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淵上方的天空已經完全被黑暗吞噬。血月膨脹到不可思議的大小，表面蠕動的黑影凝聚成一張猙獰的面孔，六只赤紅的眼睛緩緩睜開，俯視著下方的大地。

玄霄和云霜站在瞬息羽上，頂著撲面而來的腥風，向那片黑暗的中心疾馳。太初劍在玄霄手中嗡嗡震顫，劍身上的符文流轉著淡金色的光芒；兩儀鏡則在云霜掌心旋轉，金銀兩色交織成奇異的光暈。

“看那里！“云霜指向淵底。

原本平靜的淵水此刻如同沸騰般翻滾，一個巨大的黑影正在緩緩上浮。那黑影每上升一分，周圍的空氣就凝重一分，壓迫得人幾乎無法呼吸。

“天魔本體要出來了。“玄霄握緊太初劍，“必須先解決白芷，打斷她的召喚儀式！“

瞬息羽降落在淵邊平臺上。這里已經面目全非——地面龜裂，巖石融化，空氣中彌漫著硫磺和腐肉的氣味。而在平臺中央，一個扭曲的身影正跪伏在地，對著淵底念念有詞。

那已經不能稱之為白芷了。三米高的身軀覆蓋著漆黑鱗片，六條手臂從背后伸展，每條手臂末端都是鋒利的骨刃；頭部完全異化，只剩下那張撕裂到耳根的大嘴和六只排成一列的紅眼；背后骨翼展開，足有十米寬，每一次扇動都帶起腥臭的旋風。

“鑰匙來了...“怪物轉過頭，聲音如同千萬只昆蟲同時振翅，“正好用你們的血，完成最后的儀式！“

它——或者說她——猛地躍起，六條骨刃手臂同時向兩人劈來。玄霄揮動太初劍格擋，金鐵交鳴聲中火花四濺。云霜則迅速結印，兩儀鏡射出一道銀光，擊中怪物的胸口，燒出一個焦黑的窟窿。

“吼——！“怪物吃痛，后退數步，但傷口很快被涌出的黑氣修復，“沒用的...我與天魔大人已經融為一體...不死不滅！“

她骨翼一展，無數黑色羽毛如利箭般射向兩人。玄霄迅速擋在云霜面前，太初劍舞成一道金色光幕，將黑羽盡數擋下。云霜趁機繞到側面，九尾齊出，數十道狐火封鎖了怪物的退路。

“焚天！“玄霄抓住機會，一劍刺出。太初劍帶著刺目的金光，直接貫穿了怪物的腹部。

怪物發出震耳欲聾的嚎叫，六只手臂瘋狂揮舞，逼退玄霄。黑血從傷口噴涌而出，但轉眼間又被新生的血肉填滿。

“我說過...沒用的...“怪物獰笑著，聲音突然變得像極了曾經的白芷，“除非你們愿意獻祭自己，就像千年前那樣...“

云霜心頭一震：“她還保留著白芷的記憶！“

玄霄擦去嘴角的血跡：“那就說明她并非完全與天魔融合，還有弱點！“

兩人默契地同時出手。太初劍與兩儀鏡的光芒在空中交匯，形成一張淡金色的光網，向怪物籠罩而去。怪物倉皇閃避，卻還是被光網擦中右翼，頓時燒出一個大洞。

“可惡！“怪物憤怒地咆哮，突然改變策略，不再攻擊兩人，而是轉身向淵邊奔去，“來不及了...天魔大人即將蘇醒！“

她縱身躍向淵底，六只手臂插入巖壁，迅速向下攀爬。玄霄和云霜追到崖邊，只見淵水已經完全沸騰，一個山岳般的黑影已經浮出水面——那是一個長著三個頭顱、十二條手臂的龐然大物，渾身覆蓋著蠕動的黑色觸須，每只眼睛都有房屋大小，正緩緩睜開。

“太遲了...“云霜聲音發顫，“天魔本體已經出來了！“

玄霄握緊太初劍：“不，還沒有完全蘇醒。看，它的眼睛還沒全部睜開。“

確實，那恐怖巨物的六只眼睛中，只有三只完全睜開，另外三只還半閉著。但即使如此，它散發出的威壓已經讓方圓百里的生靈瑟瑟發抖。樹木枯萎，河流干涸，飛鳥從空中墜落，走獸倒地抽搐。

“必須阻止它完全蘇醒！“玄霄拉起云霜的手，“還記得兩儀鏡和太初劍上的'同心'二字嗎？我有個想法...“

云霜立刻會意：“陰陽合力？“

玄霄點頭：“兩儀鏡主守，太初劍主攻。若我們同時催動，或許能創造出一個封印牢籠，暫時困住天魔！“

沒有時間猶豫了。兩人并肩而立，同時催動神器。太初劍爆發出刺目金光，直沖天際；兩儀鏡則射出一道銀輝，與金光在空中交織，形成一個巨大的太極圖案，緩緩旋轉著向淵底壓去。

“陰陽封魔！“兩人齊聲喝道。

太極圖所過之處，黑氣退散。天魔似乎感受到了威脅，十二條手臂同時向上抓去，試圖撕碎這個圖案。但太極圖堅不可摧，繼續向下壓去，最終如同一頂巨傘，籠罩了整個落霞淵。

天魔的咆哮震得山崖崩塌，但它上升的勢頭確實被止住了。三只睜開的眼睛充滿怨毒地盯著崖邊的兩人，另外三只眼睛則掙扎著想要睜開。

“有效！“云霜欣喜道，但隨即臉色一變，“但消耗太大了...“

確實，維持這個封印需要持續消耗兩人的精血和靈力。玄霄的臉色已經蒼白如紙，云霜的九條尾巴也黯淡無光。而下方，天魔正在瘋狂沖擊封印，每一下都讓太極圖劇烈震顫。

“堅持住！“玄霄咬牙道，“只要能撐到血月褪去...“

就在這時，一個意外的變故發生了。那個已經爬到半途的怪物——曾經的白芷——突然停了下來。她的六只紅眼中閃過一絲銀光，猙獰的面容出現了短暫的扭曲。

“公...主...“一個微弱的聲音從她撕裂的嘴中擠出，竟帶著幾分白芷原本的語調，“殺...了我...“

云霜瞪大眼睛：“白芷？你還...有意識？“

怪物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似乎在抵抗什么：“快...趁我還能...控制...“一只手臂突然不受控制地刺向自己的胸口，“用...太初劍...刺這里...核心...“

玄霄和云霜對視一眼，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白芷殘存的意識正在指出天魔的弱點！

“現在！“玄霄一把抱起云霜，瞬息羽金光大盛，載著兩人俯沖而下。

怪物——或者說白芷殘存的那部分——用盡全力抵抗著天魔的控制，為兩人爭取了寶貴的時間。瞬息羽穿過太極圖的屏障，直奔淵底。越是靠近，天魔的威壓就越強，云霜感到五臟六腑都要被擠碎了，七竅滲出鮮血。玄霄也好不到哪去，焚天戰甲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但他依然死死護著云霜。

“那里！“云霜指向天魔胸口處一個微微發光的紅點，“那就是核心！“

玄霄調整方向，太初劍直指那個紅點。天魔似乎察覺到了危險，瘋狂揮舞手臂想要阻攔，但太極圖的壓制讓它動作遲緩。就在劍尖即將觸及紅點的剎那，天魔的一只眼睛完全睜開了！

“轟！“

一股無法形容的力量將兩人掀飛。瞬息羽瞬間解體，他們如同斷線風箏般撞向巖壁。千鈞一發之際，云霜用兩儀鏡制造了一個緩沖屏障，才沒被摔成肉泥。

“咳...咳咳...“玄霄艱難地爬起來，太初劍已經脫手，落在不遠處，“差一點...“

云霜也掙扎著站起，突然瞪大眼睛：“玄霄！看天上！“

血月正在發生可怕的變化——表面裂開無數縫隙，如同一個即將孵化的蛋。而更可怕的是，太極圖開始出現裂痕！

“它要完全蘇醒了...“玄霄聲音嘶啞，“一旦血月破裂，天魔的力量將達到巔峰，再也無法阻止...“

云霜望向落在不遠處的太初劍，又看看自己手中的兩儀鏡。兩件神器似乎感應到了什么，同時發出共鳴般的震顫。

一段信息突然涌入兩人腦海——是神器傳來的古老記憶。千年前，他們的前世也曾面臨同樣的抉擇：要徹底消滅天魔，必須獻祭兩族血脈之源，也就是他們自己的生命。

“原來如此...“玄霄苦笑，“這就是為什么前世我們選擇封印而非消滅...因為我們舍不得離開彼此。“

云霜眼中含淚，卻露出堅定的微笑：“但現在不同了。我們知道了第三種選擇...“

玄霄望向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兩儀鏡中的那個孩子...“

“陰陽相生，死而復生。“云霜輕撫鏡面，“我們或許會死，但那個同時擁有兩族血脈的孩子會繼承我們的意志，徹底消滅天魔。“

天魔的咆哮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太極圖已經破碎大半，血月的裂縫中滲出黑色液體，如同污血。時間不多了。

玄霄突然將云霜拉入懷中，深深吻住她的唇。這個吻熾熱而絕望，仿佛要將一生的情感都傾注其中。分開時，兩人額頭相抵，呼吸交融。

“不管重生后變成什么樣子...“玄霄輕聲道，“我都會找到你。“

云霜淚如雨下：“我也會等你...永遠。“

兩人十指相扣，同時舉起神器。太初劍與兩儀鏡在空中相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如此純凈，以至于連天魔的黑暗都被暫時驅散。

“以我血脈為引！“

“以我神魂為祭！“

“陰陽合一，天魔寂滅！“

隨著咒語完成，兩人的身體開始化為光點。玄霄先從腳部開始消散，接著是云霜。但他們沒有恐懼，只是緊緊相擁，注視著彼此的眼睛，直到最后一刻...

“轟————！“

比太陽還要耀眼的光芒爆發了。太初劍與兩儀鏡融合成一個巨大的光球，將天魔完全包裹。那光球不斷收縮，最終化為一個極小的點，然后...

寂靜。

絕對的寂靜持續了整整十息。接著——

“砰！“

一道純凈的沖擊波以落霞淵為中心擴散開來，所過之處黑氣退散，血月破碎，天空重新露出湛藍的本色。淵水恢復了清澈，倒映著萬里無云的晴空。

而在爆炸的中心，兩個嬰兒的啼哭聲打破了寂靜。那是一個男嬰和一個女嬰，被一團柔和的金光托著，緩緩降落在落霞淵邊。男嬰有著赤金色的眼眸和一對小小的鳳翼；女嬰則長著毛茸茸的狐耳和九條迷你尾巴。

更神奇的是，兩個嬰兒的胸口都有一個淡淡的劍形印記，正散發著微弱的金光。

......

二十年后，不死山巔。

一位赤金長發的青年負手而立，眺望著遠處的青丘山。他身形挺拔如松，眸若熔金，背后一對華麗的鳳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胸口的劍形印記隨著呼吸微微發亮。

“玄霄少主，儀式快開始了。“一位長老在身后恭敬道。

玄霄——如今已經重獲前世記憶和力量的鳳凰族少主——微微點頭：“我這就去。“

他展開雙翼，飛向山腰的廣場。那里已經聚集了數百名鳳凰族人和狐族人，正在為一年一度的“凈月節“做準備。這個節日是為了紀念二十年前那場終結天魔之亂的壯舉。

廣場中央，一位九尾狐族的少女正在指揮眾人布置祭壇。她紅發如焰，眸若寶石，九條尾巴隨著動作輕輕擺動，胸口的劍形印記與玄霄的一模一樣。

云霜。

看到玄霄飛來，她抬頭露出燦爛的笑容：“來得正好，看看這個位置對不對？“

玄霄降落在她身邊，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完美。“

兩族族人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二十年前，那兩個在落霞淵邊發現的嬰兒分別被兩族收養。令人驚訝的是，他們成長速度遠超常人，十歲就達到了普通族人百年的修為，十五歲時更是同時覺醒了前世記憶。

自那以后，玄霄和云霜便成了兩族和解的橋梁。他們輪流居住在不死山和青丘，帶領兩族共同修復天魔造成的創傷。而今天這個節日，正是為了慶祝兩族正式締結永世之好。

“說起來，“云霜湊近玄霄耳邊，低聲道，“我昨天又夢見那天了。“

玄霄握緊她的手：“我也是。每一次回憶，都像是重新經歷一遍。“

那場犧牲，那場重生，那段從嬰兒重新成長的奇妙旅程...所有記憶都清晰如昨。

“但值得，不是嗎？“云霜望向湛藍的天空，那里曾經懸掛著可怕的血月，“為了這一切。“

玄霄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嘴角勾起溫柔的弧度：“為了這一切。也為了...“

他沒有說完，但云霜明白。為了能夠再次相遇，為了能夠并肩看這太平盛世，為了那個在絕望中誕生的希望。

祭壇上，兩儀鏡和太初劍并排擺放著。雖然已經失去了大部分力量，但它們依然是兩族最珍貴的圣物，象征著那段不可磨滅的歷史。

清風拂過山巔，帶來遠處桃花的芬芳。玄霄和云霜相視一笑，十指緊扣。

這一次，再也沒有什么能將他們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