起,一條來自未知號碼的短信,只有冰冷的幾個字:
「臺階不穩,當心摔死。——韓」
沈冬至看著那行字,唇角緩緩勾起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她刪掉短信,將手機丟在一旁,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臺階?確實。韓廷的警告,顧景云的暴怒,都是臺階上松動的石塊。但她沈冬至,早已不是那個需要小心翼翼扶著欄桿向上爬的人了。
她是那個鋪就臺階,并將所有阻礙踏于腳下的人。無論是舊日的引路人,還是今日的資本巨鱷,抑或是未來的技術狂人,都不過是她登頂路上,形態各異、需要被一一征服的…臺階而已。
車子啟動,駛向新的戰場。深城的天空下,一場更激烈、更兇險的博弈,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