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洞的爆炸聲還在山谷間回蕩,震得巖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林宇抹了把臉上的塵土,戰術手電的光柱在潮濕的巖壁上劇烈晃動,照亮了地上蜿蜒的血跡——是陳風剛才被氣浪掀翻時留下的。老鄭被小鄭背在身上,頭歪向一側,呼吸雖然依舊微弱,但胸口的起伏總算平穩了些,嘴唇的青紫色也淡了幾分。
趙琳正在給陳風包扎肋骨的傷口,三角巾在她手中熟練地打結,斷指處的紗布已經被血浸透,鮮紅得刺眼。她的動作很快,卻異常輕柔,每一次拉扯都觀察著陳風的表情,避免牽扯到傷口:“斷了兩根肋骨,沒刺穿內臟,算幸運的。”她從急救包里掏出鎮痛針,針頭在手電光下閃著冷光,“會有點疼,忍著點?!?/p>
陳風咬緊牙關,汗水順著下顎線滴落,砸在地上的積水里,泛起細小的漣漪:“我跟你們去實驗區?!彼氖志o緊攥著微沖,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槍身上的防滑紋被汗水浸得發亮,“這點傷不算什么,死不了。你們需要人手,那里守衛最多?!?/p>
“你的任務是保護老鄭。”林宇按住他的肩膀,掌心的力度透過作戰服傳過去,帶著不容反駁的重量,“他是重要證人,知道‘影’組織的藥品供應鏈,從三年前就開始給據點提供麻醉劑和神經抑制劑,這些都是關鍵證據。而且小鄭一個人帶不動他,那片竹林有瘴氣,沒有向導根本走不出去?!彼麑⒆詈笠活w手榴彈塞進陳風手里,拉環在指尖冰涼,“保險栓在這里,遇到追兵就往空曠處扔,別舍不得用。記住,你們的路線是日軍時期的逃生通道,每隔五十米有個箭頭標記,是用紅漆畫的,雖然褪色了,但在手電下能看清。”
趙琳突然站起身,白大褂的下擺掃過地上的碎石,發出細碎的聲響:“我跟你們去?!彼穆曇羝届o得像結了冰的湖面,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堅定,“‘記憶錨點’的核心結構只有我清楚,里面有七重安全鎖,破壞順序錯了就會觸發自毀程序,整個山谷都會被夷平。你們找不到關鍵的破壞點,盲目動手只會白白送死。”她從口袋里掏出個銀色的金屬球,比乒乓球略大,表面布滿細密的紋路,在手電光下泛著啞光,“這是實驗室的門禁卡,我偷偷用林辰的指紋復制的,能打開三層以下的所有門,但會觸發警報,最多爭取三分鐘。”
林宇看著她斷指處的傷痕,突然想起趙坤錢包里的照片——那時的趙琳還帶著學生氣,右手無名指完整無損,舉著神經科學競賽的獎杯笑得燦爛,陽光落在她右眉骨的痣上,像顆小小的金豆。他點了點頭,將微沖的背帶調短了些,讓槍身更貼近身體:“跟上,保持十米距離,用手勢交流,別發出任何聲音。通風管道里有聲音傳感器,超過六十分貝就會報警?!?/p>
三人鉆進通往實驗區的側道,巖壁上的滲水在腳下匯成細流,踩上去發出“咕嘰”的輕響,在這寂靜的空間里格外刺耳。通道里彌漫著濃烈的消毒水味,混雜著某種化學品的刺鼻氣息,林宇認得這種味道——是記憶噴霧的原料,濃度比之前在市政廣場遇到的高至少三倍,吸入過量會導致永久性神經損傷。
“屏住呼吸。”他從背包里掏出三個活性炭過濾器,分給趙琳一個,自己迅速戴上,橡膠邊緣貼著皮膚,帶來冰涼的觸感,“這里的通風系統直接連接實驗區,他們在提前釋放噴霧,形成防御屏障,防止有人靠近核心艙。”過濾后的空氣帶著股焦糊味,像是被火燒過的木頭,卻能有效阻擋神經毒素。
走了大約兩百米,前方出現一道厚重的鐵門,上面掛著“生物危害”的警示牌,日文和中文的字跡重疊在一起,像是兩個時代的罪惡在此刻交織。門楣上的監控攝像頭正緩慢轉動,紅光在黑暗中一閃一閃。趙琳掏出銀色金屬球,貼在門右側的感應器上,屏幕瞬間亮起紅光,發出“滴滴”的警報聲,在狹小的通道里格外刺耳。
“三分鐘倒計時開始。”她迅速拉開鐵門,側身讓林宇先過,同時用腳尖勾住門后的液壓桿,防止門自動關閉,“里面是緩沖區,有兩道氣壓門,中間的消毒通道有紅外掃描,蹲下走能避開,高度不超過四十厘米。別碰墻壁,上面有生物識別傳感器,會識別皮膚溫度?!?/p>
緩沖區的白光刺眼得讓人睜不開眼,林宇剛沖進去就聽到身后傳來金屬滑動的巨響——第一道門正在關閉,壓縮空氣從門縫噴出,帶著尖銳的呼嘯。他立刻蹲下,戰術手電的光斑掃過頭頂,果然有一道淡紅色的光線在半米高的地方掃過,空氣里飄著細小的霧滴,落在皮膚上涼絲絲的,是濃度極高的酒精噴霧。
“第二道門需要雙重驗證!”趙琳的聲音帶著喘息,她正用金屬球對著第二個感應器,屏幕卻始終顯示紅色,進度條卡在60%就不動了,“他們改了權限!必須同時驗證指紋和虹膜!林辰這個瘋子,連我都信不過!”
身后的第一道門已經徹底鎖死,傳來“咔嚓”的落鎖聲,像是棺材蓋合上的聲音。林宇看著屏幕上跳動的倒計時,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每一秒的流逝都像錘子砸在神經上:“用我的指紋試試!”他將拇指按在感應區,皮膚與金屬接觸面傳來輕微的刺痛,是在采集生物電流。屏幕上的紅光閃爍了兩下,突然變成了綠色,進度條開始飛速上漲。
“管用了!”趙琳驚喜地將眼睛湊到虹膜掃描儀前,睫毛在鏡頭上投下細小的陰影,“他們把你的生物信息錄入了白名單,可能是想抓活的,用你的記憶做實驗!”
第二道門緩緩滑開,露出里面更加龐大的空間。林宇終于明白“影”組織為何如此看重這個據點——整個實驗區像個巨大的蜂巢,無數條金屬通道在頭頂交織,連接著不同的實驗室,每個門口都站著穿黑西裝的守衛,步槍上的榴彈發射器閃著冷光,槍口對準通道入口。中央的圓形大廳里,那個半人高的金屬球正懸浮在半空中,表面的小孔里噴出的藍光已經變成了刺眼的純白,像一顆微型恒星,周圍的空氣都在微微震顫。
“那就是‘記憶錨點’的核心艙?!壁w琳的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厭惡,她的手指緊緊攥著白大褂的下擺,指節泛白,“上面有六個控制臺,分別控制能源、冷卻、信號發射、記憶庫、安全鎖和自毀程序。林辰肯定在主控制臺,就是那個有紅色座椅的位置,能全方位監控核心艙的數據?!彼钢诵呐摰撞康墓芫€,“看到那些銀色的管道了嗎?最粗的那根是主冷卻管,連接著地下液氮罐,只要切斷它,核心艙會在五分鐘內過熱爆炸,但威力可控,不會波及整個山谷?!?/p>
林宇的目光掃過平臺周圍的守衛,至少有十二個,每個人都戴著防毒面具和戰術頭盔,耳機里不斷傳來指令,動作整齊得像機器人。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通道入口,背對著控制臺的方向,顯然沒想到會有人從通風管道潛入。他從背包里掏出飛虎爪,瞄準平臺邊緣的欄桿,輕輕一甩,鋼纜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穩穩地纏住欄桿,發出輕微的“咔噠”聲。
“我上去破壞冷卻系統,你找機會到信號發射臺?!绷钟钭Я俗т摾|,確認牢固后,用手勢比劃著,“看到我舉槍就切斷信號,用那個紅色的拉桿,需要旋轉九十度才能鎖死。記住,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要管我,完成任務最重要?!彼麑鹦g匕首的刀鞘解下來,塞進靴筒,刀柄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記。
趙琳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淚光,但很快被堅定取代。她從白大褂里掏出把手術刀,緊緊攥在手里,刀片在白光下閃著寒光:“小心點,他們的戰術頭盔有夜視功能,別用手電。主控制臺的守衛是‘毒蛇’,左撇子,槍套在左邊,拔槍會慢半秒?!?/p>
林宇拽著鋼纜開始向上攀爬,金屬摩擦的“咯吱”聲在寂靜的大廳里格外刺耳,他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頭盔里回蕩,像擂鼓一樣。爬到一半時,突然聽到平臺上傳來守衛的呵斥聲:“誰在那里?!”
一道強光掃過來,林宇立刻松開手,身體像片葉子般墜向地面,同時拉動飛虎爪的回收繩。鋼纜繃緊的瞬間,他借著反作用力在空中翻了個身,穩穩地落在平臺的陰影里,戰術匕首同時出鞘,以一個極其刁鉆的角度割斷了最近一個守衛的喉嚨。
守衛的尸體倒地時發出悶響,驚動了其他同伴。林宇就地一滾,躲到控制臺后面,微沖的子彈擦著他的頭皮飛過,打在金屬壁上迸出火花,灼熱的彈片濺在他的臉頰上,帶來刺痛。他突然想起“鐵拳”說過的話——“毒蛇”每次換崗都會摸一下右耳的耳釘,那是他的幸運符,也是破綻。
果然,那個臉上有刀疤的守衛在換彈匣時,左手下意識地摸了摸右耳的耳釘,手指在上面停留了半秒。林宇抓住這個間隙,從控制臺后翻滾而出,微沖的槍口噴出火舌,子彈精準地打中刀疤臉的手腕,步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彈匣滑出,在金屬地板上滾動,發出清脆的聲響。
“抓住他!林先生要活的!”剩下的守衛嘶吼著撲過來,戰術靴在金屬地板上打滑,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林宇突然將控制臺的旋轉椅踢過去,趁著守衛躲閃的瞬間,撲到冷卻系統控制臺前,手指同時按下三個黃色按鈕——這是趙琳剛才告訴他的解鎖方式,模仿銀行金庫的三重驗證系統。
“滴——解鎖成功?!北涞碾娮右繇懫?,紅色拉桿“咔噠”一聲彈出了半寸,露出里面的機械結構。林宇剛要伸手去拉,突然感覺后背一陣劇痛,像被燒紅的烙鐵燙過——是麻醉針,針頭穿透了作戰服,扎進了皮肉里,液體正順著針管迅速注入體內。
他猛地回頭,看到“毒蛇”正舉著麻醉槍,臉上帶著猙獰的笑,嘴角的刀疤因為用力而扭曲:“林先生說要好好‘招待’你,讓你嘗嘗被篡改記憶的滋味,看看你最害怕的東西是什么。上次有個叛徒,看完直接瘋了,在墻上撞得頭破血流?!?/p>
麻醉劑的效果來得很快,林宇的視線開始模糊,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手指在拉桿上打滑。他拼盡最后一絲力氣,用戰術匕首割斷自己的褲腿,露出小腿上的止血帶——那是剛才為了減緩麻醉劑擴散提前扎的,松緊度剛好能阻斷靜脈血流。
“休想……”林宇的聲音因為缺氧而嘶啞,他突然舉起微沖,對著頭頂的消防噴頭連開三槍,白色的泡沫瞬間噴涌而出,將整個平臺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能見度驟降至不足一米。
混亂中,他聽到趙琳的喊聲:“信號切斷了!”緊接著是刺耳的警報聲,紅色的警示燈開始瘋狂閃爍,整個大廳的燈光忽明忽暗,像瀕死的心臟在跳動。林宇抓住這個機會,拽起紅色拉桿,只聽“嘶”的一聲,連接核心艙的液氮管道瞬間結冰,表面覆蓋上一層厚厚的白霜,連空氣都仿佛被凍結了。
“記憶錨點”的藍光開始劇烈閃爍,發出刺耳的“嗡嗡”聲,像某種瀕死生物的哀嚎。林辰的怒吼從主控制臺傳來,帶著氣急敗壞的瘋狂:“廢物!連個人都抓不住!給我殺了他!別管什么活的了!”
林宇感覺意識正在逐漸抽離,麻醉劑像潮水般淹沒了他的神經,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守衛的臉變成了無數個重影。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看到趙琳正從信號發射臺跳下來,手里舉著槍,對著圍上來的守衛扣動了扳機,子彈打在金屬地板上,濺起的火花像過年的煙花。
平臺的泡沫漸漸散去,露出狼藉的戰場。林宇躺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視線里的一切都在晃動,像隔著一層水。他看到“毒蛇”的靴子停在自己面前,槍口正對著他的胸口,黑洞洞的槍口像個無底深淵。但預想中的槍聲沒有響起,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密集的槍響和慘叫聲,子彈穿透肉體的悶響在大廳里回蕩。
“林宇!醒醒!”是陳風的聲音,他正搖著林宇的肩膀,臉上沾著血,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我們來了!張隊的人已經控制了整個據點!你他媽的別睡!”
林宇艱難地睜開眼,看到趙琳正扶著老鄭,小鄭在旁邊用對講機喊話,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核心艙的藍光已經徹底熄滅,像一顆死去的恒星,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中,表面的小孔不再發光,只剩下冰冷的金屬質感。他想笑,卻發現嘴角根本動不了,只能任由眼淚順著眼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遠處傳來直升機的轟鳴聲,越來越近,旋翼攪動空氣的聲音震得耳膜發麻。林宇知道,他們成功了。雖然代價慘重,但終究阻止了這場災難,沒有讓“記憶錨點”在滿月夜啟動,沒有讓青峰山變成“影”組織的試驗場。他閉上眼睛,腦海里閃過趙坤的笑臉,仿佛聽到他說:“我就知道你能做到,我沒看錯人。”
當林宇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暖洋洋的,落在被子上,像鋪了一層金色的紗。趙琳坐在床邊削蘋果,斷指處的紗布換成了嶄新的白色,邊緣整整齊齊。
“感覺怎么樣?”她將削好的蘋果遞過來,臉上帶著久違的笑容,右眉骨的痣在陽光下格外清晰,“醫生說你只是輕微麻醉,休息兩天就沒事了。麻醉劑是‘影’組織特制的,代謝很快,不會有后遺癥。”
林宇接過蘋果,咬了一口,甜絲絲的汁水在嘴里蔓延,帶著陽光的味道。他看著窗外的藍天,突然想起了青峰山的霧氣,想起了防空洞的黑暗,想起了那些在戰斗中犧牲的面孔——那個年輕的警員小李,還有不知名的特警隊員,他們的名字或許不會被記住,但他們的犧牲換來了更多人的安全。
“‘影’組織的余黨……”
“都抓了?!壁w琳打斷他,眼睛里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林辰在逃跑時被張隊一槍打中了腿,現在在審訊室,招了不少東西,包括‘影’組織在全球的十幾個據點。國際刑警已經開始行動,清剿工作很順利。以后不會再有記憶控制這種可怕的東西了,你的研究,趙坤哥的心血,不會再被壞人利用了?!?/p>
林宇點點頭,心里卻清楚,這場戰斗或許結束了,但正義與邪惡的較量永遠不會停止。只要還有人妄圖操控別人的記憶,剝奪別人的過去,就會有人站出來反抗,就像趙坤,就像那些不知名的犧牲者,就像現在的他們。
護士走進來換藥時,林宇看到她胸前的工牌,突然想起了那個在醫院里遇到的護士,想起了那些破碎的記憶,想起了自己曾經失去的身份。但他不再害怕,因為他知道,真正的記憶或許會被篡改,或許會被遺忘,但正義的信念永遠不會被磨滅,它會像種子一樣,在人們心中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
陽光越發明媚,照在病房的地板上,映出窗外梧桐樹的影子,隨風輕輕晃動,像一幅流動的畫。林宇握緊了趙琳的手,她的掌心溫暖而有力。他知道,無論未來還有多少風雨,他們都會一起面對,因為他們是守護者,是那些被“影”組織偷走記憶的人們最后的希望,是黑暗中永不熄滅的光。
病房的門被推開,張警長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份文件,臉上帶著疲憊卻欣慰的笑容:“‘鐵拳’的減刑申請批下來了,他女兒也來探視了,父女倆挺好的。還有個好消息,趙博士決定加入我們的記憶修復項目,用你們的研究幫助那些被‘影’組織傷害過的人恢復記憶。”
林宇看著趙琳,她回以微笑,那笑容像青峰山的陽光,明亮而溫暖,驅散了所有的陰霾。他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那些失去的記憶或許無法完全找回,但希望永遠都在,只要他們不放棄,正義就永遠不會缺席。這是他們對所有犧牲者的承諾,也是對未來的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