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的陽光被切割成碎片,透過廢棄紡織廠的破窗,在布滿機油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宇靠在銹跡斑斑的織布機旁,機身的鐵銹蹭在作戰服上,留下深褐色的印記,像某種神秘的圖騰。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電磁脈沖器,金屬外殼上的溫度隨著心跳微微起伏,像揣著一顆不安分的心臟。老鄭帶著兩名警員守在廠門口,軍靴踩在碎玻璃上的聲響遠遠傳來,清脆得像在為這場秘密會面敲著警鐘,每一聲都敲在緊繃的神經上。
“你確定要見他?”張警長的聲音從藍牙耳機里傳來,帶著電流的滋滋聲,像細小的蟲子在耳邊爬動?!凹夹g隊查了那個匿名號碼,是從市政廣場的公用電話亭打來的,周圍的監控在三分鐘前被干擾器屏蔽了——專業手法,用的是7.3Hz的干擾波,和‘影’組織的設備參數一致,不像是普通線人能弄到的東西?!?/p>
林宇的目光掃過堆在墻角的棉紗,上面落滿了灰塵,像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白雪,輕輕一吹就能揚起一片迷霧。空氣中彌漫著機油、灰塵和霉味混合的氣息,吸入肺里帶著澀味?!艾F在我們沒有更好的選擇,”他低聲回應,指尖在作戰服的口袋里摸到了青銅鑰匙的棱角,冰涼的金屬觸感讓混亂的思緒清醒了幾分,“小王的方案雖然可行,但‘影’組織的內部結構我們一無所知,守衛換班的間隙、監控的盲區、甚至‘玄珠’的能量波動規律,我們掌握的都只是皮毛。多一條線索就多一分勝算,哪怕這條線索可能帶著毒刺。”
二十分鐘前,那個匿名電話突然打進林宇的加密手機,來電顯示是一串亂碼,像小孩子胡亂敲擊鍵盤的結果。對方的聲音經過變聲器處理,像砂紙摩擦金屬,刺耳得讓人頭皮發麻:“我知道你們要阻止儀式,我能幫你們。林辰在1號軸承里藏了后手,不是備用頻率那么簡單——那東西叫‘記憶囚籠’,能把五十米內的人的意識困在虛假場景里,永世不得脫身?!?/p>
“你是誰?”林宇當時正和小李調試激光干擾器,聽到“記憶囚籠”四個字時,手指頓住了——這個詞在蘇明博士的殘存筆記里出現過,被劃了三個問號,旁邊用紅筆寫著“意識黑洞”,顯然連發明者都對其感到恐懼。
“一個想贖罪的人,”對方的呼吸聲很重,像患有哮喘,背景里有地鐵進站的呼嘯,震得聽筒嗡嗡作響,“下午四點,城東廢棄紡織廠,帶兩個人來,多一個就取消交易。我知道你們會布控,但別逼我魚死網破——我手里的東西,能讓‘影’組織提前兩小時啟動儀式,到時候別說救人,你們連干擾器都來不及架設?!?/p>
此刻,紡織廠的老舊掛鐘指向三點五十五分,鐘擺搖晃的聲音在空曠的廠房里回蕩,像在倒數,每一聲都帶著腐朽的氣息。鐘面上的油漆已經剝落,露出里面的銅銹,指針上還纏著幾根蜘蛛網。林宇調整了一下耳麥的位置,看到老鄭在廠門口比了個手勢——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攏,向前輕點兩下,這是“一切正常,未發現異常信號”的意思。但林宇注意到,老鄭的拇指始終貼在戰術背心上的對講機按鈕上,保持著隨時通話的姿態,他腳邊的碎石子被踩得咯吱作響。
四點整,紡織廠的鐵門被推開,合頁發出“吱呀”的慘叫,像是不堪重負的哀鳴。一個穿著灰色連帽衫的男人走了進來,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手里拎著個黑色布袋,步伐有些跛,左腿落地時總是比右腿慢半拍,褲管在腳踝處微微晃動,隱約能看到金屬的反光——是義肢,邊緣還沾著干涸的泥點。他在離林宇十米遠的地方停下,布袋放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像裝著幾塊厚重的鐵板,布袋的邊角磨損嚴重,露出里面的黑色內襯。
“把你的人叫出來吧,”男人的聲音沒經過變聲器,帶著一種沙啞的質感,像是長期吸煙造成的,每說一個字都帶著咳嗽的尾音,“別藏了,我聞到槍油味了——是92式手槍的專用潤滑劑,編號7301,我以前也用這個。你們的狙擊手應該在對面的水塔上,瞄準鏡的反光剛才閃了一下,雖然只有0.1秒,但瞞不過我的眼睛——我在‘影’組織負責過反狙擊訓練?!?/p>
林宇的心臟猛地一縮——對方不僅熟悉警方的裝備,甚至能捕捉到狙擊手的細微動靜,這絕不是普通的“前成員”能做到的。他朝門口揮了揮手,老鄭和兩名警員從陰影里走出來,手始終放在槍套上,食指搭在扳機護圈外,保持著隨時可以拔槍的姿態。老鄭的眼神像鷹隼,死死盯著對方的左手——通常那是最容易掏武器的手。男人抬起頭,露出一張布滿疤痕的臉,左眉骨到下頜有一道猙獰的傷口,邊緣呈鋸齒狀,像是被某種利器反復切割過,眼睛里布滿血絲,卻透著一種洞悉一切的銳利,像鷹隼盯著獵物,讓人不寒而栗。
“我叫趙坤,”他扯下連帽衫的帽子,露出光禿禿的頭頂,上面有個淡紅色的印記,呈六邊形,像被烙鐵燙過,邊緣還殘留著焦黑的痕跡,“前‘影’組織的三號行動員,負責守衛訓練和戰術布置。三個月前我想退出,被林辰劃了臉,打斷了腿——這就是背叛他的下場?!彼噶酥缸约旱淖笸?,義肢與大腿連接處的皮膚因為長期摩擦而泛紅,“鈦合金義肢,林辰‘賞’的,說這樣我就‘永遠不會逃跑’了,還在里面裝了定位器,每小時發送一次信號。”
林宇的目光落在他的左腿上,褲管空蕩蕩的,義肢與大腿連接處的皮膚因為長期摩擦而泛紅,甚至有些脫皮。“你憑什么讓我們相信你?”
趙坤笑了笑,疤痕在臉上扭曲成怪異的形狀,像一條掙扎的蛇。他打開黑色布袋,倒出一堆東西——幾本加密筆記本,封面用燙金字體印著烏鴉圖案,邊角磨損嚴重;一個軍用級U盤,外殼上有被碾壓過的痕跡,卻依然能看出原本的金屬光澤;還有枚銀色的徽章,上面刻著烏鴉圖騰,和林辰義眼上的圖案一模一樣,只是尺寸更大,邊緣鑲嵌著細小的紅色晶體,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詭異的光?!斑@是我的行動日志,記錄了‘影’組織的守衛換班時間、巡邏路線和應急方案。”他拿起U盤,用粗糙的手指摩挲著上面的劃痕,“這里面是1號軸承的內部結構圖,林辰在能量核心旁邊裝了個‘過載引爆器’,一旦逆流程序啟動,三十秒內就會爆炸,半徑五十米內的人都會被記憶波永久影響,變成沒有自主意識的傀儡,只會重復執行最后聽到的指令——上次在療養院,三個守衛就是這么變成瘋子的?!?/p>
老鄭上前一步,剛想拿過筆記本,趙坤突然把東西收了回去,動作快得像閃電:“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們真的能毀掉‘玄珠’?不是暫時癱瘓,是徹底毀掉,讓它再也不能危害任何人?!?/p>
“能,”林宇的聲音很堅定,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逆流程序會引發能量核心的連鎖反應,從內部瓦解它的分子結構,就像讓一顆炸彈在內部爆炸,連碎片都不會留下。蘇明博士的筆記里有詳細記載,我們已經驗證過其中的物理原理,能量公式的誤差不超過0.01%?!?/p>
趙坤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像是解脫,又像是恐懼,瞳孔微微收縮,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澳蔷秃?,”他把筆記本和U盤扔過來,動作帶著一種決絕,“林辰的義眼有個弱點,怕強磁場——你們的電磁脈沖器調到最大功率,能讓他暫時失明,持續三分鐘。還有,十二名祭品被關在地下三層的鐵籠里,用的是密碼鎖,密碼是林辰的生日,19870315。鑰匙在林辰的左口袋里,是枚黃銅鑰匙,上面刻著‘07’,那是我女兒的編號,她叫趙小雅,七歲,喜歡畫畫,畫里總把我畫成超人?!?/p>
林宇翻開筆記本,里面的字跡潦草,卻記錄得很詳細——“凌晨兩點換班,東樓梯有監控死角,持續十秒”、“三層平臺的記憶噴霧保質期只剩三小時,需要低溫保存,否則會失效”、“林辰習慣在儀式前喝一杯藍山咖啡,由專人送到控制室,送咖啡的人代號‘夜鶯’,是個女人,右耳后有顆痣,身高大約一米六五”。每一條都和之前掌握的信息能對應上,甚至補充了更多細節,比如“監控系統的重啟密碼是737373”,這是技術隊破解了三天都沒解開的難題,此刻像一道光照亮了迷霧。
“你為什么要幫我們?”老鄭的槍口始終對著趙坤,手指扣在扳機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三個月前你有機會舉報,為什么等到現在?別告訴我你突然良心發現,這種話騙不了三歲小孩。”
趙坤的目光落在墻角的棉紗上,像是在回憶什么,聲音低沉下來,帶著壓抑的哽咽:“因為我女兒也在那十二個孩子里,編號07,趙小雅,七歲?!彼暮斫Y滾動了一下,唾沫艱難地咽下,“我加入‘影’組織是為了錢,他們說只要完成這最后一次儀式,就能給我一大筆錢,治好我女兒的白血病。但上周我偷聽到林辰的對話,他說儀式結束后,所有祭品都會被處理掉——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兌現承諾,那些孩子,不過是啟動‘玄珠’的‘耗材’,就像實驗室里的小白鼠?!?/p>
林宇的心臟猛地一縮,他想起文件里的“祭品名單”,編號07的女孩叫“趙小雅”,年齡七歲,RH陰性血,正是最難配型的血型,旁邊標注著“基因純度98%”?!澳阍趺创_定我們能救她?”
“蘇明博士的日記,”趙坤的聲音帶著顫抖,右手不自覺地摸向自己的臉,像是在確認疤痕的存在,“我偷看過,藏在他書房的地板下。里面寫著逆流程序啟動時,會產生一種保護場,靠近‘玄珠’十米內的人能免疫記憶波。只要你們能在那之前把孩子們帶到設備間,她們就安全了。”他從口袋里掏出張照片,邊緣已經磨損,上面是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穿著粉色連衣裙,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背景是醫院的病房,墻上貼著卡通貼紙,畫著一個歪歪扭扭的超人。“這是我女兒,三個月前拍的,她還不知道爸爸是個混蛋,每天都在等我帶她回家,說要給我畫一張最大的畫。”
張警長的聲音突然從耳麥里傳來,帶著一絲急促:“技術隊查了,趙坤確實有個女兒叫趙小雅,三個月前被診斷出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住院記錄和‘影’組織的資金流向能對上——有三筆匿名匯款打進了醫院的賬戶,時間都在他執行任務之后。但趙小雅三天前已經出院,去向不明,醫院的監控在她出院當天剛好‘故障’,這可能是個陷阱,他提供的信息半真半假。”
林宇的目光在趙坤臉上停留,疤痕扭曲的樣子下,藏著一種絕望的懇求,但他的眼神深處,似乎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像在隱瞞什么。“你知道‘過載引爆器’的位置嗎?”他突然問,想起U盤里的結構圖,核心位置有個模糊的標記,像個微型炸彈,旁邊標注著一行小字,被污漬覆蓋,看不清內容。
趙坤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左手不自覺地握緊,指關節發白:“在能量核心的右側,有個紅色的按鈕,需要林辰的指紋才能啟動。但你們可以切斷它的電源,線路在設備間的第三根管道里,藍色的,外面包著防火棉,很好認。切斷后要立刻短路處理,不然備用電源會自動啟動,三十秒后還是會爆炸?!彼戳搜凼直?,表盤上布滿了劃痕,指針指向四點十分,“我該走了,林辰的人每隔一小時會查我的定位,晚了會起疑心。他們給我裝了定位器,在我的義肢里,取不出來,每次充電都會發送位置信息。”
老鄭想跟上去,被林宇攔住了?!白屗?,”他低聲說,聲音里帶著一絲審慎,“他說的如果是真的,我們欠他一個人情;如果是假的,追也沒用,只會打草驚蛇?!?/p>
趙坤的身影消失在鐵門后,留下一陣風,卷起地上的灰塵,迷了人的眼。林宇拿起U盤,插入戰術平板,內部結構圖清晰地顯示出來——能量核心右側果然有個紅色標記,標注著“過載裝置”,線路連接到設備間,和趙坤說的一致。但在圖的右下角,有個很小的注釋,用的是“影”組織的加密符號,小李正在快速破譯,屏幕上的字符不斷跳動,像一群不安分的螞蟻。
“看來他說的是實話,”老鄭收起槍,戰術背心上的對講機突然發出輕微的聲響,是技術隊的信號,“要不要把這個新情況告訴張警長,調整一下計劃?比如加派人手去切斷引爆器的電源?!?/p>
林宇的手指在“過載裝置”的標記上滑動,突然皺起眉頭:“不對,這里有問題?!彼糯髨D紙,發現線路圖上有個細微的改動痕跡,像是后來用特殊墨水加上去的,在普通光線下幾乎看不見,只有在戰術平板的特殊濾鏡下才顯形,“趙坤說線路在設備間的第三根管道,但圖紙上顯示連接的是通風管道——也就是我們要走的路線。”
老鄭的臉色瞬間變了:“你是說……他想引我們去碰那個引爆器?讓我們在潛入的時候觸發它?”
“不一定,”林宇的目光在趙坤留下的筆記本上掃過,其中一頁的邊緣有個很小的標記,像個微型的炸彈,旁邊寫著“誘餌”兩個字,被劃了圈,“但必須驗證。老鄭,你立刻聯系技術隊,查通風管道的結構,看有沒有連接過載裝置的線路,順便讓他們加快破譯那個注釋。我去安全屋找蘇晴,她對‘玄珠’的結構比我們清楚,也許她知道‘過載引爆器’的底細,她父親的筆記里可能有記載。”
老鄭點頭應是,對著對講機低聲傳達指令,聲音壓得極低,像怕被人偷聽。林宇望著趙坤消失的方向,天邊的烏云越來越厚,像要壓下來一樣,空氣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預示著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他知道,這個突然出現的關鍵人物,讓原本就兇險的計劃變得更加撲朔迷離。離午夜十二點還有七個小時,他們不僅要面對“影”組織的記憶武器,還要提防這個身份不明的“前成員”——他像個幽靈,潛伏在暗處,隨時可能給他們致命一擊。
戰術平板上,小李終于破譯了那個注釋,屏幕上顯示出一行字:“誘餌已投放,靜待魚上鉤?!绷钟畹男呐K猛地一沉,趙坤提供的信息里,果然藏著陷阱。但他提供的守衛信息、林辰的弱點、祭品的關押地點又似乎是真的,這讓事情變得更加復雜——趙坤到底是誰?他提供的信息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的真實目的是什么?是真心贖罪,還是林辰派來的誘餌,想讓他們自投羅網?
夕陽的余暉將街道染成血色,林宇握緊了手里的青銅鑰匙,金屬的涼意透過皮膚滲入骨髓,讓他保持著一絲清醒。趙坤的出現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卻也讓水下的暗流更加洶涌。他知道,接下來的七個小時,每一步都要如履薄冰,因為敵人不僅在明處的旋轉觀景臺,更在暗處的某個角落,披著“盟友”的外衣,等待著最佳時機,給予他們最沉重的一擊。而那個藏在通風管道里的秘密,究竟是陷阱,還是趙坤故意留下的線索,只有到了行動的那一刻才能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