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良依舊站在原地,身姿挺拔。
他聽了唐西甜這連珠炮似的、充滿想象力(且極其離譜)的質問,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那雙深邃得如同寒潭的眼眸,微微瞇了起來。
銳利的目光落在唐西甜那張因為激動和寒冷而泛著不正常紅暈、卻寫滿倔強和戒備的小臉上。
時間仿佛被拉長。就在唐西甜以為他會暴怒或者干脆讓保鏢把她們拖走時,陸文良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那不是笑容。
那是一個冰冷的、帶著十足嘲諷意味的弧度,像鋒利的刀尖劃過冰面。
他邁開長腿,朝唐西甜走了過來。
锃亮的黑色皮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晰而壓迫的“嗒、嗒”聲,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唐西甜緊繃的心弦上。
他在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高大的身影瞬間帶來一片陰影,將她完全籠罩。
他微微低下頭,距離近得唐西甜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那股冷冽又干凈的雪松與皮革混合的氣息,帶著強烈的男性侵略感。
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牢牢鎖住她,像是要穿透她的靈魂。
“唐西甜。”
他開口了,聲音低沉醇厚,卻像淬了冰,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寂靜的空氣里,
“你這小腦袋瓜里,裝的東西倒是挺精彩。”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玩味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
唐西甜被他看得心頭發毛,梗著脖子強撐:“少廢話!你……”
“不記得了?”
陸文良打斷她,語速不快,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他微微偏了下頭,眼神銳利如鷹隼,緊緊攫取著她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變化,
“城西,爛尾樓。三年前,冬天。比今晚……也暖和不了多少。”
“城西…爛尾樓?”
唐西甜下意識地跟著重復,眉頭緊緊擰起
。三年前?冬天?一個模糊而混亂的畫面碎片猛地撞進腦海——刺耳的剎車聲,金屬扭曲的巨響,彌漫的煙塵,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還有……濃重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了一下。
捕捉到她眼中那一閃而逝的迷茫和震動,陸文良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許。
他倏然抬起手,帶著薄繭的、微涼的手指,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精準地捏住了唐西甜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與他那雙深不見底、此刻翻涌著復雜情緒的黑眸對視。
距離近得呼吸可聞。
“那個救完人,”
他微微俯身,灼熱的氣息拂過她冰冷的額發,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咬牙切齒的、被遺忘的慍怒,卻又奇異地混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喑啞,
“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敢跑得無影無蹤的小騙子……”
他的拇指在她細膩的皮膚上輕輕摩挲了一下,力道不重,卻帶著強烈的掌控意味。
“……現在倒好,真把救命恩人當人販子了?”
唐西甜腦子里那根弦“嘣”地一聲,差點斷了。
城西爛尾樓?三年前?冬天?救命?信息量太大,沖擊力太強,她CPU直接干燒冒煙,記憶庫里一片混沌的雪花點。
但!她唐西甜是誰?
是能在宿管阿姨查寢前一秒把違禁火鍋塞進床底的急智小天才!是能在選修課老師眼皮底下替三個室友簽到的影后級選手!
電光火石之間,她那雙漂亮的杏眼猛地一亮,像是突然接通了電源。臉上的警惕和悲壯瞬間切換成恍然大悟加恰到好處的驚喜(演出來的),甚至還帶上了那么一絲絲久別重逢的……嬌羞(裝的)?
“哦——!!!”
她拖長了調子,聲音陡然拔高八度,充滿了戲劇性的轉折,
“是您啊!陸……陸先生!”
她像是費了好大勁才從記憶深處挖出這個稱呼,還帶著點不確定的試探,眼神卻“真誠”無比地回望著他,
“哎呀!您瞧瞧我這記性!城西!爛尾樓!三年前!對對對!是有這么回事兒!瞧我這腦子,凍糊涂了都!怎么能把您給忘了呢!”
她一邊“懊惱”地拍了下自己的額頭(力道很輕,怕拍疼了),一邊極其自然地、帶著點討好的小動作,試圖把自己的下巴從他鐵鉗般的手指里解救出來,動作幅度不大,但意圖明顯。
陸文良的眉梢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深邃的目光在她那張瞬間切換表情、寫滿“真誠”的小臉上停留了兩秒。
那銳利的審視,讓唐西甜后背的汗毛都悄悄立正了。就在她感覺自己的假笑快要撐不住裂開時,他松開了手。
下巴重獲自由,唐西甜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氣,面上卻繃得更緊了,立刻順桿往上爬,語速飛快,帶著一種急于撇清關系的爽快(心虛的):
“既然是救命恩人!那……今晚您這雪中送炭、俠肝義膽的相救,”
她用力揮了下手,仿佛在揮散什么不重要的東西,“咱們就算扯平了!抵消了!哈!誰也不欠誰了!”
她干笑了兩聲,笑聲在空曠奢華得不像話的客廳里顯得格外突兀和單薄。
笑完,她立刻轉頭看向旁邊早已目瞪口呆、仿佛在看一場魔幻現實主義大戲的昭慧,眼神示意:快,配合我!
“所以呢,”
唐西甜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理直氣壯,“陸先生您是大好人!我們感激不盡!但打擾了這么久,實在過意不去!”
她指了指樓上客房的方向,“那我們就在這兒……嗯,借宿一晚,就一晚!天一亮,我們立馬就走!保證消失得干干凈凈,絕對不多打擾您一分一秒!”
她一口氣說完,眼神亮晶晶地看著陸文良,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期待和不容拒絕的“通情達理”。
陸文良的目光在她強撐精神的臉上掃過,那雙漂亮的眼睛下面,已經隱隱透出熬夜和驚嚇的淡淡青色。
他沒說話,只是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算是默許。那眼神,深邃難辨,仿佛看穿了她所有的小把戲,卻又懶得拆穿。
管家立刻心領神會,臉上重新掛上得體的微笑:“兩位小姐,請隨我來,房間已經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