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端鎮
行緣茶館
窗外雨絲交錯,寒風凜冽,陰天籠罩之下的行緣茶館燈火溫暖,館內喧鬧嘈雜。
修士凡人皆在此落腳。
有人定下賭臺,懸金千兩。
花家隨從把一箱子放在賭臺上,花家小姐花宴劫站在后面說:“賭這有什么意思,要賭就賭點有趣的。”
“本小姐近年來尋得了一柄好劍。”說著花宴劫抬手劃過賭臺上方,劍影從云中顯現出來,最后周遭云霧化為劍。
花宴劫接著說道:“來賭一賭今年的古夢一程,誰遇風月。”
“我賭應扶云。”
話畢,劍身旁浮現三字。——“應扶云”
“諸位請。”
有人立于戲臺,一唱三嘆。
“急切里想起了鎖麟囊一件,囊雖小卻可做她續命的源泉。”
有人坐于幕后,回望陳年。
“妘姑娘,后悔嗎?”黎茨問對面的女子。
“不后悔。”妘箐浼說道。
妘箐浼望著窗外細雨,接著說道:“娘子,您是知道的,我這個人從不會后悔,即使結果是壞的,即便代價很大。”
妘箐浼聽著雨聲,窗外之景與她眼中之景相融。
血染入清雨,流轉于她眼眸中。
其眸中沒收陳年往事,任雨堙滅生機,滋養荒田,城墻內外被尸骸包裹,妖獸橫行。
玄燭碎裂,落入黃土,此夜過后黃土自郁郁青青。
“只要這個決定是我做的,我便不會后悔。”妘箐浼回眸看向黎茨,黎茨的余光中出現一抹紅藤杖,她眼眸微垂便見棋盤上一枚玉棋半隱半現。
黎茨道:“不后悔便好。可不要跟我一樣,總牽掛過去,總懷疑過去自己所做的決定是否對。”
妘箐浼道:“暫時不會。”
黎茨于棋盤中落下一枚黑棋,唇瓣輕起:“其實這塵世間本沒有錯,只不過是立場不同,所以才衍生出了對錯之分,善惡之分,又或許是因為這個塵世需要錯,需要錯來為那些自詡‘英雄‘的人來做嫁衣,以此來成就他們的‘風光’,需要錯來彰顯他人的對,使這個世間有‘名門正道‘有‘歪門邪道’之分。當然,你也可以說這塵世間本沒有善,或者本沒有善惡。”
妘箐浼道:“我知道。”
“我又不是依附人心而生的七情六欲,自不會遵循人心的理解。”
妘箐浼亦落下一子。
黎茨道:“那為何要管這些與你無關之事?你可不是觀音菩薩。”
二人互不相讓,但黎茨的棋意已有頹敗之色。
“我非觀音,就不可做觀音事了嗎。”
黎茨接著道:“妘姑娘,你應該比我們中的任何人都要清楚,現在的你于塵世而言連那一點血脈都沒有,你是一個真正的閑雜人等,天地間將發生的一切都與你無關。”
“我知道。”妘箐浼在桌面用指尖輕輕滑動著白棋,含笑道:“我很清楚,現在的我是一個真正的閑雜人等,可還有一個算不上血脈的血脈,不是嗎。”
幕外戲聲,余音繞梁。
“這也是老天爺一番教訓,他教我收余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
“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這才是人生難預料,不想團圓在今朝。”
“那幾縷我散落各處的殘魂殘魄。”妘箐浼接著說道。
“回首繁華如夢渺,殘生一線付驚濤。”
“莫在癡嗔休啼笑,教導器兒多勤勞。”
妘箐浼:“她們流著的不是我的血嗎。”
“今日相逢得此報,愧我當初贈木桃。”
幕外一出《鎖麟囊》唱完。
群眾喝彩,紛紛往戲臺子上打賞。
“我想要完整自己。”妘箐浼說完便起身頷首欲離。
聽到身前的人玩笑般的說道:“妘姑娘,一路小心。可別再把自己弄的血淋淋的,收拾起來很麻煩的。”
妘箐浼:“嗯。”
黎茨:“姑娘此行將會迎來一次復活,小復活。有菩薩會為你降臨這場復活,也可以說只為你降臨。”
“只為我降臨?”阮箐宥低笑道。
黎茨道:“神棄你,可佛未棄。”
“娘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佛也是神,他們之間的差異沒有太大。”
“但如果娘子要分開算,那也是不對的。”
“神佛皆從未庇佑過我,我是個早已被神佛拋棄之人。菩薩是不會渡我的,再說,我與神佛……或許早就背道而馳了。”
“那仙呢?”
“仙只救,保一時平安。”妘箐浼接著說,“仙是要成神的,成神要歷練,要尋機緣,他們是不會守著一個地方太久的。”
“但也有人能做到,可那部分人常常不能完全壓制某種東西,所以他們被世俗糾正了,也就不存在了。”
“娘子,后會。”
“后會。”黎茨望著這局殘局,失笑道:“你擁有的是一雙先知之眼啊。”
“由欲望所幻化而成的先知融藏在你的孔瞳中,此后你的孔瞳沒收了你的欲望。”
“你當真不是那東風嗎?”
妘箐浼從行緣茶館中走出,才覺夜色已深,她走在寂靜的街道上,一只只仿若虛無的蒼穹死蝶圍繞著她,落下之時,她身著一身梀色長裙,袖口與群邊處環繞著蒼穹死蝶,若影若現,領口處繡著拘那夷,仿若湖間雪,蘇符纏腰,銀月相系,仿若萬貫,淺露遮面。
她向前移動著。
這里是她的故鄉,她雖不信世俗,但她不會放棄這里的生靈。
神不降下的祝咒便由我來補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