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桐油味開始變得刺鼻，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燃燒，石壁上滲出的黏液順著縫隙往下淌，滴在尸體的竹簽上，發出“滋滋”的輕響。

“顧探長……咱得趕緊出去！”李二狗的聲音帶著哭腔，手指著頭頂的木板，那里的縫隙越來越小，像是被什么重物壓住了，“這破樓要塌了！”

顧寒山沒說話，只是用手電筒照向地窖的四壁。

石壁上布滿了鑿痕，顯然是當年戲班用來藏道具的暗格，其中一塊石頭的顏色比別處淺，邊緣還留著新鮮的摩擦痕跡。

顧寒山走過去用力一推，石頭紋絲不動，倒是帶動了旁邊的鐵鏈——那是條銹得只剩半截的鐵索，一端嵌在石壁里，另一端垂在半空，鏈環上還掛著個鐵鉤。

“搭人梯！”顧寒山一把拽過李二狗，自己蹲下身，“踩我肩膀上，把木板頂開！”

“這……顧探長，這不合適吧。在怎著也該我在下面讓您踩著。”

“別廢話，快！”

李二狗看著顧寒山寬厚的肩膀，又看了看頭頂的木板，咬咬牙踩了上去。

他的鞋底沾著黏液，剛站直就滑了一下，手忙腳亂地抓住鐵鏈，鐵鉤“哐當”一聲撞在石壁上。

“使勁！”顧寒山的聲音悶在喉嚨里，膝蓋被石臺邊緣硌得生疼。

李二狗這才回過神，雙手抓住木板的縫隙，使出吃奶的力氣往上頂——木板紋絲不動，倒是從上面掉下來些泥土，糊了他一臉。

“顧探長……頂不動啊！”李二狗帶著哭腔喊，鐵鏈“咔嚓”斷了一截，嚇得他差點摔下來。

顧寒山猛地站起身，李二狗失去平衡，結結實實地砸在他背上。兩人滾作一團。

手電筒的光柱在晃動中掃過石壁，照亮了那塊淺色石頭旁邊的凹槽——里面嵌著根生銹的鐵條，像是根撬棍。

顧寒山爬起來抽出鐵條，掂量了一下，對著木板的縫隙狠狠插進去。“李二狗！搭把手！”

他低吼一聲，雙手握住鐵條往上撬，手臂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李二狗趕緊撲過來，抱住鐵條的另一端，兩人合力往上抬——木板終于“嘎吱”響了一聲，露出道巴掌寬的縫，新鮮空氣順著縫隙灌進來。

“再加把勁！”顧寒山的額頭青筋暴起，鐵條在他掌心硌出深深的紅痕。

木板的縫隙越來越大，能看見上面的戲臺地板了，還沾著些黑泥，像是有人剛從上面踩過。

李二狗冷不丁的尖叫一聲：“顧探長！上面有影子！”

顧寒山抬頭望去，只見縫隙里映出個紅襖綠褲的人影。

他心里一急，猛地發力，鐵條“啪”地斷了，兩人借著慣性往前一沖，木板被撞開個大洞，終于露出了戲臺的地板。

“快爬！”顧寒山一把將李二狗推上去，自己則抓住洞沿，用力一撐——

就在這時，地窖里傳來陣“轟隆”聲，石臺上的尸體不知被什么東西拖動了，正往洞口滾來，脖頸上的竹簽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顧寒山的腳被尸體的衣角纏住，他心里一狠，掏出腰間的槍，對著尸體旁邊的石壁開了一槍。

槍聲在封閉的地窖里震得人耳朵疼，碎石簌簌往下掉，正好砸在尸體上，把衣角壓住了。

顧寒山趁機猛一使勁，胳膊上的肌肉賁張，終于將半個身子探出土洞。他剛要伸手去拉李二狗，卻見戲臺地板上的黑泥里，不知何時多了些細密的線，像蜘蛛網般纏向他的手腕——

那是皮影戲班用來操縱傀儡的腸線，浸過桐油后又韌又滑，一沾皮膚就往里陷。

“別碰那些線！”顧寒山低喝一聲，另一只手掏出折疊刀，“咔嚓”兩下割斷腸線。

線斷的瞬間，他都能聽見頭頂傳來細微的“嗡嗡”聲。

李二狗在上面急得直跺腳：“顧探長！您快上來！”他伸手去拽顧寒山，指尖剛碰到對方的胳膊，戲臺的木板“咯吱”下陷，露出底下盤根錯節的竹條。

原來這戲臺早就被掏空了，只剩下層薄木板當幌子。

顧寒山借著李二狗的拉力翻上戲臺，剛站穩就聽見身后“嘩啦”一聲，地窖里的尸體已經滾到洞口，最上面的吳老板尸體脖頸上的竹簽，正好卡在洞沿的縫隙里，像只伸上來的鬼手。

他反手一腳踹在尸體胸口，將其踹回地窖，同時拽著李二狗往后臺跑。

剛跑兩步，李二狗突然慘叫一聲，腳踝被什么東西纏住了。

顧寒山回頭，只見紅襖人影的下半身竟是團糾纏的皮影線，線的末端纏著塊驢皮，正死死勒住李二狗的腳脖子，往戲臺中央的破洞拖。

“用刀！”顧寒山吼道，自己則撿起地上的半截鐵條，朝著紅襖人影砸過去。

鐵條正中那團皮影，只聽“噗”的一聲，人影里爆出團火星，竟是藏著浸了油的棉絮。

李二狗連滾帶爬地割斷腸線，腳踝已經勒出了紅痕。

兩人不敢停留，拼了命地沖向后臺的側門，身后的戲臺傳來木板斷裂的巨響，整面彩繪墻轟然倒塌。

沖出側門的瞬間，顧寒山還回頭望了一眼，只見鳳鳴樓的屋頂正往下塌，紅襖綠褲的人影在塵霧里若隱若現。