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野第一次見到季涵時，她正站在畫廊的落地窗前，指尖輕觸一幅莫奈的睡蓮復刻品。午后的陽光透過玻璃，在她發梢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仿佛為她披上了一件夢幻的紗衣。他看著她微微蹙眉的模樣，心頭像是被羽毛輕輕拂過，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悸動。那一刻，他便知道，這個女人將會在他的生命里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那時的南宮野還不知道，這場心動會演變成一場曠日持久的追逐。他動用了所有的人脈去打聽她的消息，像個虔誠的信徒般收集著關于她的一切。她喜歡喝加冰的手沖咖啡，對乳糖不耐受；她每周三會去音樂學院旁聽小提琴課，指法嫻熟卻從不登臺；她的畫室里總擺著新鮮的洋桔梗，因為那是她母親最愛的花。這些細碎的信息，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心底，編織成一張細密的網，將自己和她緊緊聯系在一起。
他開始制造“偶遇”。在她常去的咖啡館里，他會點一杯和她同款的咖啡，假裝不經意地坐在鄰桌；在畫廊的開幕式上，他會提前得知她的行程，穿著她偏愛的灰色西裝出現；甚至在她畫室樓下的梧桐道上，他會算好時間“恰巧”開車經過。每一次相遇，他都精心策劃，卻又裝作漫不經心，生怕自己的熱情會嚇跑這只易碎的蝴蝶。
季涵對他的示好始終保持著禮貌的距離。她的笑容總是淺嘗輒止，眼神里藏著一絲南宮野讀不懂的憂郁。直到那天，他在雨夜里看到她抱著膝蓋坐在街頭，渾身濕透卻渾然不覺。不遠處，一個男人的車絕塵而去，車牌號南宮野認得——那是顧寒的車，季涵的青梅竹馬，一個像月亮一樣清冷耀眼的男人。
“上車吧。”南宮野把傘撐在她頭頂，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心疼。他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她肩上，那上面還殘留著他慣用的雪松香水味。車里暖氣開得很足，季涵卻還是止不住地發抖。南宮野遞給她一條干凈的毛巾，看著她蒼白的側臉，突然覺得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了。
“他要結婚了。”季涵的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落在南宮野的心湖，卻激起了千層漣漪。她抬起頭，眼眶通紅，“南宮野，你說，人為什么要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呢？”
南宮野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遞給她一杯熱可可。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的話語都是蒼白的。他看著她小口小口地喝著熱飲，心里做了一個決定——無論付出什么代價，他都要讓這個女孩重新綻放笑容。
那場求婚來得猝不及防。在季涵二十五歲生日那天，南宮野包下了整個天文臺。當她推開門，看到滿室的星光和他手里那枚設計簡約的鉆戒時，愣住了。“我知道你心里有人，”南宮野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我愿意等。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證明，愛可以慢慢培養。”
季涵沉默了很久，久到南宮野以為自己會被這漫長的等待淹沒。就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她輕輕點了點頭，淚水滑落，滴在那枚鉆戒上，折射出細碎的光芒。“好。”她說，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
南宮野欣喜若狂，卻沒有看到她轉身時，眼神里那一閃而過的決絕。他以為自己終于等到了春天，卻不知道，這場婚姻從一開始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自我欺騙。
婚后的生活像一幅精致卻缺乏溫度的油畫。南宮野把季涵寵成了公主，家里的廚房永遠備著手沖咖啡的器具，衣帽間里掛滿了她喜歡的設計師品牌，連浴室的洗護用品都換成了無乳糖配方。他學著做她愛吃的法式吐司，在她熬夜畫畫時默默送上夜宵，在她生理期時提前備好紅糖姜茶。他像個虔誠的工匠，小心翼翼地打磨著這段婚姻，期待著有一天能焐熱她冰冷的心。
季涵扮演著完美的南宮太太。她會在宴會上得體地挽著他的手臂，會在他晚歸時留一盞玄關的燈，會在他生日時親手織一條不算完美的圍巾。但南宮野總能在細微之處感受到她的疏離——她從不主動擁抱他，睡覺時總在床中間留一道無形的界線，她的手機里永遠存著顧寒的照片，加密相冊的密碼是他的生日。
三年來，南宮野像個守著寶藏的孤獨者，守護著這段看似美滿的婚姻。他以為只要自己足夠耐心，足夠溫柔，總有一天能融化她心中的堅冰。直到那個雨夜，他提前結束應酬回家，想給季涵一個驚喜，卻在書房門口聽到了她的聲音。
“……我不會愛上他的，顧寒，你知道的，我的心里只有你。”季涵的聲音帶著一絲南宮野從未聽過的脆弱，“嫁給她，只是想讓你看看，沒有你，我也可以過得很好。”
南宮野手里的保溫桶“哐當”一聲掉在地上，里面精心熬制的燕窩粥灑了一地，像一灘無法收拾的殘局。季涵猛地拉開門，臉上的驚慌失措像一把利刃，狠狠刺穿了南宮野的心臟。
“你都聽到了？”她的聲音有些發顫，卻沒有絲毫愧疚。
南宮野看著她，突然覺得眼前的女人陌生得可怕。三年來的付出，三年來的自我欺騙，在這一刻轟然倒塌。他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所以，我這三年來的深情，在你眼里，不過是一場用來刺激別人的戲碼？”
季涵沒有回答，只是別過臉去，避開了他受傷的目光。這個沉默，比任何辯解都更傷人。南宮野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他慢慢蹲下身，收拾著地上的狼藉，動作機械得像個提線木偶。
從那天起，南宮野變了。他不再深夜等她回家，不再記得她的生理期，不再刻意討好她的喜好。餐桌上的話題越來越少，臥室里的空氣越來越冷。季涵似乎察覺到了什么，開始嘗試著靠近他，卻被他不動聲色地避開。
“南宮野，我們談談吧。”一天晚上，季涵主動坐在他身邊，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沒什么好談的。”南宮野翻著手里的文件，頭也不抬，“如果你想離婚，我可以簽字。”
季涵愣住了，她沒想到南宮野會如此干脆。“我不是想離婚，”她咬了咬嘴唇，“我只是……”
“只是什么？”南宮野終于抬起頭，眼神冰冷得像寒冬的湖面，“只是發現顧寒不會回頭，所以想重新考慮我這個備胎？”
季涵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南宮野的話像一把精準的匕首，刺穿了她最后的偽裝。“你從來沒有愛過我，對不對？”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從一開始，我就只是你用來忘記他的工具。”
季涵的眼淚突然涌了出來，她想否認，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南宮野看著她哭泣的模樣，心里沒有一絲憐憫，只有一片荒蕪的麻木。他站起身，拿起外套，“我會搬出去住。離婚協議，我的律師會聯系你。”
走出那棟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別墅，南宮野抬頭看著夜空。沒有星星，只有一輪殘月掛在天邊，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疤。他突然覺得很可笑，自己傾盡所有去愛的人，到頭來卻只是把他當成了一個替代品。三年的時光，像一場盛大的煙火，絢爛過后，只留下滿地灰燼。
離開季涵后的南宮野把自己埋在了工作里。他接手了家族在歐洲的產業，頻繁地出差，試圖用距離和忙碌來麻痹自己。然而，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季涵的身影還是會不請自來，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他刪掉了所有關于她的照片，扔掉了她送的所有禮物，卻發現有些東西早已刻進了骨髓，不是想忘就能忘的。
就在他以為自己會這樣孤獨終老時，家族傳來了聯姻的消息。對方是王家的千金王璐，一個南宮野只在商業酒會上見過幾面的女孩。記憶中，她總是穿著干練的套裝，笑容明媚，眼神里透著一股不服輸的韌勁。
“我知道你心里有人。”第一次見面時，王璐開門見山，沒有絲毫扭捏，“但我也不會強求你馬上愛上我。我們可以先試試，給彼此一個機會。”
南宮野看著眼前這個坦誠的女孩，突然覺得有些釋然。他點了點頭，“好，我們試試。”
和王璐的相處像一杯溫水，平淡卻溫暖。她從不過問他的過去，也不刻意討好他的家人。她會在他加班時送來簡單的便當，會在他失眠時陪他下一盤安靜的圍棋，會在他因為季涵的消息而失神時，默默遞上一杯熱茶。
“南宮野，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有一次，看到他對著窗外發呆，王璐輕聲說道，“你不能總活在回憶里，那樣對自己太殘忍了。”
南宮野轉過頭，看著王璐清澈的眼睛，突然覺得心里某個冰封的角落開始融化。他開始嘗試著回應她的好意，會記得她不吃香菜，會在她來例假時準備好紅糖，會在她生日那天放下工作陪她去看畫展。他們的感情沒有轟轟烈烈，卻像涓涓細流，慢慢滲透到彼此的生命里。
與此同時，季涵的生活卻陷入了困境。顧寒并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回心轉意，反而一次次地利用她的感情。他找她借錢，用她的名義去應酬，甚至在她生病時也只是敷衍地發個信息。直到有一天，季涵在醫院撞見顧寒陪著他懷孕的妻子做產檢，所有的謊言才轟然倒塌。
“為什么？”季涵攔住他，聲音顫抖。
顧寒皺了皺眉，語氣里帶著一絲不耐煩，“季涵，我們早就結束了。你當初選擇嫁給南宮野，不就是為了氣我嗎？現在戲演完了，大家各自安好不行嗎？”
季涵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突然覺得很荒謬。她為了這個男人，傷害了那個真心對她好的人，浪費了三年的青春，最后卻發現自己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回到空蕩蕩的別墅，季涵第一次認真地打量這個曾經被她視為牢籠的地方。書房里還放著南宮野沒看完的書，書簽停留在第37頁；冰箱里還有他特意為她準備的無乳糖牛奶，保質期早就過了；衣帽間里，他的西裝和她的裙子還掛在一起，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她的愚蠢。
那些被她忽略的細節，此刻卻像潮水般涌來。南宮野會記得她隨口提過的每一件小事，會在她生氣時默默承受她的怒火，會在她生病時徹夜不眠地照顧她。他的愛那么深沉，那么包容，卻被她當成了理所當然，甚至肆意踐踏。
“南宮野……”她喃喃自語，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原來，在她拼命追逐那道不屬于自己的月光時，早已有人為她撐起了一片晴空。只是她醒悟得太晚，等她回頭時，那片晴空早已不屬于她了。
季涵開始瘋狂地尋找南宮野。她去了他的公司，卻被前臺禮貌地攔住；她打他的電話，永遠是無人接聽；她甚至去了他們曾經“偶遇”過的咖啡館，卻只看到物是人非的景象。直到那天，她在一份財經雜志上看到了他的消息——南宮野即將和王家千金舉行婚禮，照片上的他笑容溫和，眼神里是她從未見過的平靜和幸福。
婚禮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周末舉行。季涵站在教堂外，看著南宮野穿著筆挺的西裝，溫柔地牽起王璐的手。當牧師問“你是否愿意”時，南宮野的聲音清晰而堅定：“我愿意。”
那一刻，季涵終于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真的錯過了。她轉身離開，淚水模糊了視線。教堂的鐘聲響起，像是在為她敲響喪鐘。她知道，這世上最殘忍的不是不愛，而是當你終于懂得珍惜時，那個人早已不在原地等你了。
夕陽下，季涵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像一個孤獨的感嘆號，定格在這個本該屬于幸福的日子里。她終于明白，自己親手將那份真摯的愛推入了深淵，而如今，只能在無盡的悔恨中，獨自品嘗這杯用青春和任性釀成的苦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