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渾濁的、閃爍著純粹饑餓與殘忍黃光的豎瞳,如同兩枚淬毒的冰錐,狠狠鑿穿了沈清璃殘存的僥幸。
心臟在胸腔里死寂了一瞬,隨即被腎上腺素和求生的本能狠狠攥緊,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劇痛、虛弱、眩暈……所有的不適都在這一刻被極致的恐懼強行壓下。大腦在瀕死的重壓下反而進入了前所未有的冰冷澄澈,如同超頻運轉的量子計算機。
跑!
沒有任何猶豫,甚至來不及思考這是否是徒勞的掙扎。沈清璃被金光修復過的身體,在意志的絕對命令下,爆發出超越極限的力量。她猛地向側面翻滾!
動作狼狽,帶著骨骼不堪重負的摩擦聲,卻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怪物如同攻城錘般轟然砸落的巨大鉤爪!
“轟!”
鉤爪砸在她剛才躺臥的位置,堅硬的地面如同酥脆的餅干般寸寸龜裂、下陷,碎石混合著粘稠的血泥四濺飛射!狂暴的勁風帶著濃烈的腐臭撲面而來,刮得她臉頰生疼。
借著翻滾的沖力,沈清璃手腳并用地爬起,不顧一切地撲向前方最近的一堆相對高大的尸骸。她的動作毫無章法,完全是生物本能的驅動,每一次落腳都踩在冰冷滑膩、不知是內臟還是血泥的混合物上,每一步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肺部火辣辣地灼燒,每一次吸氣都像是吞下滾燙的沙礫,混合著濃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和腐臭。
“嗬……嗬……”怪物的喉嚨里發出低沉、粘稠的咆哮,帶著被獵物逃脫的惱怒。它舍棄了那具啃了一半的尸體,龐大的身軀異常靈活地轉了過來,覆蓋著黑褐色硬皮的佝僂軀體微微伏低,那雙黃澄澄的豎瞳死死鎖定著在尸堆間踉蹌奔逃的渺小身影。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浪高過一浪地沖擊著沈清璃的神經。但她強迫自己不去看身后那索命的陰影,目光如同雷達般在絕望的修羅場中瘋狂掃視。
地形!障礙物!任何可以利用的東西!
左側是相對平坦但毫無遮掩的空地,通向一片死寂的、布滿嶙峋怪石的矮坡。右側,是層層疊疊、堆積更高的尸山,如同地獄的城墻。前方不遠,幾輛傾覆的、被燒得只剩下扭曲骨架的木質大車殘骸歪斜地插在尸堆里,斷裂的車轅像巨獸折斷的肋骨。
那堆車骸!
沈清璃瞬間做出判斷,猛地折向右側,用盡全身力氣沖向那堆破敗的障礙物。身后的腥風驟然迫近!
“嗷!”怪物發出短促而暴戾的嘶吼,粗壯的后肢猛地蹬地,龐大的身軀竟爆發出驚人的速度,如同一道貼著地面席卷而來的黑褐色颶風!它顯然被沈清璃的“挑釁”徹底激怒,放棄了玩弄獵物的心態,巨大的鉤爪撕裂空氣,帶著刺耳的破風聲,直抓沈清璃的后心!
死亡的冰冷觸感幾乎貼上了她的脊椎!
千鈞一發!
沈清璃猛地向前撲倒!身體幾乎是貼著地面滑鏟出去!鉤爪帶著撕裂布帛的聲音擦著她的頭頂掠過,狠狠抓在了一具穿著破爛皮甲的尸體上,瞬間將其撕成了兩半,破碎的內臟和骨頭渣滓如同雨點般灑落!
借著滑鏟的沖力,沈清璃狼狽地滾進了傾倒車架殘骸形成的狹窄空隙里。斷裂的木板、尖銳的車轅碎片、生銹的鐵釘瞬間在她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劃出數道血痕,火辣辣的刺痛反而讓她更加清醒。她蜷縮在僅能容身的空間底部,背靠著冰冷扭曲的車廂板,劇烈地喘息著,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
“吼!”怪物一擊落空,更加狂怒。它龐大的身軀堵在了車骸唯一的缺口處,那顆丑陋的頭顱低垂下來,布滿裂口和疣狀凸起的臉上,獠牙齜出,粘稠的涎水混合著碎肉滴滴答答地落下,落在沈清璃腳邊。那雙貪婪殘忍的豎瞳,死死盯著縫隙深處這個頑強掙扎的“食物”,發出不耐煩的低吼。它似乎有些忌憚這堆亂七八糟的阻礙,沒有立刻用蠻力沖撞進來,而是伸出一只巨大的鉤爪,試探性地向縫隙深處掏挖!
腐朽的木板在鉤爪的撕扯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木屑紛飛。鉤爪上冰冷的、帶著血腥氣的利刃,離蜷縮在最里面的沈清璃越來越近!
躲無可躲!
沈清璃的目光在狹小的空間里急速掃視。手邊沒有任何武器,只有冰冷粘膩的泥土和幾塊碎裂的骨頭。她的視線猛地定格在車骸邊緣,一根被燒得焦黑、一頭斷裂成尖銳茬口的車轅木上!
來不及多想!在鉤爪即將觸碰到她小腿的瞬間,沈清璃爆發出最后的力氣,身體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猛地向前一竄!不是躲避,而是迎著那掏挖的鉤爪!
她的動作快得如同鬼魅,在鉤爪擦過她身體的剎那,雙手死死抓住了那根焦黑尖銳的車轅木!借著前撲的勢頭,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最尖銳的那一端,狠狠朝著上方怪物伸進來的手臂關節內側,那覆蓋著角質硬皮相對薄弱的縫隙處,用盡全身的力氣捅了進去!
噗嗤!
一聲悶響!一股粘稠、腥臭、帶著濃烈硫磺和腐敗氣息的黑褐色液體猛地噴濺出來!沈清璃感覺手中的“武器”像是捅進了一塊堅韌的、浸滿油脂的皮革,阻力極大,但還是刺入了幾分!
“嗷——!!!”
凄厲到足以刺穿耳膜的痛苦咆哮驟然炸響!怪物觸電般猛地縮回了鉤爪,龐大的身軀踉蹌著倒退了幾步,被刺中的手臂劇烈地抽搐著,黑血如同小股噴泉般涌出!它瘋狂地甩動著受傷的手臂,黃澄澄的豎瞳里第一次出現了除了饑餓和殘忍之外的情緒——痛苦和難以置信的暴怒!
機會!
沈清璃沒有絲毫遲疑,甚至沒有去看自己制造的“戰果”。她像一只受驚的兔子,在怪物因劇痛而短暫失控的瞬間,猛地從車骸的另一個豁口處鉆了出去!頭也不回地撲向那片布滿嶙峋怪石的矮坡!
身后是怪物更加狂暴、幾乎要震碎天地的咆哮!大地在它沉重的腳步下顫抖!
沖!沖!沖!
肺部炸裂般的疼痛被求生意志死死壓制。沈清璃爆發出自己都無法想象的速度,手腳并用地在怪石嶙峋、布滿滑膩苔蘚的坡地上攀爬。碎石在腳下滾落,尖銳的石棱劃破手掌和膝蓋,帶來火辣辣的痛感,但她全然不顧。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拉開距離!利用復雜地形!
她剛撲到一塊半人高的巨石后面,身后就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撞擊轟鳴!
轟隆!
那怪物竟直接撞塌了她剛剛藏身的車骸!腐朽的木頭和破碎的雜物如同炮彈般四散飛射!它龐大的身軀毫不停歇,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朝著沈清璃藏身的巨石猛沖過來!速度比之前更快,顯然是徹底陷入了狂暴!
沈清璃的心沉到了谷底。來不及了!這巨石根本擋不住它!她環顧四周,絕望地發現這矮坡之上,除了幾塊零散的石頭,根本沒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下方是開闊的尸骸平原,更是死路一條!
就在這絕境之時,她的目光猛地被矮坡下方,靠近尸骸平原邊緣的景象吸引了。
大約數百米外,煙塵彌漫!
一支大約十余人組成的小隊,正護著幾十個衣衫襤褸、驚恐萬狀的流民,在尸骸平原的邊緣艱難地移動。他們顯然也遭遇了襲擊!
襲擊他們的并非沈清璃身后的那種龐大怪物,而是另一種更小、但數量更多、速度更快的東西!
那是一群外形如同被剝了皮、肌肉組織裸露在外的巨大惡犬!它們有著流線型的身軀,速度快得驚人,四肢著地奔跑時如同貼地飛行的鬼影。猙獰的狗頭上沒有眼睛,只有兩個深陷的孔洞和一張裂到耳根、布滿交錯獠牙的血盆大口!涎水如同粘稠的絲線,隨著它們的奔跑甩落。它們的爪子上覆蓋著某種暗沉發亮的角質層,閃爍著金屬般的冷光。
食尸犬!一種以腐肉為生,但更熱衷于撕咬活物、制造新鮮血肉的兇殘小妖!
它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群,足有數十頭,瘋狂地追逐著那支小隊和流民。小隊成員顯然都是武者,穿著破爛但還算統一的皮甲,手持長矛、刀劍等簡陋武器,奮力地抵擋著食尸犬的撲咬。
“穩住!別亂跑!背靠背!”一個蒼老卻如同磐石般沉穩的吼聲在混亂中格外清晰。
那是一位須發皆白、臉上布滿風霜刻痕的老者。他穿著和其他人一樣的破舊皮甲,但身形異常挺拔,如同一棵扎根在風暴中的老松。手中握著一柄厚背長刀,刀身沉重,刃口已經崩卷了不少豁口,卻散發著一種歷經百戰的慘烈煞氣。他每一次揮刀,都帶著沉悶的破空聲,刀光并不華麗,卻異常精準、狠辣,總能將撲上來的食尸犬逼退,甚至一刀劈碎頭顱!
武士境!而且是經歷過真正血火淬煉的老兵!
他便是這支搖搖欲墜隊伍的定海神針,磐石城巡邏小隊的隊長——齊岳!
然而,數量差距太大了!食尸犬的速度和兇殘遠超普通野獸。它們極其狡猾,懂得配合。一部分正面佯攻,吸引武者的注意,另一部分則如同鬼魅般從側面甚至后面偷襲!慘叫聲不絕于耳!
一個年輕的武者被側面撲來的食尸犬咬住了小腿,劇痛讓他動作變形。另一頭食尸犬趁機高高躍起,布滿獠牙的血口直咬他的咽喉!
“柱子!”旁邊有人目眥欲裂地驚呼,卻救援不及。
噗嗤!
一道雪亮的刀光如同閃電般掠過!齊岳在間不容發之際趕到,沉重的厚背刀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精準無比地斬入那頭躍起食尸犬的脖頸!污血狂噴!狗頭滾落!
“謝…謝謝齊叔!”那叫柱子的年輕武者驚魂未定,忍著腿上的劇痛,掙扎著將咬住他小腿的食尸犬踢開,用矛桿狠狠捅穿了它的頭顱。
“別分心!護住側翼!”齊岳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他看都沒看倒下的食尸犬,身形一轉,厚背刀橫掃,又將一頭試圖撲向老弱流民的食尸犬攔腰斬斷!污血和內臟灑了一地。
他如同一道堅不可摧的堤壩,死死擋在流民和食尸犬群之間。但個人的勇武在絕對的數量面前,顯得如此悲壯。小隊成員人人帶傷,動作越來越慢,防線搖搖欲墜。流民中不斷有人被撲倒,發出臨死前凄厲絕望的慘叫,隨即被瘋狂的撕咬聲淹沒。
“齊頭兒!撐不住了!太多了!”一個臉上帶著一道猙獰爪痕的漢子嘶聲吼道,他的長矛已經折斷,正揮舞著半截矛桿奮力抵擋。
齊岳臉色鐵青,眼中燃燒著不屈的火焰,但一絲絕望的陰影也悄然爬上心頭。磐石城……怕是回不去了。
就在這支小隊即將被食尸犬群徹底淹沒的絕望時刻——
“吼——!!!”
一聲遠比所有食尸犬嚎叫加起來都更加狂暴、更加充滿毀滅氣息的恐怖咆哮,如同平地驚雷,轟然炸響!這咆哮中蘊含的威壓,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所有生靈的心頭!
追逐撕咬的食尸犬群,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它們猛地停止了攻擊,夾緊了尾巴,喉嚨里發出恐懼的嗚咽,不安地原地打轉,甚至有幾頭膽小的直接匍匐在地,瑟瑟發抖!連齊岳小隊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懼攫住,動作瞬間僵住,駭然望向咆哮傳來的方向!
矮坡之上!
一頭如同移動小山般的恐怖巨獸,撞碎了最后幾塊礙事的石頭,露出了它猙獰的全貌!
它身高接近三米,渾身覆蓋著如同生鐵澆鑄般的青黑色厚實鬃毛,在紫紅色的天光下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粗壯的四肢如同宮殿的立柱,每一次踏地都讓地面微微震顫。一顆碩大無比的熊類頭顱上,覆蓋著厚厚的骨甲,兩只猩紅的眼睛如同燃燒的炭塊,充滿了暴虐和毀滅一切的欲望。巨大的獠牙如同彎曲的匕首,從下顎探出,滴落著粘稠的涎水。最令人心寒的是它的背部,整個脊背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如同天然鍛造的暗青色骨甲,棱角猙獰,如同披著一件厚重的攻城錘裝甲!
鐵背妖熊!足以令磐石城如臨大敵的大妖!
此刻,這頭恐怖的巨獸正死死盯著矮坡下方,那群如同螻蟻般的人類和食尸犬。它的左前肢關節內側,赫然插著一根焦黑尖銳的木棍!黑紅色的血液正順著木棍緩緩滴落,在它腳下匯聚成一小灘。
這傷口顯然并不致命,卻徹底點燃了這頭大妖的滔天怒火!它需要一個宣泄的對象!
它那猩紅的目光,越過瑟瑟發抖的食尸犬群,最終鎖定了那群聚集在一起、散發著“鮮活”氣息的人類!尤其是那個站在最前面,手持厚背刀,身上散發著讓它感到一絲絲威脅(雖然微不足道)氣息的老家伙!
“吼——!!!”
鐵背妖熊再次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咆哮,龐大的身軀猛地啟動!它沒有奔跑,而是以一種蠻橫到極點的姿態,如同失控的鋼鐵戰車,朝著齊岳小隊的方向發起了狂暴的沖鋒!目標直指齊岳!
擋在它沖鋒路線上的幾頭食尸犬,甚至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被那恐怖的沖擊力和覆蓋著骨甲的巨大熊掌拍成了漫天碎肉和骨渣!血肉如同爛泥般糊在它沖鋒的路徑上!
勢不可擋!毀滅降臨!
“妖…妖熊!是鐵背妖熊!快散開!!!”齊岳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老兵的本能讓他瞬間認出了這頭滅城級的兇物!他發出凄厲的嘶吼,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和絕望而變了調!
散開?談何容易!
流民早已嚇癱在地,屎尿齊流。小隊成員也如同被釘在原地,面對這排山倒海般的威勢,大腦一片空白!
只有齊岳!這位磐石般的老兵,在喊出警告的同時,身體已經做出了最本能的反應!他沒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他知道,自己退一步,身后的流民和隊員瞬間就會化為肉泥!
“畜生!來啊!”齊岳須發戟張,渾濁的老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決死光芒!他雙手緊握厚背刀,全身僅存的武師境氣血瘋狂燃燒起來,破爛的皮甲下肌肉虬結,皮膚表面泛起一層不正常的赤紅!他將畢生的武道意志和最后的生命力,毫無保留地灌注進這柄陪伴他征戰半生的刀中!
刀身嗡鳴!一道暗淡卻凝練如實質的赤色刀罡,在崩卷的刀刃上艱難地凝聚!
他要用自己的命,為身后的人爭取哪怕一絲渺茫的生機!
鐵背妖熊的猩紅巨眼中閃過一絲人性化的殘忍戲謔。它甚至沒有刻意去攻擊,只是維持著那毀滅性的沖鋒姿態,巨大的、覆蓋著鐵青色骨甲的熊掌,如同拍蒼蠅般,隨意地朝著擋在正前方的齊岳揮了過去!
沒有技巧,只有純粹到極致的力量和速度!
空氣被擠壓、撕裂,發出刺耳的爆鳴!
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
齊岳拼盡全力斬出的那道赤色刀罡,在接觸到熊掌的瞬間,如同脆弱的玻璃般轟然破碎!連一絲阻礙都沒能造成!
厚背刀連同齊岳持刀的右臂,如同被萬噸液壓機碾過!先是刀身扭曲、崩碎!緊接著是骨骼!手臂的骨骼在無法抗拒的沛然巨力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密集如炒豆般的碎裂聲!皮肉、筋膜如同爛泥般爆開!
“呃啊——!”齊岳發出一聲短促而慘烈的悶哼,身體如同被全速行駛的重型卡車正面撞中,以比沖鋒時更快的速度倒飛出去!半空中噴灑出大蓬的血霧!他撞翻了身后兩名試圖接應的隊員,三人如同滾地葫蘆般摔作一團,生死不知!
而這一切,僅僅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鐵背妖熊甚至沒有停頓,巨大的熊掌去勢不減,順勢拍在了旁邊一個因恐懼而僵在原地的年輕武者身上!
噗——!
如同一個裝滿紅色顏料的水袋被狠狠砸爆!
那年輕武者的上半身,連同他身上的皮甲,在覆蓋著骨甲的熊掌下瞬間消失!只留下腰部以下的雙腿還兀自站立在原地,斷口處血肉模糊,如同被撕裂的破布!濃稠的血漿混合著破碎的內臟,如同噴泉般從斷口處狂涌而出,濺射了周圍人滿頭滿臉!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流民們連尖叫都卡在了喉嚨里,只剩下喉嚨深處發出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嗬嗬”聲。食尸犬群更是嚇得匍匐在地,屎尿失禁,嗚咽著不敢動彈。
絕對的碾壓!人如草芥!在真正的大妖面前,所謂的武者,所謂的抵抗,脆弱得如同孩童堆砌的沙堡!
沈清璃趴在矮坡的一塊巨石后面,將下方這血腥恐怖的一幕盡收眼底。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濃重的血腥味,才勉強抑制住翻涌而上的嘔吐感和靈魂深處的戰栗。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相嗎?
那個白發老兵…那個瞬間化作血霧的年輕武者…那些被食尸犬撕碎的流民…他們鮮活的生命,在這妖魔橫行的煉獄里,如同風中殘燭,熄滅得如此輕易,如此不值一提!
就在這時!
鐵背妖熊似乎對拍死一只“小蟲子”毫不在意,它甩了甩熊掌上沾染的碎肉和血漿,猩紅的目光掃過剩下那些如同待宰羔羊般的人類,最終,卻又緩緩地抬起了頭。
它的視線,越過了下方瑟瑟發抖的人群,越過彌漫的煙塵和血腥,精準無比地鎖定在了矮坡之上,沈清璃藏身的那塊巨石!
那雙猩紅燃燒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沈清璃因驚駭而微微放大的眼睛!
它記得!它記得這個渺小卻讓它嘗到痛楚的“蟲子”!那股被刺傷的憤怒,遠比屠殺這些螻蟻更能刺激它的兇性!
“吼——!”鐵背妖熊發出一聲飽含殺意的低吼,龐大的身軀微微轉向,放棄了唾手可得的“血食”,邁開沉重的步伐,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再次朝著沈清璃藏身的矮坡沖來!每一步落下,都如同重錘擂鼓,敲打在沈清璃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下方,齊岳小隊殘余的人,以及那些流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他們看著那恐怖的妖熊竟然舍棄了他們,轉而沖向山坡,一時間竟忘了逃跑,只是茫然地看著。
沈清璃的心沉入了無底深淵。
跑?在平地上都跑不過食尸犬,何況是這頭如同坦克般的妖熊?躲?這矮坡光禿禿的,根本無處可藏!剛才的偷襲僥幸成功一次,難道還能指望第二次?
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她的心臟,越收越緊。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猛地掃過下方混亂的戰場邊緣。
污濁的靈氣!
這個世界空氣中彌漫的、如同鐵銹混合著硫磺的、令人窒息的氣息,此刻在沈清璃高度集中的感知下,似乎變得更加“粘稠”和“混亂”。尤其是在那鐵背妖熊龐大身軀的周圍,那污濁的靈氣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攪動,形成了一圈圈紊亂、扭曲的無形漩渦!
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瞬間劈開了沈清璃腦海中的絕望!
污濁靈氣干擾感知!這是她穿越之初就隱約察覺到的異常!對于依賴妖力感知的妖魔來說,這混亂的環境,或許是它們的天然阻礙!那鐵背妖熊能鎖定她,靠的恐怕是視覺和嗅覺,而非純粹的妖力掃描!
賭一把!
沈清璃猛地從藏身的巨石后探出半個身子,用盡全身力氣,朝著下方齊岳小隊殘余的人嘶聲大喊,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和肺部灼痛而尖銳變形:
“跑!往尸堆里跑!越深越好!污濁靈氣…能干擾它!”
她的喊聲在死寂的戰場上異常刺耳。
下方的人都是一愣。跑?往尸堆里跑?那不是死路一條?但看著那如同山岳般碾壓而來的鐵背妖熊,看著矮坡上那個同樣命懸一線的女子,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和疑慮!
“聽她的!快!往尸堆里鉆!”一個臉上帶著爪痕的漢子最先反應過來,正是之前提醒齊岳撐不住的那個!他一把拉起旁邊嚇傻的同伴,又狠狠踹了一腳癱軟的流民,“不想死的就跟上!鉆進去!越深越好!”
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幸存者們爆發出求生的潛能,連滾帶爬地沖向旁邊堆積如山的尸骸,不顧一切地往腥臭腐爛的尸體縫隙里鉆去!
與此同時,沈清璃也動了!
她沒有向下跑,也沒有試圖再次躲藏。在鐵背妖熊那毀滅性的身影即將沖上矮坡頂端的剎那,她猛地向著旁邊一塊相對松動的巨大巖石撲去!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狠狠撞在那塊巖石的底部!
轟隆隆——!
巖石被她撞得一陣劇烈搖晃,脫離了原本的支撐點,帶著大量的碎石和泥土,朝著下方正埋頭猛沖的鐵背妖熊翻滾著砸落下去!
這攻擊對皮糙肉厚的妖熊來說如同撓癢癢!滾落的巖石砸在它覆蓋著厚厚骨甲的背部,發出沉悶的撞擊聲,除了讓它更加暴怒外,毫無作用!
但沈清璃的目的根本不在于此!
巖石滾落,激起漫天煙塵!這煙塵混合著戰場上本就彌漫的濃郁血腥味、尸臭味,以及最關鍵的——那無處不在的、污濁粘稠的靈氣!
就在煙塵騰起的瞬間,沈清璃的身體如同鬼魅般,借著煙塵的掩護,向著矮坡的另一側,那片嶙峋怪石最密集的區域,猛地一個翻滾!她沒有直線逃跑,而是緊貼著地面,利用每一塊石頭、每一道縫隙作為掩護,如同融入陰影的蛇,悄無聲息地向著遠離戰場中心的方向潛行!
她的動作快到了極致,也靜到了極致!每一次移動都精準地卡在煙塵最濃、鐵背妖熊視線被遮蔽的瞬間!每一次呼吸都壓到了最低,幾乎停止!她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復雜的地形,大腦飛速計算著最佳的潛行路線,身體本能地做出最隱蔽的動作,仿佛一臺只為生存而設計的精密機器!
煙塵漸漸散去。
鐵背妖熊龐大的身軀沖上了矮坡頂端。它猩紅的巨眼掃視著空蕩蕩的坡頂,只有幾塊被撞松的石頭和彌漫的塵土。那個該死的、刺傷它的小蟲子呢?!
它暴躁地低吼著,巨大的鼻孔用力翕動,試圖捕捉空氣中那絲微弱卻讓它無比憎恨的氣息。然而,濃郁到化不開的血腥味、尸臭味、還有那無處不在、如同泥沼般粘稠污濁的靈氣,極大地干擾了它的嗅覺!它只能隱約感覺到那股氣息似乎還在附近,卻無法精準定位!
“吼!”鐵背妖熊更加狂怒,它揮舞著巨大的熊掌,瘋狂地拍打著周圍的巖石!碎石飛濺!它不甘心地四處搜尋,龐大的身軀在怪石間橫沖直撞,發出隆隆巨響。
下方,躲進尸堆縫隙里的幸存者們,透過尸骸的縫隙,驚恐又帶著一絲難以置信地看著坡頂那頭如同沒頭蒼蠅般暴怒破壞的恐怖巨獸。那個女子…她竟然真的暫時擺脫了?!
沈清璃此刻正蜷縮在兩塊巨大巖石形成的一道極其狹窄、僅容一人側身擠入的縫隙最深處。她后背緊緊貼著冰冷濕滑的巖壁,胸膛劇烈起伏,卻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將所有的喘息和心跳聲都壓抑到最低。汗水混雜著血水和污泥,順著她的額角、鬢發不斷滑落,滴在冰冷的石面上。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轟鳴,以及外面不遠處,那鐵背妖熊暴怒拍打巖石的恐怖聲響。每一次拍擊,都讓藏身的巖縫微微震顫,碎石簌簌落下。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鐵背妖熊的破壞聲漸漸遠去了一些,似乎被其他方向的血腥味吸引。但沈清璃不敢有絲毫放松。
就在她精神緊繃到極限時——
一陣極其輕微、帶著警惕和疲憊的腳步聲,混雜著壓抑的喘息和金屬摩擦的細微聲響,從巖縫的另一端傳來,越來越近。
沈清璃的神經瞬間繃緊!手指下意識地摸向身邊一塊尖銳的碎石。
腳步聲在巖縫入口處停住了。一個刻意壓低的、帶著濃重喘息和風霜感的聲音響起,帶著試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里面的…人?還活著嗎?我們是磐石城的巡邏隊…剛才是你…提醒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