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紗簾漫進客廳時,林晚照正捧著青花瓷杯喝豆漿。
張阿姨端著剛蒸好的蝦餃從廚房出來,圍裙上還沾著點面粉:“晚照啊,李館長來了,在玄關換鞋呢。”
話音剛落,玄關處傳來皮靴輕叩大理石的聲響。
李館長穿了件藏青西裝,領口別著枚博物館的銅制徽章,見著林晚照便笑:“小林啊,顧總在書房吧?
我正好有些博物館的事要和他商量。”
林晚照剛要起身,書房門“咔嗒”一聲開了。
顧昭年穿著深灰襯衫,袖扣在晨光里泛著冷光,目光掃過李館長時,眼尾那抹紅還沒褪盡——她記得昨夜他在樓下書房坐到凌晨。
“顧總。”李館長快步上前,遞上牛皮紙袋,“這是博物館新展的預算案,您上次說考慮投資......”
“坐。”顧昭年指了指沙發,自己卻站在林晚照身側,像道無形的墻。
李館長坐下時,目光掃過茶幾上林晚照的工牌,忽然笑起來:“說起來,小林小時候可真是個小英雄。
我前陣子整理老檔案,看見她十歲那年的報道——為了救被綁架的孩子,舉著玉墜引開綁匪呢。”他頓了頓,語氣帶了絲惋惜,“就是后來被那孩子家長誤會,說她多管閑事,鬧得小林在學校被排擠......”
“李館長。”顧昭年突然開口,聲音像浸了冰碴。
他垂在身側的手攥成拳,指節泛白,“博物館的事只談公事。”
李館長的笑容僵在臉上,喉結動了動:“是是,我這就說正題......”
林晚照盯著顧昭年緊繃的下頜線,忽然想起昨夜摸到的銀鏈玉墜。
他的影子落在她手背,溫度隔著布料滲進來,像要把什么燙進她骨頭里。
半小時后李館長離開,顧昭年送他到玄關。
林晚照望著兩人的背影,見李館長遞了張名片,顧昭年連看都沒看就塞進西裝內袋。
門關上的瞬間,她聽見他低聲對趙秘書說:“查李館長最近接觸的人,尤其是和博物館資金有關的。”
“晚照?”顧昭年轉身時,見她站在樓梯口,發梢沾著豆漿的甜香,“要去博物館?
我送你。”
“我想整理下書房。”林晚照指了指二樓,“昨天找東西時翻亂了。”
顧昭年的喉結動了動,想說什么又咽回去,只點了點頭:“需要幫忙叫我。”
書房的檀木柜里,林晚照踮腳夠頂層的舊相冊。
指尖碰到硬殼的瞬間,一本泛黃的日記本“啪”地掉下來。
封皮上是父親的字跡:“林建國工作日記2013”。
她蹲下身翻開,第三頁的字跡突然變粗——“小晚十歲了,今天她做了件大事。
放學路上聽見巷子里有哭聲,跟著去看,竟撞見綁匪。
那孩子被堵著嘴縮在墻角,小晚把我送她的玉墜扔出去,引開綁匪......”
“后來警察來了,那孩子被救走。
小晚手背擦破了皮,卻舉著沾血的玉墜笑,說'爸爸,我保護了小朋友'。”
林晚照的手指在“小朋友”三個字上頓住。
她想起昨夜那個絲絨盒子里的玉墜,和自己十歲時丟的那個一模一樣——連邊緣磕的小缺口都分毫不差。
“嘩啦”一聲,相冊從她膝頭滑落在地。
照片散了一地,其中一張被壓在最下面:穿背帶褲的小女孩蹲在廢棄工廠的水泥地上,正給哭花臉的小男孩擦眼淚。
小男孩的手腕上系著根紅繩,和顧昭年左手腕那道褪了色的紅繩,紋路竟一模一樣。
“小晚?”
林晚照猛地抬頭,顧昭年不知何時站在書房門口。
他的西裝搭在臂彎,領帶松了兩顆,目光落在她腳邊的照片上,喉結滾動著,像被人掐住了喉嚨。
“這是......”林晚照撿起照片,聲音發顫,“你?”
顧昭年沒說話。
他走過來,蹲在她面前,指尖輕輕撫過照片里小男孩的臉。
陽光從他發間漏下來,照得他眼尾的紅更艷了:“那年我八歲,被綁架的第二天,你舉著玉墜沖進倉庫,說'哥哥別怕,我帶你回家'。”
他的聲音很低,像在說一個藏了十年的秘密:“玉墜摔碎了,你就用校服袖子幫我擦眼淚。
后來我被救走,你卻因為這件事被同學說'愛出風頭',我......”
“所以你娶我?”林晚照打斷他,胸口像塞了團棉花,“就因為我救過你?”
顧昭年的手指蜷起來,碰到她手背時又輕輕展開,像怕碰碎什么:“一開始是。”他低頭盯著兩人交疊的影子,“但后來你蹲在展廳給小朋友講玉的故事,眼睛亮得像星星;你熬夜做策展方案,困得趴在桌上流口水;你被李館長搶功勞時,只會攥著工牌說'可能是我沒說清楚'......”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左胸:“這里每跳一下,都在說'林晚照,我瘋了'。”
林晚照的心跳聲蓋過了他的話。
她摸到他襯衫下的銀鏈,玉墜隔著布料燙得她指尖發麻——和昨夜攥在手心的溫度,一模一樣。
“叮鈴”,手機在茶幾上震動。
顧昭年看了眼消息,眉峰皺起來:“李館長又約你下午談新展?”
“他說想聽聽我的意見......”
“我陪你去。”顧昭年站起身,抽了張紙巾幫她擦膝蓋上的灰,“順便給你送潤喉糖。”
博物館的辦公室里,林晚照拆開顧昭年留下的鐵盒,蜂蜜檸檬的甜香漫出來。
展柜玻璃上倒映出她泛紅的耳尖,手機屏幕亮著,是顧昭年半小時前發的消息:“趙秘書說李館長上周接觸了高利貸公司,小心他。”
下班時天陰了,張阿姨在廚房熬梨湯,香味飄滿整棟樓。
林晚照抱著鐵盒潤喉糖上樓,經過書房時聽見張阿姨的大嗓門:“晚照那孩子命好,我們顧總啊,這五年天天戴著她的玉,洗澡都不摘!
上回發燒39度,迷迷糊糊還攥著銀鏈說'別丟'......”
“張阿姨!”顧昭年的聲音帶著慌亂。
林晚照的腳步頓住。
她攥著鐵盒的手發顫,梨湯的甜混著玉墜的暖,在鼻腔里攪成一團。
她轉身往樓梯跑,卻在轉角撞進一堵溫熱的胸膛。
“晚照。”顧昭年的呼吸撲在她發頂,“我......“
“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林晚照仰起臉,眼眶里的淚晃啊晃,“為什么要讓我猜,讓我以為你討厭我......”
顧昭年的手指輕輕碰了碰她的淚,像觸碰易碎的瓷器:“我怕說出來,你會覺得我是瘋子。”他低頭吻掉她的淚,聲音啞得厲害,“可現在我不怕了。”
夜風卷著梨湯香鉆進窗縫。
林晚照蜷在沙發里,摸著頸間的銀鏈。
顧昭年的體溫還留在玉墜上,像十年前那個下午,她舉著玉墜沖進倉庫時,小男孩攥住她衣角的溫度。
睡意漫上來時,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童稚的哭腔:“哥哥別哭,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黑暗里,有個小小的聲音抽抽搭搭應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