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聲機里淌著慵懶的爵士樂，餐廳里水晶燈折射出暖光，映得桌椅都泛著溫潤的光。顧長川翹著二郎腿靠在椅背上，指尖轉著表帶，看見沈江推門進來時眼睛一亮，但瞥見他身后的溫年，動作頓了半秒。

“喲！沈法醫，溫小姐怎么也跟來了？”他挑眉笑，語氣里帶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早說要添人，我訂個大包廂啊。”

“我叫溫小姐來的，這不是夠坐嗎？”

沈江接了他的話，側身讓溫年先坐，自己才在她旁邊落座，脫外套的動作流暢自然，他看向溫年，聲音比剛才柔和了幾分，“這家的羅宋湯是俄式做法，你以前在倫敦總念叨的那種。”

溫年脫下外衣，掛在椅背，望著對面的顧長川點了點頭，禮貌頷首，笑意淺淡卻得體：“顧二少不介意多雙筷子吧？”

“介意！你快走吧！”顧長川嘖了聲，把菜單推過去，指尖在沈江胳膊上不輕不重地撞了下，“但是怕某人弄死我！所以忍著唄”溫年笑了笑沒說話。顧長川那點親昵落在沈江身上自然得很，到了溫年這兒，語氣又轉成了吊兒郎當，“溫大小姐想吃什么？別跟我客氣，菜單上帶‘貴’字的隨便點！”

溫年沒接菜單，低頭翻閱著手中的筆記：“你們點吧，我沒忌口。”

“是嗎？”顧長川突然插話，指著菜單上的焗龍蝦，“那這個？我上次吃著不錯，鮮得很。”

沈江正翻菜單的手停住，抬眼時臉上還帶著笑，語氣卻淡了些：“她對甲殼類過敏。”他指尖劃過那道菜，直接翻到熱菜區，“羅宋湯、罐燜牛肉，再來份烤雜拌。”

顧長川“哦”了聲，沒再堅持，只是用打火機敲了敲桌面，目光在沈江專注看菜單的側臉停留了兩秒，又很快移開，沖服務員揚下巴：“再加個炸豬排，要厚的。”

溫年端起檸檬水抿了口，輕聲道：“謝了，沈江。”

“跟我還客氣。”沈江笑了笑，視線在她臉上落了一瞬，又轉向顧長川，“你最近沒去‘百樂門’胡鬧？”

“哪能啊，”顧長川往后一靠，語氣帶點痞氣，“被老爺子盯著查案子呢，哪有那閑工夫。”他說著瞥向溫年，“不像某些人，辦案子比吃飯還積極，溫探長，你說是不是？”

溫年抬眸，眼底沒什么溫度，卻彎了彎唇角：“總比顧二少把警局當茶館，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強。”

“嘿，你這丫頭——”

“湯來了。”沈江適時開口，打斷兩人的交鋒，自然地把最先端上來的羅宋湯推到溫年面前，“小心燙。”

顧長川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看著沈江給溫年遞勺子時溫和的側臉，突然覺得桌上的水晶燈有點晃眼，低頭給自己倒了杯酒，沒再說話。沈江像是沒察覺這微妙的氣氛，跟溫年低聲聊起了最近看的一本外文期刊，偶爾抬眼時，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的時間總比平時長了半秒，又很快隱進溫和的笑意里。

罐燜牛肉的瓷罐剛揭開，濃郁的肉香混著番茄的酸甜氣漫開來。沈江用公筷夾了塊牛腩，放進溫年碗里：“這家的火候比上次在霞飛路那家好，試試。”

溫年抬眸笑了笑，夾起來咬了一小口：“確實不錯，比你上次燉的差一點。”

沈江低笑：“下次有空給你露一手。”

顧長川翻了個白眼，在旁邊“嘖”了一聲，用叉子把自己盤里的炸豬排戳得亂七八糟：“合著我這桌是你們倆的廚藝交流大會？沈法醫，能不能也關愛一下單身人士？”“下次不和你們出來了！”

沈江瞥他一眼，笑了笑，夾了塊排骨放進他碗里：“吃你的飯。”

顧長川立刻眉開眼笑，咬著排骨含混不清地說：“還是你對我好。”話沒說完，眼睛卻瞟著沈江被燈光映得柔和的側臉，喉結動了動。

溫年假裝沒看見這倆人的互動，低頭小口喝著湯。她性子活潑是對外的，私下里總習慣觀察周遭，顧長川看沈江的眼神太亮，亮得像藏了團火，只是那火藏得巧，也就她這種常年跟線索打交道的人能捕捉到幾分。

“對了，”沈江忽然開口，“下周英國領事館有個晚宴，你收到請柬了嗎？”他問的是溫年。

“嗯，昨天剛收到。”溫年擦了擦嘴角，“據說會有不少學界的人來，你要去？”

“嗯，正好有篇論文想跟劍橋的老教授聊聊。”沈江語氣輕松，“一起？”

“好啊。”溫年剛點頭，顧長川就湊過來：“什么晚宴？帶我一個唄？”

“你去干嘛？”溫年挑眉，“跟那些老學究聊百樂門的新舞女？”

“嘿，你這話說的。”顧長川拍了下桌子，“我去給你們當保鏢不行？萬一有不長眼的騷擾溫大小姐呢？”

沈江看向顧長川，淡淡道：“不過你想去也能找老爺子要張請柬，他跟領事熟。”

顧長川眼睛一亮：“還是沈法醫夠意思！”說著又想往沈江身邊湊，被沈江用胳膊肘輕輕懟開。

“吃飯。”沈江語氣依舊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思。顧長川悻悻坐回去，扒了兩口飯，目光卻忍不住在沈江專注的側臉上打轉。

溫年看著這倆人一來一往，忽然覺得這頓飯比想象中熱鬧。她放下筷子，端起茶杯：“我去下洗手間。”

溫年走后，桌上安靜了幾秒。顧長川用叉子敲著盤子，低聲問：“你跟溫年……一直這么好？”

“嗯，同學這么多年。”沈江沒抬頭，正用紙巾擦著溫年剛才用過的碗沿，“她性子看著軟，其實比誰都韌，當年在倫敦……”他話沒說完，又咽了回去，只笑了笑，“挺好的一個人。”

顧長川沒再接話，心里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澀意又冒了上來。他知道沈江對溫年不一樣，但那不一樣里，好像更多的是欣賞，像看一件珍貴的藏品，小心翼翼，卻沒什么灼熱的溫度。這點認知讓他莫名松了口氣，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

溫年回來時，正看見顧長川搶了沈江盤里的最后一塊排骨，被沈江笑著拍了下手。暖黃的燈光落在人身上。和留學在外沒什么區別，只是多了家鄉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